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喜儿最先回过神来，往日比妹妹沉稳许多的喜儿，蹙着眉，少见的插话：“小姐，世上真有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的女子吗？她还能再和徐书生见面吗？”


    巧儿挤开姐姐，凑到明朝雨身边，讨好的为小姐添上茶水：“小姐，徐向阳考上秀才之后呢！他若是心心念念那文小姐，那我可怜的陈幼娘怎么办！”


    徐向阳是明朝雨那故事中的男主，那女扮男装的女主叫做文歆柔，陈幼娘则是徐向阳娶的农家妻子。


    沈蕴含恍然回神，他家境贫寒，未能读书，因是董先生的远房姻亲，自小被送到董先生身边当学徒，既是下人，也是徒弟，接触到的达官贵人，书生学子不少，更是对能去书院读书的学子心中艳羡。


    此番听到明朝雨的故事，不禁将自己代入其中，生活的困苦，灵魂上的贫瘠，引为知己的女义弟，任劳任怨的糟糠之妻，让他沉入其中，久久未能言语。


    徐向阳最终考上秀才，扬眉吐气，光耀门楣，也让沈蕴含觉得浑身舒畅，生出一股豪然之气。


    “明姑娘，这故事，是您想的，还是哪本志传上的故事？可否借沈某一观？”沈蕴含双眼放光，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的情节。


    她就说吧！集合了众家之所长的狗血小说，没有人能拒绝得了！


    “自然是我想的。只是故事细节还需润色，说书时如何编排，就看你了，小沈先生。”明朝雨眨眨眼睛，仰起小脸宛然一笑，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孔雀，神采奕奕。


    月祺然进来时，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少女向着陌生男子讨夸的模样。


    一簇怒火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满是荒芜的内心刮起一阵寒风，寒意从骨缝中渗透到月祺然的每一寸血肉。


    他的世界里，除了复仇，只剩下明朝雨的这一抹笑，为什么都要跟他争，跟他抢？


    月祺然阴沉着脸，靠坐在明朝雨身侧的紫檀椅中。


    连明朝雨都感觉到一股寒意，搓了搓双臂，带着还未收起的笑意望着月祺然：“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月祺然闭了闭眼，将眼中凌厉的光隐匿，淡淡道：“今日学院小考，答完了试题，便能早早归家。”


    明朝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沈蕴含，热情介绍：“祺然，这位便是我说的那位，董先生的徒弟，我请的坐堂先生。等茶馆开业，我们一同去听沈先生说的第一场书！”


    沈蕴含与月祺然见过礼，迫不及待地将话题转移回来：“这故事，竟是明小姐您所想的，可真是，异想天开，引人入胜！不知这徐秀才，后来如何？是否还能与那文小姐再次相见？”


    照着往日的喜儿和巧儿的性子，定是把主子放在心中第一位，可今日，她们满心满眼都是那可怜的陈幼娘与文小姐的遭遇，草草给月祺然添了茶，纷纷凑到明朝雨身旁催促：“是呀是呀，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明朝雨若是有尾巴，定是会将尾巴敲得啪啪作响，她嘻嘻一笑：“这后面呀，不止幼娘与那文小姐对徐向阳情根深种，连那一开始退了婚的大官女儿，都对徐向阳芳心暗许呢!”


    “那幼娘怎么办！徐秀才这个负心汉，不会与幼娘和离吧！”寥寥数语，巧儿已是陈幼娘的忠实粉丝，连忙声讨道。


    “是呀小姐，徐秀才已娶了正妻，那文小姐难不成要当妾室？”喜儿声音都大了几分，连忙追问。


    “这后面的故事嘛，等日后再说，还是要麻烦小沈先生再将故事润色，毕竟我只说了梗概，还要劳你多多费心。”


    明朝雨轻轻拍了拍巧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后面的发展我还未想清楚，等我再仔细想想。”


    沈蕴含拱手道：“沈某回去一定好好斟酌，定将这故事讲好。”


    月祺然沉默着听了会，一大概明了她们在谈论什么。


    目光渐渐转移到了她偏着身子，倾泻而下的发尾上，有几缕调皮的发丝，爬上了他的指尖。


    明朝雨倏然坐直，那几缕黑发自然嗖的蹿到了明朝雨身后，月祺然指尖微弯，一双淡漠的眸子转向沈蕴含：“既然小鱼雇了沈先生，不知可签了契券？”


    沈蕴含微微颔首：“已签过了。”


    “签过了便好，只是这故事，在茶馆开业前，还需保密，并且只在小鱼的茶馆坐堂时可以讲，若是沈先生被邀请去别的馆子说书，这故事，可说不得。若是不小心漏了风声，我们···”


    月祺然未尽之语不言而喻，沈蕴含为人正直，从善如流的应了，又急着将这新颖的故事内容充实，编排情节，很快起身告辞。


    明朝雨唤喜儿将沈蕴含送出门，才回头一把抓住月祺然的手腕，嘴角上扬，语气欢快，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多亏了你提醒沈蕴含要保密，若是被他将这故事提前告诉了别人，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也是月祺然提醒，她才想起来还需要注意保密协议，古代可没什么知识版权，若是被沈蕴含有意无意告知旁人，开业时预备好的说书故事被别人抢了先，她可无处说理去。


    今日月祺然给沈蕴含提了醒，过后再旁敲侧击的提醒着，应是翻不起什么风浪。


    月祺然右手不自觉地扭了下，只觉得被明朝雨握住的那块皮肤，传来源源不断地热意，几乎要将他烫熟。


    连刚刚的恼怒，都被燃的消失不见，藏在他身体里的那只汹涌咆哮的巨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意安抚，渐渐沉寂。


    他僵硬着身子，点了点头：“无妨。只是以防万一。”


    明朝雨嗯嗯两声，另一只手也攀附住了月祺然的手臂，两只娇嫩的手将他的手腕拢在掌心，两肘支在两人中间的檀木小桌上，撒娇似的晃了晃，央求道：“今日还早，不如我们出去转转吧？听闻城西的淮化寺很有名，今日也不那么热，陪我去拜拜吧？”


    实在是平日里太过无聊，自从明朝晨走后，月祺然整日都埋在书海，只有下学回来才能说上几句话。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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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十四日休沐一次。她在永平城又没有认识什么人，实在是沉闷。


    月祺然喉头耸动，垂眸在少女泛着粉色的指尖停留片刻，说了声：“好。”


    明朝雨欢呼一声，跳了起来，就要去更衣。


    巧儿急急忙忙跟在明朝雨小跑，路过送完沈蕴含刚回来不明所以的喜儿，急匆匆说了句：“小姐和月少爷下午要去淮化寺，你去喊阿爹套车”。


    再抬头明朝雨的已经消失在院墙另一侧，忙提着裙子追了过去。


    守在门外的高毅眼看着这几个小丫头离开，无声叹气，正屋几人谈事并未压低声音，是以他在屋外也听得分明，在心中做了好些心理建设，迟疑道：“公子，狄书沐那边，咱们还去吗？”


    高毅觉得自己这活太难了，还不如像卫十六与卫二十三，做些暗卫和暗探的活。


    自从他成了明面上公子的侍卫，又要当书童，还要与公子同窗的小厮书童虚与委蛇，前段时间保护不力，让公子受了伤，今日又要耽误暗访狄府这件重中之重的谋划吗？


    越想心越凉，已经能预想到等首领回来等着他的惩罚会累积多少了，高毅在心中默默抹泪，期盼着主子说一声：照旧去狄府这五个字来。


    月祺然凝视着明朝雨离去的方向，左手附在他的右手腕上，顺着明朝雨的痕迹，一寸寸抚过。


    这段时日府中无人，把她闷坏了吧。


    月祺然漫无边际地想着，余光撩过满脸苦相地高毅，吩咐道：“你去回禀狄书沐，今日我要陪小鱼上香，明日再去寻他请教文章。”


    许是明朝雨明媚的笑容太过温暖，连带着月祺然对属下也宽容了些，寡言冷漠的少年难得好心解释了句：“他不会介意，赘婿的日子不好过，这不是那些人乐见其成的吗？一个有才气却被死死压制的人，不正是他们想要的？”


    “是。”眼见公子自有谋划，高毅舒了口气，不再多嘴，暗暗向院外卫十六隐匿身形的地方看了眼，转身告退。


    古代衣饰繁琐，这还是来永平后，头次与月祺然一同出门游玩，自然要盛装打扮。


    巧儿将妆奁盒一层层拉开，最底部躺着几枚玉光流转的青绿色簪子，再往上几层安置着耳环，项圈，手镯，玉玦，还摆着几块步摇与玉钿。


    这便是明朝雨如今的大半身家，多亏了月娇儿的慷慨馈赠。


    起初明朝雨恨不得日日检查一遍这些名贵饰物，生怕丢了或坏了，这可都是宝贝啊！


    后来被月祺然与明朝晨劝过几次：这些东西对于狄府和月娇儿来说不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她才渐渐宽心，先用着，大不了日后再还回去。


    在巧儿和喜儿的悉心打扮下，终于梳妆完毕。


    最后披上一件雾蓝色飘帛，明朝雨转了一圈，身上环佩发出叮当响声，她歪着头笑：“怎么样？好看吗？”


    骄阳下，橱窗里，少女巧笑盼兮，在窗前提着裙摆翩翩起舞的模样，就这样，撞进了月祺然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