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银链

作品:《长公主今天也在灭国

    “殿下。”


    收拾得古朴素雅的卧房里,雾月小心捧着刚烧滚的汤婆子进来,朝坐在矮塌上的夏荇唤道:“空云已经带人去请医师了,殿下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


    榻上人埋在白兔毛毯子里发抖,闻言轻轻地摇头。


    “不用。”夏荇咳嗽两声,勉强道。


    嗓音已经彻彻底底地发哑。


    为了叫‘长公主’这场热起的合情合理,她回来前特意跳进雨里淋了一刻钟,好叫温度再次烧起来。


    结果暴雨冲刷的效果实在是太顶,夏荇摸着自己滚烫的手心,觉得这貌似比先前还要严重不少。


    真是给这具身子跪了。


    脑袋昏昏沉沉,连带着干活的效率也大打折扣。


    膝盖上翻开的册本伪装成了山行游记的模样,密密麻麻的小字按照竖线排列,给夏理事的认字增加了很大的困难。


    本子都在膝头摊了快小半个时辰了,页数还没出前五。


    夏荇摩挲着雾月塞到怀里的汤婆子,认命地叹口气,缓缓把册本合上。


    “哎,”雾月随手就那小册子丢得更远,边仔细地掖好毛毯边道,“殿下生病就别看东西了,好好休息最重要。”


    站在旁边笼子里嗑瓜子的绿玉把脖子一弯,跟着学舌:“休息,休息!”


    鸟祖宗天生的大爷脾气,被剪了羽毛只能当走地鸡也压不住爱圈地盘的个性,说完话后慢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冲门口大叫道:“来人了!来人了!”


    脖子上刻了名字的翠绿玉牌晃晃悠悠,和来人急匆匆的脚步相重合。


    “哎呦,”主管提着个硕大的篮子进来,还没看清人先泪眼汪汪地小跑几步,在夏荇面前蹲下身哭道,“殿下受苦了!”


    夏荇被他拉着手,勉强挤出个苍白的笑:“公公,其实……”


    其实反应不用这么大。


    主管意外地情绪很大,陷在悲痛里自顾自哭诉道:“殿下自从嫁了人身子就一直不好,之前去江南前还小产了一次,今年又落水失忆又淋雨发热,眼下还在西南这消息闭塞传不出去的地方受苦,等回了京城奴家怎么和娘娘交代啊呜呜。”


    篮子从他手心脱落,掉在石砖地面上,露出内里包的严严实实的各种药草包。


    全是一路带过来、生怕有个万一而给‘长公主’特意备着的。


    浓浓的草药味借着屋内潮湿的雨水味道,显得更难闻了。


    夏荇将毯子稍稍往上带了点,想开口叫主管先将药拿远点再诉苦。


    “我……”


    一只手飞快地地伸过来,将那篮子提到角落。


    “殿下从小长到大哪里吃过什么苦!就是和那个姓贺的成了亲后各种受欺负!”


    面前主管越说越气的声音还在持续,夏荇意识到手的主人是谁,心虚地朝跟在公公身后的白衣人撇去视线。


    许竹影安静地站在那里,稍稍拧着点如墨画就的眉。


    屋外风雨飘荡,他脏了大半的白衣衣角上沾着七零八碎的草叶和枯枝,故远远地和‘长公主’隔开距离,生怕叫她看见了脏东西。


    察觉到夏荇探过来的目光,许竹影侧过脸,淡淡地笑了下,被雨打湿的凌乱长发沾在鬓角。


    水滴与墨色加重面上的空白和阴影,唇色在光下足足白上一个度,直接叫这人脱离艳丽狐狸精的范围,迈入刚从水墨画里爬出来的索命男鬼。


    烛火摆成灯台,桃花眸在光下垂着睫毛,不管从哪个角度如何掩饰,其实都在死死地盯着一个人。


    夏荇收回视线,莫名打了个喷嚏。


    “小许!你上来。”主管不重样地骂了十几局贺闲风不是人,总算舒坦了点,抹抹眼泪站起身。


    他把话题抛给许竹影,坚定地道:“你先给殿下把个脉,再和我出门去,多带几个人!找那姓贺的狗东西要医药费!”


    模样活像护崽的炸毛母鸡。


    夏荇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团在雪白的雪兔毛毯子里,眉眼一下温柔地弯起,眸中折出琥珀色的浮光。


    明明还带着‘长公主’的面皮,在某个人脑海里却已经自动换成了原本的脸。


    “行,”许竹影偷偷看她,随意地点点头,很有分寸地没立刻上前,只是接话道,“早该去帮殿下找场子的。”


    无论是现在的夏荇,还是原本真正的长公主。


    雾月找出块素净的白帕,给夏荇的手腕搭上。


    绿玉颠颠地从椅背上走过来,停在矮塌边边上不动,探头探脑地看许竹影给夏理事把脉。


    这人的指间好凉。


    隔着层薄薄的丝帕,夏荇盲目地乱想。


    可能是今日在外吹太久风了。


    “殿下……”许竹影把着脉象,弱弱地出声。


    今天下午在她睡着探的时候还没这么糟糕的。


    怎么一个没看住……


    “怎么?”夏荇虚弱的声线略显逃避意味。


    雾月见他面色凝重,当即急了,催促道:“殿下怎么了?有啥情况你就说,我们有钱治。”


    许医师收回手,假笑道:“只是寻常的风寒,但殿下温度实在热得厉害,这几天得喝苦药了。”


    “这个可以,”雾月连忙点头,追问道,“还有别的吗?”


    许竹影取过纸笔写药单,同时嘴上提醒道:“忌辛辣、忌甜食、忌茶水,少废心思想事情,夜里要睡整觉,还有……”


    他略微抬起点头,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夏理事被汤婆子温得粉红的指间。


    夏荇似乎有所察觉,将手缓缓地收回去,动作中衣袖服帖地折下,露出一小段白皙如玉的皓腕。


    浅浅的一颗小痣点在碗口,白中黑的颜色,在光下显眼地不能再显眼。


    稀奇了,之前怎么没发现?


    许竹影喉结滚动,话锋一转,以玩笑的口吻道:“还有最近千万别再被风吹着着凉,雨更是万万沾不得一点,像是许某今天慌乱冲进雨里的行事,殿下就该引以为戒、保重身体。”


    明里暗里都在照着夏理事在点。


    “那肯定啊,我们殿下出门都是有侍卫跟着的,”雾月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抓抓头发内疚道,“也是我没做好,最近殿下都不要我和空云跟着,侍卫也总是被只在院子里不让近身……”


    夏荇抖抖耳朵,捧起温度刚好的热茶自顾自地喝。


    “雾月姐姐不用内疚,”许竹影写好药单交给她,宽慰道,“下次多注意一些就好了。”


    按照夏荇的风格,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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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遮掩的法子通常也只干一次。


    夏荇喝完茶,默默咳嗽俩声。


    许竹影立即闭上嘴。


    震雷接二连三从天幕滚下,整得天地似乎都动了动。


    闪电时不时将窗纸照得雪亮,树影疯狂地摇,暴雨的声音愈发放肆,渐渐能压过挑灯交谈的人声。


    搭在墙根的油纸伞湿漉漉地滴出片小水潭。


    外堂里,夏荇迷糊地摊在矮塌上,全靠意志在听他们几个交谈。


    “也不知道空云什么时候回来。”


    雾月坐下看看那药单上列的几道不常见东西,又看看窗外的雨势,开始发愁。


    主管哎了声,奇怪道:“喜言呢?那小丫头不是通常很黏殿下的吗?”


    “喜言今日干了一堆活,殿下还没回来就睡了,”雾月指指里面昏暗的偏房,“殿下我独自照顾能忙过来,叫醒她还多个人干着急。”


    主管还没开口,殿下本人就已迟缓地抬起头,叮嘱道:“没事,不用叫。”


    “祖宗,”主管无奈地给夏荇又拖了几个软枕过来,劝道,“你没事的话当然不用叫,问题是……”


    许竹影站在桌边,独自翻找主管一路小心呵护的篮子。


    他找全主要的几味药材,上来拉架道:“小朋友就叫她睡吧,左右我们在。”


    夏荇赞同他的观点,弱弱地哼出道气音:“嗯。”


    右手抓在雪兔毛毯上,随主人说话的动静微不可查地抖动。


    许竹影捞起滑下来的一段毯子,小心地给那只碍眼的手盖上,无奈道:“殿下好好养病比什么都重要。”


    “嗯嗯嗯。”夏荇胡乱点几下头。


    眼神飘忽,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看来真是烧糊涂了。


    雾月在架子前弯腰,把刚闲置还没一个月的小砂锅重新端出来,冲许竹影问道:“药材都好了吗?我们先煎上这包,不然殿下一直热着也睡不着。”


    “差不多了,”许竹影走回去,又拨出一小团白芷和紫苏,点头,“今晚的分量肯定够。”


    来西南山水迢迢,‘长公主’为了轻便,混在行军队伍里的排场小小一队,府上带的各种东西也都不算多。


    主管今晚能提出这么丰富的一篮,估计还是太后偷偷塞给闺女的。


    “够就行,剩下的等白天再差人去买。”公公松口气。


    他给夏荇重新塞好被角,起身,见许竹影挑完药仍站着不动,诧异地问:“小许?你杵着干嘛呢?”


    “哦,没啥。”


    许竹影被他这句问叫回神,视线还未来得及从矮塌上挪开。


    托主管的细心,方才一眼牵的他思绪久久不能平的手已经重新回到毛毯下面了。


    如果给她编五色绳,想要绕完象征九转祝福的十花样的话……


    主管瞧他表情凝重,道:“你想啥呢?”


    “在想殿下之前捆我那链子去哪了,”许竹影懒洋洋地往后一倒,靠上堆满书卷的架子,玩笑道,“好久没被绑,怪不习惯的。”


    雾月摇扇子点火的手一顿:“。”


    主管:“呃?”


    公公的脑子里闪过大段大段的皇家辛秘,一时想得太多没能控制住,惊道:“你还有这爱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