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的沉默后，纪复白先挂断电话，垂眸，目光落在手机上，又安静坐了好半晌，眉心没有展开过。


    直到视野里出现黑西裤和皮鞋，那人恭敬喊了声：“白总。”


    他把手机递还给机主，起身，“刚刚帮你接了你姐的电话，不介意吧？”


    根本没有等待答复的意思，他拿了手机和毛巾迈步就走。


    林添：“……介意。”


    纪复白眉头微的一挑，脚步停下，回头看着对面，见他明显还有话想说，他便等着。


    林添有些欲言又止，舔了舔唇，似乎给自己又再打了点气，才道：“不是介意您帮我接我姐的电话，而是介意您是不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在关照我？选我作为助理也是因为我姐吗？昨天那件事您后续也没有批评我，没有责骂我，都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吗？”


    纪复白端详他脸色，略微沉吟，回道：“你现在看起来，很没自信。”


    林添：“……”


    纪复白：“是不是觉得，自己名牌大学毕业，又在同届进入纪熵的毕业生里爬升最快，结果却连简单地接个电脑都没接明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优秀。”


    林添没有多少引以为傲的东西，学习成绩，和认真做事的态度，一直以来全力支撑着他的自信心。


    如今，出了学校，两者就只剩其一，而昨天的事，显然有些打脸，唯二支撑自信的东西都没了，所以林添第一个饶不了自己，甚至有点过不去这坎儿。


    他听自己领导又继续道：“无论多么优秀的人，都干过蠢事，或大或小，或许只是煎糊牛排，或许搞丢了大项目，不巧，我两样都干过。”


    “……”他闻言抬起眼，有些触动。


    纪复白：“我可不想一直活在牛排煎糊的那刻，跨过去，跳出来，绕开它，无论用什么办法，汲取经验先往前走，否则，以后那个有可能更为优秀的你，就被你亲手杀死在连接电脑那一刻了，值当么？”


    林添重重点了一点头：“明白了，白总。”


    纪复白：“你跟蒋一茉是亲姐弟？还是认的干姐弟？”


    林添：“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纪复白低头，解着手上绑带，“昨天没骂你，确实看了你姐几分面子。”


    林添：“……”


    见对方脸色不太好，他道：“这对别人来说，求之不得的事，怎么你看起来倒还不乐意？”


    林添：“我不想被人说是关系户。”


    纪复白哑然失笑：“我跟你姐还没有关系呢，怎么就关系户了？”


    林添微微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我姐也说你们只是以前认识过而已。”


    只是认识过？纪复白对这话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唇角微噙一抹冷笑：“关系户这个话题，等我以后跟你姐有关系了，再谈。”


    他转身离开，准备进休息室洗澡换衣，然而蒋一茉说他们只是认识过这话，却令他实在不爽，很是窝火。


    这话描述的就像是街上擦肩而过时，眼神有所触碰便点一点头，眼神没有交汇便连招呼也没有的，两个关系之浅薄的人。


    他又停下，转身对林添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跟你姐一定会有关系，对，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所以，你如果实在不想做关系户，现在就可以开始找别的工作，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说完，继续迈步往前，进休息室前，身后有坚定的声音传来：“我不走，白总，我想要一直跟您干。”


    纪复白没说什么，只浅浅笑了下，走进休息室。


    林添站在原地又再消化了领导一番话，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给他姐拨过去。


    那头蒋一茉还在愣神，看到手机上林添的语音电话，下意识以为是纪复白打过来，吓了一跳，手机扔到一边。


    想想，还是又拿过来。


    这回她不吭声了，等那边先说话。


    林添：“姐。”


    她松口气，“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林添说自己在拳击馆陪领导和同事打拳击，晚上是领导请吃的饭。


    蒋一茉“哦”了一声，又听林添问是什么事要麻烦他，她赶忙道：“不麻烦你了，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事，我自己可以搞定。”


    林添：“那明晚饭还吃吗？”


    蒋一茉：“看你有空没空，我都行。”


    林添：“好。”


    蒋一茉：“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添来回踱了两步，犹豫后，依然选择把话说出来：“姐，虽然我不想当关系户，但我还是想说，我们领导，真的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蒋一茉：“……”


    林添：“你别错过。”


    蒋一茉：“我大了他六岁……如今也不止是年龄，身份也悬殊，错不错过这种事，由不了自己的。”


    她也不想错过，那又怎样呢。


    林添：“我觉得，这些都是虚的，只有人是实实在在活着的，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要再给自己树立太多条条框框。为爱一往无前，人生至死无憾。”


    蒋一茉默了会儿，说：“一点都不像你能讲出来的话，你谈过恋爱吗？”


    林添：“没有。”


    她了然道：“难怪，还充满幻想。”想了想，又说：“倒也是好事。”


    一看时间也不早，她嘱咐林添早点回去，挂了电话。


    林添收起手机，见那边擂台上原徕和张德尔没再打拳，靠着边角歇息聊天，不时，原徕笑着把张德尔按着揍两下，张德尔又踢他两脚。


    林添此前在纪熵当管培生，轮岗过很多部门，然而最喜欢的，竟是现在这个才呆了两天的团队。


    从拳击馆出来，林添坐原徕的车回家，张德尔送纪复白回酒店。


    纪复白下了车，走进酒店，乘电梯上楼。


    他依然还因为蒋一茉那话心里几分郁闷。


    只是认识过？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就把他们的过去一笔带过？


    他们难道没有亲过，没有抱过，没有互相说过喜欢？


    他甚至以为他们已经算互通心意，结果被蒋一茉和前男友复合的消息当头一棒，而蒋一茉跟王衍之出国的消息又给了他第二棒。


    他感觉被她背叛，而蒋一茉直到现在，不肯给他任何说法。


    他如今大多数时候爱她，其余时候恨她。


    恨她的时候，比爱她，更加痛苦百倍。


    沉浸在这些情绪里，纪复白一路没有留意任何异常，刷房卡进门。


    全屋灯亮，他继续往里走，从玄关直接到酒柜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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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酒杯这才转身去客厅。


    就在这时，他脚步猛地一顿，酒杯差点脱手，视野里，吊着一个女人，已然没有活人迹象，头发长长地垂下来，因为窒息而死的狰狞面孔，此刻正好面对着他。


    ……


    张德尔接到电话时，还没走远，又赶了回去。


    他吓了一跳，因为纪复白告诉他，有个女人死在他房间里，看起来，应该是自杀。


    等他冲进房间，安保人员、管家和酒店经理站了一排，他第一时间上下看了一眼纪复白：“老大你没事吧？”


    纪复白站在酒柜前，除了脸色稍稍有些白，看起来没太大波澜，摇头，下巴往客厅方向点了下。


    张德尔便走过去，见到地毯上躺着女人的尸体，穿着一身名牌裙子，头上盖着纪复白的西服外套。


    他抬头，又去看顶上那粗麻绳，绳子就挂在水晶吊灯上，吊灯竟然纹丝未动。


    “咱酒店这吊灯安得还真结实。”他自语。


    旁边经理搭腔：“主要是女孩子够轻。”


    经理一开口，张德尔反应过来，手指重重点着这一圈儿人：“你们都他妈白拿工资吃干饭的是吧，竟然让一个外面的女人就这么溜到白总房间？她哪儿来的房卡，怎么过的前台，怎么他妈的乘电梯上来的？”


    那经理脸色也难看：“张助，她不是外面的人，她是咱们酒店员工，干五六年了，是个小领班，虽然她的级别应该上不来这层，但我们现在都没看到监控，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正解释着，警察来了。


    刑警队队长和纪复白在一个饭局上打过点交道，问他：“您没事吧，白总？”


    纪复白脸色已经完全缓和，“没事，陈队，看哪里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我们全力配合，这女孩儿是我们酒店员工，年纪轻轻，挺可惜的。”


    那陈队带着警员和法医先封锁再勘察，最后在现场跟一众相关人等问话。


    之后，陈队又带人去看了监控，查了女孩儿的更衣柜，询问了几个来往较密的在班同事，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初步判定自杀，先行离开。


    纪复白也看了一遍监控，女孩儿身材小巧，躲来躲去没叫人发现，甚至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他房间。


    看完后，他脸黑得像阎王，经理、管家还有秩序部经理头低得抬不起来，前途很有些渺茫了。


    这晚，纪复白跟公关部还有酒店业务总负责人等相关人员开了一晚上的电话会，又向上做汇报，编辑了邮件群发给各大董事，让他们也能及时知晓一下此事。


    直到凌晨，张德尔说自己也别走了，等老大睡会儿，直接跟他一起出发去机场，今天纪复白还有到北京出差的行程。


    纪复白在落地窗前站了站，看着天边翻出鱼肚白，太阳还没现身，光晕已经露头。


    他道：“通知林添，让他陪我去北京，你和原徕留在西澹，原徕留在公司应付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你去再查一下，昨晚管家说那女生曾经是被双规的前任市长情人那事儿。”


    张德尔略想了想：“你觉得跟这个有关系？”


    纪复白：“之前一直有传闻，说前任市长是我们纪熵的人举报搞下马的，你听说过吧？”


    张德尔：“啊，听说过，咱内部不是还说，可能跟你那位姑奶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