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夜色稍浅，沈确跟着其他队员将三楼的病人、医生、护士全部移动到运输车中，又在父爱满满的老杨的唠叨下不得已跟着车一起回了污染管理局。


    留下来的七队成员都在安排下处理着收尾任务，陆安宁一个人双眼无神地飞在空中到处晃悠。


    她飞得不高，突然感觉自己的裤子被人拽了拽，她看过去，是有些局促的林亿南。


    林亿南很快就松了手，低垂着眼睛，说：“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我只能拉着你的裤子。”


    虽然林亿南之前凶了她，但陆安宁一向对长得好看的人十分宽容，特意露出点笑意问：“怎么了？”


    林亿南似乎很不擅长这种事，肢体都有些僵硬，语气也带着些犹豫：“刚才对你这么粗暴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早忘了。”


    林亿南抬起头，也对她露出微微的笑意，真诚道：“你很厉害，但我坚持的想法，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人类面对污染就像面对无处不在的病毒，但污染却比病毒更难的预防，即使一个人的病变程度超过60%，他有了感染性，但只要他有自己的意识，他不想死，我们就没有权利杀死他。”


    陆安宁有些恍惚，这就是人类安居乐业，杀人犯法有罪的世界啊，她真是离开太久，不当人又太久了。


    在艾欧，生命真的是最无足轻重的事了。一个是每个族群都有自己关于治愈、复活的秘法，像精灵族，意外死后，只要遗体还在，往精灵神赐福的生命泉水里一放，几个小时后就能活过来；


    还有就是艾欧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弱小的种族被强大的种族灭族是非常常见的事，所有种族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自己的种族也需要扩张，也需要战争；


    更别说，大陆上的长生种不少，就算是人类，修习了魔法后也能活很长时间。既然大家的寿命都一个赛一个长，又怎么会有这个世界的人类“光阴易逝，韶华易老，所以珍惜生命”的想法呢？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361说：“懒懒，你去学法律。”


    “……吵吵，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毕竟你也不想看你的宿主戴着手铐铁窗泪吧，那你多丢你优秀统的脸啊！”陆安宁说得十分声情并茂。


    “……你真行。”


    “陆安宁？”


    陆安宁被叫回声，对着面前的女生微微扬起嘴角，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谢谢你提醒我。”


    林亿南闻言放心地和她告别，接着去做她的研究工作。


    陆安宁又晃晃悠悠到李易泽旁边，看他对着手里的报告皱眉，问：“那个跑掉的还没找到？”


    李易泽将手中护士的每日检查报告递给陆安宁，揉了揉眉心说：“没有，失联的小组也没有联系上。新派出去寻找的仍然一无所获。”他对着对讲机说，“兄弟们，现场都处理妥当了就可以收工了，这两天巡逻的队伍一定要多留意观察，一有不对马上联系局里。”


    确认所有人都收到消息后，他又看向正认真看报告的女孩，说：“这个你拿回去看，今天的污染怪得很，你能得出什么结论马上告诉我。”


    陆安宁的眼睛变成金黄竖瞳，兽类的眼睛抬起直直看向他，语气带着点嘲讽：“我也配你信任？”


    说得是李易泽不相信她判断的蜘蛛网无害的事。


    这小闺女咋怎记仇捏……李易泽尴尬地摸摸鼻子，语气低了些：“刚才是我不对，没有相信你的判断。所以我这不洗心革面，您老快用您那一万岁的经验再判断一下。”


    陆·一万岁·安·不高兴·宁一尾巴把人掀翻在地，气哼哼地带着报告自己往家里飞。


    她才不回污染管理局，她怕忍不住撕了李易泽，再煎煮烹炸蘸酱吃了。


    -


    黑夜实在容易隐藏罪恶，但上弦月挂在天边，尚且很亮，透过家家户户窗帘的缝隙轻柔地进入每个沉眠之人的梦境。温柔的月光却照不进地下室密闭阴湿的房间。


    有沙哑的声音在安静里响起：“雌蛛被回收了，你必须盯紧张勇。”


    “是，为拉斯玛献上一切！”


    -


    “张勇，71岁，303病房，糖尿病足感染……”


    陆安宁静悄悄地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翻进来，开着小夜灯开始翻看报告。负责张勇的护士是一个细心的人，报告写得非常详细。


    最开始出现异样是三天前。护士早上去查房的时候发现张勇床上莫名出现小部分的蜘蛛网，且张勇的脖子上也盖着一层。护士以为病房里进蜘蛛了，打扫杀虫一番后没有多在意。当天下午，张勇病情加重，医生整治后稍有缓和。


    第二天，张勇精神状态明显变差，一直说病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只大蜘蛛在看他，要求换病房。医生担心他的病情已经影响到他的心理，产生幻觉，下午安排换到316病房。


    再隔天，303病房的其他人的病情全部加重，并且都声称看到了天花板上的大蜘蛛。医生请来精神科主任诊问，却只能得出应该是张勇的状态影响了其他人。但换了病房的张勇却变得异常沉默，当天晚上，从窗户逃走。


    “感觉，有点怪怪的呢……懒懒。”


    “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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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肯定是没错的，你又要动脑了？”


    似乎是为了弥补智障的大脑，陆安宁拥有了野兽一般的直觉，且这些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也是因为她的这些直觉，面对复杂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须要动脑，否则真的就是纯智障了。


    脑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陆安宁尽力分析着已有的信息。


    张勇是已知的第一个感染者，他最先看到污染源，其他人则是在他离开后才看到的。这一点就不太正常。


    没有被感染的人看不到污染源和一切与污染有关的东西，比如感染者身上的病变。


    张勇既然能看到污染源，说明已经被感染，且他看到的污染源就在病房内。B级污染，距离这么近，在有人被感染的前提下，就算污染源尚未苏醒，但绝不可能完全不被感染。更说不通的是，为什么张勇离开后，他们反而看见了污染源？


    难道是张勇离开后，这只B级突然苏醒了？那为什么一开始只有张勇被感染了？他，为什么是第一个？


    再说，她也去别的病房看了一下，除了303和316，其他房间里的病人身上的蛛网很少，且大部分没有连到大脑，唯有这两个病房的情况最为严重，为什么？因为都是张勇待过的地方吗？


    303的几乎快要孵化了，这个或许是因为污染源一直在这个房间，那316又为什么这么严重？七队但凡再晚来几十分钟，316病房或许就和303是一个情况了。


    如果316的情况是因为张勇，已知他在303时，他并没有传染给其他人，那在到了距离303最远的316时，为什么病变反而加重，成为了可以感染的污染物呢？


    眉头死死皱着，陆安宁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她忍不住一手撑着自己沉重的脑袋。


    一定还有什么信息被遗漏了，一定有一个东西可以连接起所有疑点。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懒懒，我明明可以靠拳头吃饭，为什么要动脑子？”


    “吵吵，你还有高中三年，你还要上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地理、政治、历史、劳动、音乐……”


    “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懒懒是傻蛋。”


    就在一万岁的陆安宁和不知道出厂多少年的361系统准备开启日常小学生斗嘴时，门外突然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步一步，有节奏的踏地声像是踩在了陆安宁的心上，一股熟悉的血脉压制的感觉从尾椎骨传来，像全身过电一般，她猛地向窗外看去，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完了。


    她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