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宫寝殿


    林柔紧紧扒拉着江月皎双臂，窝在人怀里安然地闭着眼。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有兄长在身侧，那些日日夜里妄图吞噬掉她的噩梦终于不再敢来。


    “多谢。”越淮昼看着林柔，半晌对江月皎道。


    江月皎安抚地拍了拍林柔的脊背，小声疑问：“你和她哥哥……”


    就越淮昼现下的表现，江月皎几乎可以肯定，他同林柔的兄长关系绝不一般。


    越淮昼是真的将林柔当做妹妹一般对待。


    思索片刻，见越淮昼不开口，江月皎犹豫着问：“她不会真是你妹妹吧……”


    该不会林柔根本没什么兄长，一切都是越淮昼自导自演……？


    越淮昼嘴角一抽，勉强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笑：“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江月皎鼓着腮帮子不服气地看越淮昼一眼，见这人是真的被气无语，才终于相信他同林柔没什么亲缘关系。


    也许是怕江月皎再问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无语问题，越淮昼确定林柔今日的情况确实还不错后，就表示自己要回宴清台看奏折了。


    “回凤倾宫的时候记得让宫女备车驾。”临走前，越淮昼依旧不放心地叮嘱。


    “为什么？”江月皎蹙眉，她隐约能感觉带，越淮昼似乎并不希望她现在的形象被更多人瞧见？


    “因为朕心疼你，这理由够了吗？”越淮昼眯眼笑着，温柔道。


    “……”


    晌午时候，江月皎将林柔轻轻摇醒。


    “阿柔，哥哥让人布了菜，阿柔起来用一点，好吗？”江月皎认真看着林柔的眼睛。


    她现下已经换了一身檀紫色的长衫，据越淮昼所言，这是林柔兄长最常穿着的款式。


    林柔睁开眼看到江月皎的脸，慌忙地伸手摸索，抱住江月皎撑在床边的胳膊，像是生怕人就地消失，小心地点了点头。


    江月皎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林柔是认出了自己呢。


    把林柔安排着坐下，江月皎也挨在她旁边，循着越淮昼所给的信息，试着给林柔夹了几筷子她爱吃的菜。


    林柔见“兄长”给她布菜，小孩一样撑着双颊眼巴巴地等着。


    江月皎放进她碗里一筷子菜，她就飞快地随着饭扒拉进嘴，然后再等下一筷子。


    见林柔这样的反应，江月皎庆幸越淮昼给她的情报的确准确。


    “你确定这是兄长，不是娘亲？”江月皎当时听越淮昼如此描述林柔兄妹二人的相处模式时，不禁疑惑。


    “嗯……”越淮昼闭了下眼，轻声道，“也许是吧，那段时间她哥哥当爹又当妈的，朕也不是很清楚。”


    “那段时间，是什么时候？”她真的烦透了越淮昼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


    “她被她兄长就歹人手中救出的那段时间。”越淮昼这次倒是舍得解释。


    “那她的娘亲……”


    “死了。”


    “……抱歉。”江月皎噤了声，不是对越淮昼，而是对林柔。


    她想起悦琴说，林柔是江日昭捡回来的孤女，也许这话并不全都是假的。


    “哥哥，我饱啦，你也吃。”林柔轻轻推了下江月皎的手臂。


    “哦，好。”江月皎矜持着拿起筷子，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白米饭。


    天地良心，她还是第一次给“小女孩”当亲哥哥，有些紧张也是应该的，尤其是林柔看她的眼睛里，满是信任与依赖。


    莫名地，江月皎心底油然而起一股责任感，原来有家人互相依赖是这种感觉。


    “哥哥此次回京，南边战况如何？”


    见江月皎放下筷子，林柔吩咐人将午膳撤下，亲热地拉着江月皎坐到窗边小榻上。


    “很好，陛下此次召我回京就为询问战况，嘉奖战士。”


    江月皎明白林柔是在同他闲话家常，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


    “真的？那哥哥此次可以在京中多待几日吗？”林柔眸中似在闪光。


    “嗯。”江月皎缓缓点头，无论林柔提什么要求，她都尽量顺着她的意思答。


    其实，江月皎本来是打算借着林柔兄长的身份，引导她突破恐惧不已的记忆的，在她看来，这才叫治疗。


    但这个想法稍稍一提，就被越淮昼立马否定。


    “不需要，你只需要安抚好她，让她能配合着吃饭喝药就好。”越淮昼冷声。


    “可是，如果让那段不堪的记忆一直留在她的心底，迟早有一天会像浸染毒汁的藤蔓一样将她缠死。”江月皎反驳。


    “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拔除那根染毒的藤蔓呢？”


    “那也总比你什么都不敢去做要强！”


    “江月皎——！”越淮昼握住江月皎的手腕举起，咬牙低声道，“不要妄图用她哥哥的身份，去引导她回想起那段记忆……”


    “她兄长的死亡，就是与此相关的。”


    “？”江月皎心头一凛，“什么？”


    “林柔兄长之死，与她所遭受的事情有直接关系。”


    越淮昼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似有一丝哀求，“所以，不要再去刺激她了，好吗？”


    “可是……”江月皎咬这下唇，还想辩驳什么。


    “没有可是，她曾经的失魂症也曾被太医用药治愈。江月皎，不要试图拿林柔的性命去冒险，尝试你想象中的可能性。”


    越淮昼松开江月皎的手腕，似乎是卸下了所有的力气，“朕曾经答应过他，会替他好好照顾她们……如今只剩林柔一人了。”


    见越淮昼头一次如此失魂落魄的神态，江月皎往后退了退不再说话。


    “朕很感谢你愿意陪着林柔，但不要做任何危险的尝试，好吗？”越淮昼直视江月皎的眼睛，认真道。


    江月皎点点头，如果有更加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技术，她一定不会同意越淮昼的话，在她看来，讳疾忌医迟早会酿成大病。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并不真正了解林柔的经历，看越淮昼的样子也是绝不愿意开口阐明，万一哪句话刺激过了，她定然会愧疚一生。


    她是真心希望能帮到林柔，而不是其他什么。


    既然越淮昼相信太医院的技术，那她能做的也就是哄好林柔，乖乖地按照太医嘱咐吃药治病。


    听到兄长此次回京能在京中多待几日，林柔喜不自胜。


    她的父兄自她有记忆起就常年在外征战，偶然回京一次也多是述职，匆匆不过待个一两日就离去。


    小时候，每次兄长出征，她都要问何时才能带着自己一起走。


    娘亲总是敲她脑袋：“小姑娘家家的，总想着跟你父兄一起去战场做什么？”


    林柔那时候还不服气，她甚至不太理解“战场”是什么。


    兄长总是很温柔地告诉她：“哥哥在外征战，就是为了能让阿柔在家中快快乐乐地长大。”


    “可是，阿柔已经长得很大了。”林柔比了比自己和兄长的身高，那时候她才到兄长的大腿。


    “那等你长到这里——”兄长比了比自己的脖颈处，承诺道，“到这里，我就带你一起去战场，好不好？”


    娘亲瞪了兄长一眼，府外立着的宣旨迎父子俩出征的公公，已经等得有些急躁。


    兄长把她抱起来掂了掂：“要好好吃饭，好好习武，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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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林柔把自己整个人绷直了，严肃脸道。


    逗得一圈人都笑起来。


    后来，她终于努力地长到了兄长的脖颈处，也有在好好吃饭，好好习武。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兄长似乎总不愿意回来了……


    林柔想着，狠狠甩了甩头，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兄长在她眼前。


    林柔欢欣雀跃着说了许多她习字练武时候的趣事，江月皎在旁温柔浅笑着听。


    最初她还以为林柔的兄长作为将军，会是冷傲脸硬汉那一挂的，没想到仔细了解下来才发现，这应该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倒是同林柔的性格很相似。


    林柔叽叽喳喳地说了许久，说到夕阳西沉，二人用过晚膳依旧舍不得让江月皎离去。


    “哥哥再给我说些战场的事，可好？”林柔小心翼翼地请求。


    “好啊。”江月皎答。还好她对相关可能涉及到的一切知识，都通通向越淮昼问来消息作了恶补。


    有关曜楚边境军营里的趣事，就是给林柔当睡前故事讲一整夜她都说不完。


    “不过阿柔要先将这碗汤药喝掉，入冬了，担心你受凉，特意吩咐大夫熬给你的。”


    江月皎拿过悦琴递来的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口黑色的药汁，吹凉递到林柔嘴边。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大了，还要兄长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林柔主动拿过药碗，“咕噜噜”一口气将药汁通通灌了下去。


    悦琴看着林柔终于愿意喝药，感激地看了江月皎一眼，悄悄抬手去擦溢出眼角的泪。


    往常，哪怕她家娘娘在陛下眼前会稍微平静一些，但越淮昼也无法让林柔好好吃药。


    几乎所有药材都是越淮昼命人想方设法地加在膳食中，才能哄骗着林柔多多少少吃进去一点。


    效果嘛，只能说聊胜于无，但也仅此而已，对林柔的病来说杯水车薪。


    今日有江二小姐作陪，她家娘娘已经好好地连续吃过两顿药了。


    林柔乖乖吃过药，江月皎也依言开始讲战场上的趣事。


    她说自己也曾身陷险境，多亏想着家里还有阿柔在等他，所以才有勇气能捡回一条命。


    林柔听着，捧着脸吃吃地笑。


    可能是由于太过放松快乐，她甚至起了点调笑自己兄长的心思：


    “哥哥惯会骗人，我保证你那时候想着的，肯定是嫂嫂还在等你回来娶她，所以才不舍得留在那里。”


    “？”江月皎蒙了一瞬间。


    不是，林柔还有嫂嫂？这么重要的信息，越淮昼可一点都没提过啊！


    “啊，啊哈，是，是这样，但也有想着你呀。”江月皎揉了揉林柔的脑袋，试图转移这个话题。


    如果林柔要和她聊这个“嫂嫂”，那她必然要露馅。


    当然，她掉皮事小，万一再把林柔刺激到了发病更严重，那才事大。


    “对了，哥哥此次回来肯定先去偷偷看过嫂嫂了吧？”林柔调皮地眨眨眼。


    “啊，还没有。”江月皎犹豫着回。


    “也是，哥哥肯定要好好休整一番，再去江丞相府拜访嘛，我懂的。”林柔一脸我很懂的表情。


    ？！！！


    “你说，去哪儿？”江月皎猛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地名。


    “江丞相府呀，不然你还想去哪儿？”林柔疑惑地问。


    “你的嫂嫂，是谁？”江月皎此刻已经顾不得思考别的，她此刻只是在按照大脑冲动的第一想法提问。


    “哥哥，你是不是傻啦？我嫂嫂还能是谁，肯定是——”


    “江大小姐，江日昭姐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