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作品:《朕怀了敌国质子的崽

    第55章 第 55 章 那是一条很长……


    山林中的树叶逐渐掉落, 天气由温转寒的时候,宁诩回到了京城。


    听闻陛下北上“游玩”归来,数个月担惊受怕的朝臣们立即踏破御书房的门槛, 接二连三地来向宁诩请安。


    请安的时候, 更是瞪大了眼睛,视线从宁诩脸上扫到身上, 又从身上扫到脸上, 反反复复确认, 自家陛下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知为何,有几位尚书觉着,比起宁诩出宫前他们拜见的那一次, 现在似乎清减了一点。


    当然只有一点点, 也说不出是哪里清减了, 或许只是许久未见产生的幻觉。


    不过, 臣子们又猜想, 可能是回京时路程颠簸,自家陛下看起来有些累。


    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暮色降临, 宁诩才打发完这些人。


    他出声唤来了宋公公, 宋公公进来奉了暖茶,见宁诩神态, 不由得心疼,低声劝道:“陛下, 您身体还……回来后先多歇歇吧,御书房里的事,有夏修撰在,也不急于一时。”


    宁诩轻摇摇头, 面容上显出了两分淡淡的倦意,一袭月白云纹长袍更衬得他唇色苍白,膝上还放着个暖手炉。


    ——好在没被那帮臣子瞧见,否则这十月的天气,还没下过大雪,就捧着个手炉不放,像个什么样子。


    见他起身,宋公公又过来扶了一下,并道:“燕国传来消息……那位陛下已经启程过来了,奴才算了算,约莫这两天便可抵达。”


    宁诩往外走的动作顿了顿,神色有些无奈:“他刚回燕多久……何必这样着急。”


    宋公公乐呵呵地笑了笑,说:“许是思念川玉公主了吧。”


    提到女儿,宁诩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在做什么?又在睡么?”


    宋公公:“能睡是福,能睡是福,公主晌午用了膳,又玩了九连环,玩累了便睡了,到现在还睡得正香呢!”


    “……”宁诩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成日里睡大觉,也不知究竟像谁……”


    肚子里蹦出来的是个女儿,是宁诩万万没能料到的。


    倒不是不喜欢女儿……而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过,他和段晏两个男人,竟然还能生出个女儿来……


    虽说、虽说他体质特殊能怀孕,但明面上看,怎么着也算是个男人,段晏更是不必提。这……如果动物界里雄性与雄性搅基,难不成也能生出个雌性么?


    宁诩那日苏醒后,看着段晏怀里抱着的睡得正香的小女儿,迷茫了好半天,才从前世的生物学基础理论里翻来覆去地找了点论据支撑……


    嗯……从某些角度来想,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话又说回来,刚刚有孕之时,他就尤为嗜好辣椒,俗话说酸儿辣女,那时岂不就有所征兆?


    到了今天,宁诩总算明白,为何孟如岚路过,瞧见他们准备的男娃娃衣物会似笑非笑地离开……


    宁诩虽还稀里糊涂,段晏却心态极稳,仅仅惊愕了一瞬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淡定从容道:“是皇子是公主又有何区别?男帝女帝都是称帝,男子女子自然也都是朕的孩子。”


    宁诩给女儿起名叫“川玉”,小川玉方才满两个月,就告别了孟如岚,随宁诩回到京城。


    而段晏在此之前先一步离开,回了趟燕国——他虽每日处理燕国送来的朝务,但太久不回去也不行,于是匆匆归国,还不忘每隔几日就寄封信来问候宁诩与女儿。


    不过宋公公说,这几日段晏就要回来了。


    思及此,宁诩微不可见地扬了下唇角,出了御书房的门,缓步上了轿子回寝殿。


    他腹前还有道伤口没能全然愈合,这两个月用了许多补品药品,伤是不会疼了,但依旧行动不便,平日里只能少走动多乘轿子,放在旁人眼里,就是自家陛下越发怠懒了。


    回到寝殿,果然见宁川玉小小一个趴在被褥里,雪白的脸颊红扑扑的,睡得正沉,时不时还吧唧吧唧嘴,像是梦里在吃什么美食。


    宁诩坐在榻边看了会女儿,无奈地想,孩子好带是好带,不哭不闹不折腾,但就是太能睡了,和在肚子里时简直一样一样的,每日起码能睡上十个时辰。


    怎么办,竟然比他自己还懒……


    如何能指望女儿长大后和他一起上班批折子……


    宁诩在榻边坐了片刻,就听见手边有动静,低头一看,是宁川玉醒了,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见到他低头,立时咯咯地笑起来,伸出两条胖胳膊要抱。


    宁诩伸手要去捞她,旁边的敛秋忙阻拦道:“陛下,您现在还不能直接抱公主,小心伤口开裂。”


    她从旁边取来一个四条腿的小摇床,放在宁诩身前,又帮忙把公主抱了放进去。


    宁川玉进了摇床里边趴着,又勾住宁诩的手指摇了摇,眼神似是在问什么。


    “你另一个父皇出差了,”宁诩对她道:“还没回来,过两天就能见到了。”


    宁川玉似是听懂了一般,煞有其事地点点脑袋,又笑了。


    “哎呀,”敛秋也情不自禁道:“公主真爱笑。陛下,奴婢去将公主的晚膳拿过来吧。”


    因为明乐宫人手不够,敛秋已经从内务司调到了宁诩身边,算是御前的大宫女了,一并帮着带一带宁川玉。


    然而就算宁诩并未让过多宫人见到女儿,但他回宫时带了个不足两月的孩子一事,也仍是悄悄传出了皇宫。


    起初众人想不明白,宁诩不就离开京城三个月,怎么就有了个两个月的孩子?


    而后又悄然有谣言流传,说是陛下先前宠幸的一宫女子有孕,燕军入城时逃出了皇宫,而这次宁诩好端端的突然要北上“游玩”,正是要寻回这失踪的血脉。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宁诩倒也不在意——不管怎么说,在那帮老头眼里,有血脉总比没血脉好。自从把小川玉带回宫后,催促他立后的折子都少了许多。


    宁诩对着咿咿呀呀的女儿说了一会儿话,敛秋又把一串九连环拿过来,宁诩瞥了两眼,不由得问:“这么复杂的东西,川玉会解吗?”


    敛秋笑着说:“公主会不会解没关系,爱玩就行了,好多天都抱着这串九连环不放呢。”


    宁诩看看自己的女儿,见她果然趴在摇床里,用软乎乎的小手拨弄着上面的机关,乌黑的眸子聚精会神,看上去还真像模像样的。


    宁川玉的晚膳是烫好的羊奶和米糊糊,原本宁诩给她找了个乳母,无奈这家伙脾气怪得很,硬是一口不吃,反而对米糊糊情有独钟,宁诩只得作罢。


    喂完晚膳,宋公公进了殿,把宁川玉抱起来称了称,说:“公主又长重了些。”


    宁诩忍不住道:“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可不是会变胖吗?”


    宁川玉如同听懂了一般,在宋公公怀里回头瞧了他一眼,扁了扁嘴,幸好没哭。


    宁诩:“……”


    *


    段晏第二日天不亮时回到时,宁诩正倚在榻上,低着头拿药膏往自己腰上涂。


    他如今腰腹上还有道未能完全愈合的伤口,碰不了水,只能用湿帕擦身,每日还得定时擦药。不过以往都是段晏在做这件事,如今宁诩不愿意让其他人来,只得自己慢吞吞地动手。


    腹上的伤口已经缩小了不少,连带着孩子刚刚出世时,宁诩身上多出的那点软肉也不见了,现下腰身比孕前还要窄瘦,像是稍用力些就会折断。


    当宁诩困倦地半阖着眼擦药时,就听见殿门一响,而后青年的脚步声靠近,未至榻前,已先出声道:“陛下,我回来了。”


    “嗯?”宁诩睁开眼,怔了怔:“这么早?”


    段晏身上还沾着外面带来的寒气,进了殿先将外袍脱下,又用温水净了手,才在宁诩身旁坐下,眉眼一弯,轻声道:“与陛下分隔将近一月,日思夜想难以安枕,索性不停下来住店,快马加鞭回来了。”


    宁诩手里的药瓶被他不由分说地拿走,又道:“这些小事,还是我来吧。”


    涂完了药,宁诩刚拉上衣袍,就见段晏默不作声地瞅着他看,顿了一顿,还是无奈地凑上去,亲了亲青年的唇。


    段晏并不满意,虚虚揽过宁诩的腰,又加深了这个吻。


    好不容易才分开,宁诩别了下脸,轻喘着气道:“……川玉还在旁边呢。”


    段晏松开手,望榻里边看了看,镇定说:“没事,宁小宝睡着后没人能吵醒她。”


    宁诩:“。”


    “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受了什么损伤?”宁诩又忧心忡忡道:“怎么成日里睡觉,还抱着那九连环……”


    “九连环?”段晏闻言,从被子底下勾出来两样分离的环扣和套圈:“是这个?”


    宁诩低头看了一眼,愣了愣:“……怎么解开了?”


    宁川玉睡前还抱着这玩意儿不撒手,宁诩拿她没办法,索性随她去了,但现在……


    “许是误打误撞解开的?”宁诩不确定道。


    段晏把东西放在了床头的矮柜上,面不改色:“不能,必是我们川玉天资聪颖,两月便能解九连环,今后定是文武双全,无一不精。”


    宁诩无言以对,但看看自家女儿的睡神模样,要是文武双全上了战场,岂不是仗没打完就能在马背上睡去?


    若真如此,那便也是一段传奇了。


    *


    段晏从燕国带回了不少药材食材,宁诩瞧见,起初不以为意,等每日喝了宋公公呈上来的人参、枸杞子、生姜、山药之类的药汤,又吃了桂圆羊肉粥、黑豆猪蹄膳等物,燥得面上泛起红晕时,才觉得不对劲。


    “陛下瘦了许多。”段晏垂下眸,掌心覆在宁诩腰侧,目光又在小腹前那道显眼的伤痕上停留了许久,才低声说:“得多补一补。”


    宁诩正坐在他身上,眼里含着些湿蒙蒙的雾气,听见青年的话,无力地摇摇头:“不行……明天不吃了,憋得身上难受。”


    “如何能憋得难受?”段晏的嗓音有几分不解:“臣不是每夜都勤勤恳恳帮陛下纾解么?”


    宁诩有心想反驳,但见着自己此刻的模样,未出口的话语又化成蒸腾热气,消尽在床榻上的帐帘内了。


    “川玉……还在外面的摇床上。”


    稍稍被颠簸得狠了,宁诩就勾住青年的脖颈,换了个理由:“你不怕吵着孩子?”


    段晏停了停动作,挑了下眉,道:“依川玉的性子,就是这明乐宫的床帐塌了,她也依旧能一觉到天亮。”


    宁诩:“……”


    自从宁诩身上的伤口基本愈合无大碍后,入夜后段晏就净喜欢抱着他做些荒唐事。


    顾忌着宁诩的身体刚恢复没多久,两人的动作虽也不大,但那些缓慢温柔的磋磨更是如羽毛一般刺挠人心。每每弄到最后,宁诩只能死死抓着段晏的肩,咬牙忍住唇边溢出的声音。


    今夜段晏把他抱到了身上,宁诩没一会儿就脱力了,偏偏那人不徐不疾,就要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点点地与他厮磨,宁诩只得又是亲又是咬的折腾了半天,段晏才肯松手放他下来。


    结果宁诩才刚刚抬起腰,就听见面前的青年闷哼一声。


    “……陛下恕罪。”段晏闭了下眼,又起身去矮柜里拿了干净的手帕,回来替宁诩擦拭:“有一些进……了。”


    宁诩方才天旋地转的,怎知他做了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恼得抬腿轻轻踹他。


    “赶紧……”宁诩生气道:“朕不想生二胎。”


    段晏既道歉又哄了好半天,又帮他擦干净了身上的秽物,才低头来亲宁诩的唇,一吻毕后,青年的视线再次落在身下人的腰腹上。


    宁诩缓过神来,察觉到他的注视,下意识抬手捂住了伤痕之处。


    “看什么……不好看。”


    虽是用了许多药,但那道痕迹在白皙的小腹上依旧突出,狰狞的、丑陋的,宁诩日日洗浴时瞧见,都会回忆起几个月前的那一天。


    宁川玉出世后,他整整疼了一个多月,才能顺畅地下地走动。


    如今伤疤渐渐淡去,段晏却总爱盯着那处地方看,看得宁诩总情不自禁地想,是很丑吗?


    “……不丑。”像是知晓宁诩在想什么似的,段晏低低出声道。


    “只是我怕自己将陛下受过的苦楚忘得太快。”他说:“这样时常铭记一番,才能将往事刻进骨子里,就算是伤疤淡去了,记忆也不会消散。”


    宁诩怔了一下,就见青年俯身,很轻地亲了亲那道丑陋的伤痕。


    腰腹处本就敏感,宁诩受不了他这番情态,曲了下腿,捉住段晏的下颌抬起:“歇会儿……”


    青年眉眼弯起,笑了一笑,将宁诩拥进怀里,又拉起被子,两人如互相取暖一样挤在一块儿说话。


    “过几日,又要回燕了?”宁诩问。


    “嗯。”段晏抚着怀里人柔软的墨发,嗓音轻缓:“丞相希望我回去久居一段时日,留下的那个替身傀儡终究不能代行朝政之事。”


    宁诩奇道:“你时常消失不见,不说那些蒙在鼓里的臣子,就说你那丞相,以为你去了何处?”


    段晏道:“其实燕宫中早有传言,说我与一平民女子育有子嗣,却碍于身份不能将她接回,故而时时出宫照看。”


    宁诩唔了一声:“那昭国也有类似的谣言,只不过将我描绘成了一昏君,弃公主生母于不顾,将孩子强抢入宫罢了。”


    想了想,宁诩禁不住又问:“往后……我们要如何?”


    段晏垂了下眼,黑眸里倒映着宁诩的身影:“我想着……燕、昭二国或可逐渐结成稳定的合盟。等川玉懂事能自主理政后,再立下诏书,让川玉以合盟之主的身份,掌两国实权。”


    顺着他的话,宁诩想象了一番——那可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异国恋真是苦恼。”宁诩叹了口气,说。


    “异国恋?”段晏捉住这个字眼,忽而又问:“你与那孟如岚总是嘀嘀咕咕地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语句,是否你们都是从同一个异邦而来?”


    宁诩心内一跳,抬眸看向青年:“我从前身为昭国皇子,不是一直在昭宫中长大么?”


    段晏不置可否,好一会儿才勾了下唇,低声道:“陛下何必诓我……我早便知,陛下身份不一般,只是不知陛下何时才愿将秘密告知于我。”


    宁诩顿了顿,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青年堵了下唇,听见段晏道:“不过偶尔时候,我也并不十分想知晓陛下是从何处而来。”


    他收紧了手,将宁诩拥得更紧:“一旦觉着自己与陛下或有天堑之别,内心的滋味就不太痛快。”


    “等哪日陛下真正想说与我听了,再说也不算迟。”段晏道:“无论从何地来,此刻身在何处,往后又该往何地去。如今,我只想时时刻刻真真切切地与陛下相伴。”


    闻言,宁诩眨了眨眼,安静了好半晌,突然说:“我与你一同去燕国吧。”


    青年愣了下,不太理解似的:“陛下说什么?”


    “我说,”宁诩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等川玉再大一点,我就和你一同回燕国,住上一两个月再回来。”


    段晏几乎想也不想就要拒绝:“此去路途遥远,风餐露宿,陛下怎能……”


    “如何路途遥远、风餐露宿,你也都走了许多趟了。”宁诩道:“下次不如以拜访为由,轻车简从去一趟,再让川玉在众人面前露个面,你不是要当她义父?下了诏书,往后便有正当的理由来往。”


    段晏的神情顿住了,久久凝视着宁诩,再次出声时嗓音沙哑:“陛下真的愿意让我当川玉的父皇?”


    过了明面,立了诏书,不论今后众说如何纷纭,他与川玉,都能有着绵绵相牵斩不断的联系。


    宁川玉不仅仅是宁诩的女儿,也是燕国帝君段晏的女儿了。


    宁诩看着他的神色片刻,主动亲了亲青年的唇,道:“当然愿意。”


    “等我的伤恢复好,一切准备妥当,就出发吧。”他又说。


    段晏眸光明亮,忍不住抱紧怀里的人低头索吻,两人在被子里磨蹭了一会儿,眼看着热意节节攀升,宁诩喘了口气,颤声道:“不要刚刚那个姿势,太累了,换一个……”


    段晏正要应好,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床帐外有什么动静。


    宁诩迷迷糊糊的,刚想问青年为何停下动作,话未出口,就听见帐帘外放着的小摇床吱吱响了几声,川玉咿呀咿呀地大叫起来。


    宁诩:“……”


    段晏:“…………”


    不是说好床塌了女儿也不会醒的吗?!


    寝殿外,宋公公和敛秋等人听见孩子的叫声,慌忙叩门而入,一手抱着尿盆,一手端着米糊糊,大声道:“陛下陛下,公主是不是要起夜了?”


    宁诩:“——等、等等!”


    “都别进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