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淼淼揉揉眉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十几二十个未接电话和微信留言，有一半来自吕南秋。


    她想了想，回拨过去，电话一秒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已经传来吕南秋劈头盖脸的声音，“淼淼，你在哪儿？出什么事情了？定位发给我，我立刻过去找你。”


    白淼淼被问住，她失去了一小段不美好的记忆。


    “我没事。”她笑说，紧接着环视了眼大厅，“我在取我的证件。嗯，我刚才坐公交车睡着了，这会儿已经到地方，拿完东西就能回家。”


    “定位发我，我去接你回家。”吕南秋重复说。


    精怪行政中心外表平平无奇，只有精怪或者带有精怪血缘的人类可以看到，在他们眼里这行政中心那真叫一个鎏金璀璨。


    白淼淼迟疑片刻才说：“不用来接我，我可以打车，或者坐公交车回去。”


    吕南秋语气落下来，缓声道：“回家要多久？9点前能回来吗？”


    倒也不至于那样久，若是她想，她可以一秒就回到他身边，可惜，做人把她局限住了。


    “应该可以。”白淼淼回道。


    “好打车吗？”


    “挺好打的。”再不济总可以麻烦行政中心帮忙。


    吕南秋沉默片刻，很识趣的接道：“上车和我说一声，车牌号给我，知道吗？”


    白淼淼痛快应下：“好。”


    两人没再开口，谁也没提挂断。


    白淼淼听着他的呼吸从听筒传来很安心，脚下无聊地踱着步子。


    不知道黄主任什么时候能来，又不知道要继续和吕南秋说什么。


    “晚上给你煲了海鲜粥。”吕南秋先说，语气缓慢，像是靠在沙发上，很慵懒。


    白淼淼笑：“那你有没有给我买烧卖和小笼包？”


    “有啊。”吕南秋笑，“还搭配了蒜蓉青菜。”


    “好呀。”白淼淼都想欢呼了，揉揉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好想快点回去呀！”


    说话的时候，她回头望向楼梯处，动作突然卡住，她还以为叫主任的都得是老态龙钟那个年龄。


    迎面而来的年轻男人满头白发，神情漠然刻板，剑眉星目好看是好看，就是扫过来的眼神平淡无波，太素。


    也不知道这人多久没笑过了？白淼淼想。


    “我先挂啦，去拿东西了。”白淼淼飞快挂掉电话，起身迎上去。


    “淼淼，这是我们黄主任，就是他带你回来的。”图图介绍道。


    “黄主任好，很高兴认识你。”白淼淼礼貌地朝他伸手——她从教学短视频里学的，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得握手以示友好。


    黄主任没接，视线从她手上移到她脸上，表情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开口的嗓音冰冷，暴露了他的不悦。


    “白淼淼，你上了个黑车你都没看出来吗？白亏了你一身道行。”他冷声说。


    白淼淼被说得愣住。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图图，她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搓着小手，硬着头皮轻声提醒说：“主任，不是说不提的么？”


    白淼淼的视线从黄主任身上，移到图图身上，恍然大悟，原来抹去她记忆的是黄主任。


    她不动声色，装傻道：“什么道行？什么黑车，我就只会一些简单的疗愈术法，还会给人占卜，其余的什么也不会。”


    图图小心地瞥了眼黄主任，见他没开口喊她闭嘴，便大着胆子解释说：“别看咱们现在是人妖共处的和谐社会，但是呢，人届还是有些老顽固致力于把我们斩草除根呢。”


    “所以我就不巧上了那趟黑车？”白淼淼接道，那她这一次可真的够倒霉了。


    “我也不想吓你的。”图图同情地看着她，“如果不是黄暮云黄主任发现及时，你现在可能就沉入湖底了。”


    沉入湖底可不是坐到终点站，那是直奔火葬场，下辈子见。可动她记忆这事，实在不能忍。


    白淼淼笑着看向黄暮云：“谢谢黄主任抹去我的记忆，令我不必因此事而时不时梦魇我也不想记得那些事，整日做噩梦。”


    场面急转直下，图图震惊。


    白淼淼可太勇了，当面质问黄主任拿走记忆？


    虽说图图也觉得黄主任太不礼貌。


    记忆这东西是很私密的，被外人强行探知记忆就是一种不太礼貌的行为，更不消说抹掉记忆，哪怕这人初衷是好的。


    这事图图不太想站黄主任，是好是坏总得白淼淼亲身点头分类才是。


    然而上司毕竟是上司，图图震惊之余，忙打圆场说：“我特别讨厌做噩梦，我特怕狼追着我跑，你知道吗？我上次回家，有只大狼狗追我，把我吓得，现在想想都想哭。”


    “不客气，你如果想，我还能继续帮你抹掉记忆。”黄暮云淡声道。


    这话是对白淼淼说的，图图忙闭嘴，第六感提醒她此刻分外危险。


    白淼淼牵牵嘴角：“那就不必了，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想记得，毕竟那都是我独一无二的记忆。”


    “你不高兴我拿走你记忆？”黄暮云反问。


    白淼淼耸耸肩，眼底写满不高兴，“没有不高兴啊，我不做噩梦不好吗？”


    黄暮云笑笑，接道：“不做噩梦便好。”


    是了，白淼淼最忌讳旁人动她的记忆，而他最惯用的便是抹去记忆。


    “失忆不好吗？忘掉所有令你痛苦的人与事，不好吗？你还可以重新来过，还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了无牵挂。”


    “我经历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我都喜欢，我都珍而重之。而你，虽为人身，却枉为人。”白淼淼讥讽的看着他，“我与吕南秋的事是我们的事，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苦与乐，我都不舍得遗忘，哪里轮到到你指指点点？”


    白淼淼那时温柔又坚定的神态，此时就像是一柄利刃，再次贯穿他胸口。


    黄暮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翻涌起苦涩来，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可是反反复复在她的雷点上蹦跶，蹦跶还不够，还要明知不可为还要为。


    “对啊，不做噩梦就很好。”图图上前抱抱她，“没事了，既然入了籍，那些人往后不敢动你的。”


    白淼淼不高兴被动了记忆，但看向黄暮云时，仍鞠躬感谢说：“谢谢黄主任救命之恩。”


    黄暮云没接话，目光冷淡地扫过他，心里渐渐不是滋味，往事翻涌入脑海。


    白淼淼的噩梦是两人初见，他以身为饵骗白淼淼入陷阱。


    那时的白淼淼刚刚入世，不掩锋芒，性子天真烂漫，所到之处行侠仗义，的确是只好妖。


    然而斩妖一派斩妖不看好坏，只论妖与人，于是白淼淼便成了目标。


    再后来，黄暮云又遇见过白淼淼几次，那时的她收敛锋芒，低调行事，便再没被斩妖寻到踪迹。


    黄暮云眼神柔了下来，眼底深处，参杂了几缕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一代大妖陨落，修为道行竟只剩下那么可怜兮兮的一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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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根到底，与他也脱不开干系。


    黄暮云眼神晦涩：“你为什么不修行了？”


    “嗯？”白淼淼诧异抬头，不明白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一个不爱修炼的小精怪撞到勤奋修炼的大佬手里，就好比黎梨说的“中不溜的学生见老师都是这么的怂。”


    白淼淼左思右想，她还真的有在修行，不过是安逸生活将猫腐蚀，骨子里便懒散了，修行够用就行，安安静静做一只小猫咪，无忧无虑也挺好。


    图图见白淼淼迟迟没接上话，心里就明白了，忙在一侧打圆场：“主任，淼淼才刚化形，弱一点也是正常，勤加修炼勤加修炼嘛。”


    黄暮云默了默。


    记忆里，白淼淼也是懒洋洋的性子，除去坐诊的时候，素日里烹茶煮酒做糕点，一年四季总能安排的快乐又充实。


    她似乎总有许多快乐事，一年四季总能安排的快乐又充实。春日要郊游，夏日要泛舟，秋日要赏菊，冬日要赏雪。


    黄暮云嘴角弯了点弧度，旋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把资料递给她，“拿着。”


    然而资料递过去，他却不松手，直到白淼淼疑惑地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又很不服气的说：“黄主任？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无事。”黄暮云应是，手仍是不松。


    白淼淼低头看向他那双漂亮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很快抬起头露出灿烂无害的笑，“黄主任，我回去后就认真努力勤奋修行，一定不丢咱们精怪的脸。”


    黄暮云怔了下，旋即笑着松开手。


    “咱们黄主任就是心系小精怪，为……”


    图图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黄暮云道：“我叫黄暮云，你记一下我的电话139XXXX1474，稍后有什么问题都和我联系。”


    黄暮云淡漠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波动，声调还是清冷，可话里却带着暖意。


    图图惊讶地睁大眼，内心燃起浓浓八卦之魂，一双眼瞅瞅白淼淼，又瞅瞅黄暮云。


    白淼淼识趣地掏出手机，记下电话，末了还不忘秀出屏幕给他看，“我记好了，黄主任。”


    黄暮云点点头：“不打一下试试？”


    白淼淼：“……”


    记电话是出于礼貌，至于联系么，她压根没打算有事联络他。出了这个门，她可能就一不小心忘记保存电话了。


    显然，黄暮云也知道白淼淼‘单线联络等于不联络’的小心思，就好比‘改天一起吃饭’一样是客套话。


    虚与蛇尾这事，白淼淼太擅长了，所以黄暮云不信她。


    黄暮云的视线由屏幕上移到她脸上，重复道：“不打一个试试？万一记错了呢？”


    白淼淼无言，老老实实点了拨通，黄暮云如愿听到铃声响，按掉后说，“微信和电话是同一个吧？我加你了。”


    话音落下，白淼淼微信叮咚一声——一条好友验证弹出来。


    白淼淼抬眼看黄暮云，黄暮云颔首，“通过一下，之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在微信联系，如果你怕打电话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联系的啊，白淼淼内心抓狂，无奈地点了通过，一板一眼的备注上【黄主任】，并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看到了。”黄暮云回道。


    吃瓜群众图图，震惊极了。她还不知道黄主任这么的……积极主动，多少是有点不正常。


    图图jio丫子搓搓，捂着嘴巴想要尖叫。


    春天，这是迟到的春天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