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作品:《巧娘子家的俏新郎

    一时没有说话,总总相望了有几秒,一水鸟飞过,掠起风。


    “为何?”


    巧文笑看,嘴里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


    薛枝眼里似有光闪动,他看向一旁,回,“便是不愿。”


    巧文没再问,两人俱望船外,远处青山眉黛可见,忽然,她背上轻拍一下,回头,正面几十双眼睛,有几步之外夫子那桌的,有更远悄悄望来的。


    “巧娘子?你便是京城巧娘子?”


    一只手摇上来,带着木制刻牌,晃了晃,“这个?”


    视线从木牌移向身边学子脸庞,她点点头,“正是。”


    一瞬间,可看到几双眼亮了,这些人反而拜起揖来,巧文回过,眼前多了几双帖子。


    “我家是四桥临竹巷周府,巧娘可来拜见,家母心心念着娘子的齐胸裙呢,本要去京城一见,如今娘子下扬竟是不知,请娘子一定一会。”


    她话噎了一瞬,惊讶抬头,倒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转眼间手里又多了几张。


    “娘子,咱这儿可没王五郎酒楼,我家,我家,可来相替!”


    竟是不知,扬州商贸之事流通甚广,看来李双良这般人物也不是凭空出世。


    大家笑笑,谈过一遍,这些人最迫切的竟还是想要一件飞鱼服,看来此衣在当世无人可抵,可众人面前,巧文不敢轻犯忌讳,只笑道,“这飞鱼服没甚可难,改日我铺子出个画帖,大家一看便知。”


    “画帖?我们见过的。”


    巧文摇摇头,“郎君,不止呢。”


    话止于此,留下一片好奇,薛枝在一旁看着,期间不断有士人前来拜会,众人是听了刺史所言,不知这小娘子又将有何造化,再者,如此奇人本是只可闻不可见,今日见了,少不得攀谈一番,结个交情。


    也有暗察察问那宋衫的,只是这里人大多矜持,初次见面,不好逾矩,思绪均在暗下涌动。


    但如这湖面般,一圈圈向外扩散。


    夫子那旁看着这边来往,案上酒杯相错,一人道,“你多大岁数了,赶这时兴?”


    另一人不老,是个中年人,脚翘着,闻言俯身笑回,“这衣衫甚是好看,少不得我也要找巧娘做件。”


    “衣衫再美,可直接就做了书馆服饰,不妥。”这人吃了口酒,视线从巧文声上回来,“你再为你那学生,也不该做到如此地步,咱们著书难道是玩的么?”


    其余人不说话,有赞同的,有不以为意的,夫子皱眉不言,如今这满身衣衫成了愁苦的颜色,聊起开馆,众人心思这才回来。


    “咱们这馆论应专开一处,就写周边各国人物风貌!”


    “这可不易,哪里来的人一一为我们讲述呢。况且此类书非得亲自探查一番不得,怎么,刘兄,你是有所准备呀?”


    被唤作刘兄的一言不发,身后学生倒先开口了,“正是,我家老师不日便启程,往西域诸国游查呢。”


    坐上一听,惊看,方才问话那人站起,前去,“刘兄……你……”


    对方手一摆,让他坐下,夫子也看了过去。


    “咱们著书这块儿我也想过,只是近日忽觉时光易逝。”他一一看过,笑道,“那日,我前去书馆探察,四大门类,各有所长,几个主事官在那里谈话,我听了一听,回来便有了个困惑。”


    “各家所谈均乃自身所见,说起来满面生光,我在旁发觉,这半辈子,竟没离开过扬州,有几次,去得远了,还在咱淮南道里,不说大漠风光,我连京城也没一见。”


    “我呀,从前总是想,天下有何可见,世间人情哪里不可得,只这门前半分地便可看个大概,我所盼得,就是日日夜夜不停修撰史籍,著书立言,一刻也不敢怠慢。”


    “可自从那日,这念头在心里生了根,我是左想右思也不明白啊,这一辈子活了什么?”


    “书上的事,人,紧紧记在心中,眼前的人却忽略了。”


    “这事儿一说,内人笑了半宿,我这半百之人,还想什么呢,难不成还能跑到天南。海北,唉,笑过之后,她就忽然说了一句话,‘也不是不行,年轻那会儿你有段时间对西域特感兴趣,后来不知怎么便放下了。’”


    “我这一生只做别人文章了,不曾写过自己字句,这次,我就不再参与你们的事了,一个人走走停停,悠悠逛逛,若真有所得,也不枉这身子骨遭的罪了。”


    众人听着,放下酒杯,良久,一道声音闪出,笑道,“去吧,书馆再开一社,老刘,你只管去吧,到时还别忘了寄回来给我们这些老骨头看看。”


    大家笑着,夫子慢慢站起,看着他,“你这般说,我也有所得,你们先吃,我有些事。”


    巧文看着那边夫子忽然起身,似乎还望了她一眼,她忽然有所意会,推却身旁交谈,看薛枝那边也被拉了去,和士人交谈,她一人进了回廊,在一处门前站定,敲了几下。


    “进。”


    她推门,夫子正在一张长案旁站定,手里厚厚几沓文籍,外面风吹来,带动账页,“夫子,你找我。”


    夫子点头,将册页往前一推,示意,“你看看。”


    巧文走去,一张张纸页上满是纲目,其中不少已被填满,她看得懂,是史籍,也认得出,其中有些薛枝的字迹。


    她不懂字,可莫名看懂了,那是年少时薛枝的字迹。


    她抬头,已料到对方要说什么,谁知夫子一笑,释然,“我本是想逼他留在这里的。”


    他道,看着巧文,“用你,用衣肆。”


    “他在你身边能做什么,当一辈子的管账先生么,你这么有出息,他这般……早晚会落下去,你们那朋友,李四郎,一身武艺,如今高句丽与大唐两国争锋,形势是越来越紧,怕也就这两年了。”


    “今日,刺史还专门问讯他,他先生还等着他回去呢,四郎绝不会长久在外。”


    巧文听着,心中也不知有波澜还是无,像是投了颗小石子,涟漪似有似无。


    “我们做长辈的,不能眼见着孩子有正道不走,我不知你们为何从京城回来,可既然来了,就扎下根,以后风雨再来时有个庇护。”


    夫子叹了口气,“薛枝很不愿意,从前是玩性重,如今,却是不想来了。”


    “我本还想逼一逼他。”他没说怎么逼,巧文却忽然能够猜到,“可今日听了某人一席言,觉之我甚是狭隘。”


    “那孩子自由自在,很不愿意被束缚,当初薛记出事,愣是也没找回来,便是不想受制,终于回来了,却发现他自己绑上了链条。”


    “自发制于人。”


    夫子笑了笑,巧文明白,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任谁也不想离去,她很多次庆幸,遇到了薛枝,遇到了李佑郎。


    “我想,算了,太早。”


    “太早了。”


    “只是……可惜了啊。”


    “为何可惜?夫子,依我所见,著书不是一时一刻能完成的,哪怕等到十年二十年后,再回来不可吗?”


    巧文问,夫子在房间缓缓转着,笑着,“哪有这么容易,今日一过,书馆之式便定下了,四馆六门类,共二十样书,各馆均有教授把持,学生子弟众多,他想回来,哪有这么简单。”


    “便是我,十年之后,又在何处呢?所幸,这孩子向来让人放心,这辈子便随他去,过得也不定……”


    “不。”


    巧文忽然打断,夫子望着她,她一点点靠近,“算了,夫子,你还是逼一逼他罢。”


    夫子有些惊讶,等她继续道,“如此大道,他不去,我还可惜了。”


    巧文笑着,看书中册页,被风刮过一张张,她抹过发丝,“有些事,我们都还年轻,活得也不错,说着容易。”


    “我觉得,这一生,能做成一件事,是很不易的。”


    “我不能看着有如此顺路,却白白浪费了。”


    她声音很温和,蓝衫身上晃动,“我有我的路,他有他的路。”


    衣肆这一番什么也无需做,巧文下船时手里已满是请帖,到了白天不能说得话,夜里借着酒兴放开了谈,多是表达那衣衫好看的。


    扬州这地,自古风流,如今女皇当政,社会风气一遍,男客们也有了此需求,说来也是大俗大雅,这宋衫士人用着,连带着那销金之地为了附和,也喜这衫式,不说官人书生,便船上的几个才子才女也争着想要定做。


    本不想再广为宣传的,可今日一行,却让她知,独自己是没退路的,权贵终不是一心的,踮起脚来借了夫子的利,这一步终定不稳。


    或者说,没什么是稳当的,权贵本是如此,哪怕真与官府做了生意,也只是将船做大,可在江面行着,哪有不倒的风险?


    入夜前,巧文想着,真得要结交不可吗,这趟浑水必须要去吗?


    那深埋地下的雷,是否一生都不会被发现?


    薛家究竟因何败落?


    谁能给个准因?


    隔江,一片狼藉的舫上,杜微迟迟归来,带着几包裹账册,与舫主交付过,回了房间,底下仆役扫地的声音很是响,杜微睡不着,起身挑灯。


    舫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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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静静,走着,坐在一处榻旁,隔壁那男倌妓女围拢一起谈些笑话,隐约听些巧娘子名讳,本是不细听的,可无奈这衣肆之事总不受控制往耳里钻。


    说些什么渐色裙,齐胸裙之类的,一年光景,他竟看不明白了。


    起了风,便想回了,脚一踩,咔嚓一响,一顿,捡起。


    月光照耀下,三人形象竖立,目光却紧汇一人。


    那少年。


    是错觉么,太长时间未见了,虽气质相同,但……他做这甚玩意干嘛?


    心里想着,手却一紧,身后渐有脚步声传来,很轻,怕打扰到大家。


    “……杜叔?”


    他回头,一个女郎胆怯张望着他,手攥得紧紧的,底下衣裙已经很皱了,便是方才谈及渐色裙,很新,很好看,却不符合眼前女孩的身份。


    她看上很怕他,“杜叔你有见到……一个木牌吗?”


    杜微没说话,那女孩继续讲道,“就是巧娘子衣肆里的衣牌,上面是他们三个立像。”


    一语惊起千雷,面上却不显波涛。


    “衣肆?”


    那女孩点点头,眼睛很亮,“你见到啦?这是我阿哥给我买的裙子,我不常穿的。”


    杜微缓缓张开手,“是这个吗?”


    女孩大喜,“是的!多谢你了,杜叔,我去睡了!”


    船板上空无一人,不知何时仆役们也下去了,与女孩相同,俱是睡在甲板下。


    想必今日来客重要,这女郎才会精心打扮一番,希望被哪家看重,无论如何,都比在船上度日轻松。


    杜微心里很快掠过这样场面,无讽无笑,只是习惯罢了。


    这些事很快被其他掩埋,即使不想去想,心里还是燃起一丝希望。


    衣肆?姓巧?


    那木牌犹记心中,天平偏向几分。


    望月,似乎从没这么圆过,在那里时,只有无边无际的昏暗。


    脚下一快,房门打开,这夜,他睡得很沉。


    月撒着,又是一个望月,整个世界都是她的主场。


    薛枝与李佑郎独坐院里,不知李佑郎哪来的梯子,顺着爬了上房檐,上面是平顶,倒也坐得住,薛枝被他拉着袖子拽了上去。


    两人一壶一酒,在月下,对着缓缓流淌的秦淮河,饮着。


    李佑郎知道薛枝所为何事,薛枝也知他的,两人在同一天被下了流浪的期限。


    “先生说等不及了,今年边事加重,自春来便一直征兵不断,军中已有人铺路,便等我去了。”


    薛枝笑笑,“自南北到隋,你的功绩怕是我记不了了。”


    “来。”李佑郎伸杯,薛枝碰上,与巧文学的。


    “我觉你应去的。”李佑郎忽然开口,薛枝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你们便在扬州,有何见不得的?”


    “广大前程便在前方。”


    “我只是……”薛枝停顿了一下,“说不上来,你知道么,四郎,我总觉得不应呆在此处的。”


    “嗯?”


    四郎扭头看他,薛枝回头,两相对视,“太轻了。”


    “太轻了。”


    他重复。


    “这般过着,这般轻飘飘拿起笔,便是一人的一辈子,便是数百年的光阴,我该以何面目对待呢?”


    他吃了一口酒。


    四郎揣摩,问,“你是说,你不该这般执笔?”


    “你……还配不上?”


    薛枝笑了一声,“算是吧。”


    “我这么个人,游手好闲的……”


    余下的话淡了下去。


    李佑郎也没追问,吃着酒。


    世间真是怪事,有扬名的法子还不想用,诚惶诚恐,生怕轻了去。


    是没做好准备么?


    是觉太轻易了,不去珍惜么?


    谁知?


    “我还以为你为巧娘。”


    话一出,身旁之人顿时低下头去,再起时脸上红红的,没说话。


    少年啊,少年,你干么把话说得那么透彻?


    让这个本就无声的夜更加沉静。


    李佑郎仍一口一口吃着。


    我又为何不去呢?


    太重?


    是也没做了准备?


    这晚,一看便是个光线明亮,适合赶路的夜。


    月光清澈,给人照清方向,于是便发现了,各有各的路要走。


    眼前的岔路,下个林子的岔路,下条河的岔路,下座山的岔路。


    总有一条。


    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