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淼淼猛地睁开眼，愣了会儿神，忙伸手想要继续，然而这次记忆之境毫无反应。


    有点遗憾。


    玉坠里星光刚布满天，白淼淼躺在草地上望着天，思绪辗转飘荡，等终于捋顺了才起身离开玉坠。


    玉坠外，夜还深。


    白淼淼睁着眼睡意全无，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往下滑动。


    黄暮云的对话框已经被压在最下面。


    她点进去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两人的对话。


    他的话不多，信息多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她看到了就礼貌的回一下，那边则从来不回复她的礼貌回复，将高冷进行到底。


    再点进去他的朋友圈，寥寥无几的几条，看样子是从今年才开始记录生活。


    最新一条是归巢顶楼俯瞰老城区的图片，一排绿植都让他养的很好。


    白淼淼表情严肃，往后翻他其他的朋友圈，陷入思考。


    依着回忆，两人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他现在以精怪行政中心主任的身份出现，的确有点意思。


    过了几百年，他想开了吗？不再执着于‘喜欢就要在一起’？不再偏执？不再疯？


    或许吧？


    白淼淼缓缓在黄暮云身上打了个问号。


    如果不执着，他应该不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刻意地抹掉两人初见时的不堪场景。


    他看上去风轻云淡，实则心里别别扭扭，在意的要死。


    黄暮云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硬的逼迫不来，那就用师徒这层温情的关系降低她的心理防备，推进两人的关系。


    哦，还有精怪行政中心这个正面身份。


    白淼淼表情稍稍严肃了下，仔细回忆了会儿，又觉得黄暮云的确也做了实事，如今人与精怪和谐相处的局面就是结果。


    这和她那时期待的一样，也和吕南秋将六水堂暗卫交给自己时的目的相差无几。


    白淼淼凝神思索，时间回溯到公交车遇险那天。


    这一次，两人的见面比上一次可好的太多，至少是同一阵营了。


    公交车事件或许是个意外，因为她也不清楚黄暮云和斩妖是否还有联络。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给了他英雄救美的机会，也让她心存感激。


    除去不经过本人同意被抹去记忆这件事令人不爽。


    后来从黎梨、林有口中听到的，关于他后续处理那些人的方式，但凡天真一点的，真的就感动了。


    这样的开始，大概就是他想要的。


    白淼淼越想表情越严肃，锁掉屏幕，将手机重新塞回枕头下。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那样。


    黄暮云的课每次都爆满，其他系的学长学姐都会来旁听，白淼淼大致数过，女孩子比男孩子多。


    年上单身，盘亮条顺，知识渊博，家境优渥，性子极好，说话时语气温和有礼。


    太完美的人，太不真实了。


    如果她真的是一只不谙世事的猫妖，可能真的会对这样年上稳重的师傅产生一点依恋。


    可惜她不是。


    ***


    7点，宿舍四只手机，四个闹铃此起彼伏的响。


    白淼淼捂着耳朵按掉了自己的，嚷嚷道：“起床了！”


    最爱睡懒觉的猫妖，在这个宿舍反而是最勤快的一个‘人’。


    白淼淼揉揉脑袋，夜里没睡好，这会儿头疼，一想到还有一白天的课要去，脑子和要炸掉似的。


    心烦。


    解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黄暮云的朋友圈。


    更心烦。


    白淼淼刚想退出，黄暮云的最新信息跳了出来。


    【黄暮云：别忘了练习基本功，周六要检查】


    更更心烦。


    白淼淼按了返回键，滚动屏幕向上，决定先批阅吕南秋的信息。


    吕大人发送了几张酒店早餐的照片，看上去很有食欲，成功将她从梦游的状态唤醒，并一扫坏心情。


    白淼淼嘴角弯起，回他一个‘上课好烦’的表情包，丢开手机，麻溜起床洗漱，快速撸了个妆，顺便盘算一会儿吃什么好。


    一切搞定，拖着同样没精打采的苏莱往教室走。


    走到教学区门口，姐妹俩对视一眼，默契地抬脚去了麋鹿，点好餐，寻了个圆桌坐下，就开始托着下巴发各自的呆。


    “思绪放空有助于收回能量，能量足了人就精神了。”


    黄暮云某日说的话忽然就蹦到脑海里，白淼淼怔住。


    嗯，他说的也没错。


    哎，果然他这怀柔政策是细如流水，一点点侵蚀她的防备。


    白淼淼萎靡的精神瞬间抖擞起来，她这只千年老妖还不至于轻易上他这个年轻后生的当。


    “淼淼，昨天的邀请你真的不去试试啊？”苏莱问道。


    白淼淼恍惚了下，很肯定地摇头说：“不想，我还是想躺平追剧享受人生。”


    好人家便利店的事告一段落，在确保秦华青安然无恙后，她就从那边辞职了。


    现在是全职学生，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之后可能考虑开医馆重操旧业，问题是现在当大夫要考证，还挺麻烦。


    她如果想当，就只能算是赤脚医生，和她曾经名扬天下的六水居士差别悬殊。


    不过问题不大，她可以问问行政中心能不能再辅修一门中医。


    想到行政中心，就又绕不开黄暮云这个一把手。


    白淼淼扶着脑袋，有点头疼。


    一边的苏莱还在可惜，“那冯老师要遗憾死了，她超级喜欢你，很看好你呢。”


    “是有点。”白淼淼心不在焉的回说，“不过呢，还是要走自己喜欢的路才是，比较好坚持下来。”


    冯老师是她的表演课老师，对她很照顾，精怪出身，在人间混的风生水起。


    事实上，这个大学城有许多精怪，他们平等的享受阳光水源和空气。


    这个世界和她曾经幻想的已经无限接近了。


    精怪行政中心是黄暮云牵头搭线的心血，中间一定付出了许多许多的努力。


    白淼淼想到这儿，心情复杂，干脆岔开话题分散掉自己的注意力。


    “你不是也不喜欢表演吗？还说我。”


    “我是不喜欢演戏，一心想当娱记，但是吧。”


    苏莱难得表现出对未来的担忧，“诶，那不是冯老师说，影视业寒冬，让我们抓住一切演戏的机会给闹的么。”


    “坚定的选择自己想做的事。”白淼淼揽住她的肩，像个知心大姐姐。


    苏莱被安慰到，心情转好，继续闷头看小说。


    除了表演，她是醉心于一切文字表达。


    白淼淼灵光一动，忽然有了想法，可以帮苏莱一把，也是帮精怪界一把。


    “嗨，学妹们来吃早饭啊。”


    白淼淼闻声回过头去，表情一点也不意外，“你是昨天那个叫徐兴的男人。”


    徐兴扬起笑：“是是是，你记性真好。”


    白淼淼嗯了声。


    她掐指算过了，徐兴还真不是坏人，充其量就是个百折不挠的创业者，热情自来熟，是优点也是缺点。


    白淼淼看了眼苏莱，回道：“你有事？”


    “有啊。”徐兴笑嘻嘻地点头，“我还是想和你谈谈演戏那事。”


    “我没兴趣演戏，不过我们可以聊聊别的。”白淼淼回道，“你们初创公司一定还需要编剧什么的吧。”


    徐兴看向苏莱，后者诧异了下，眼中有惊喜。


    转瞬，白淼淼就感到自己的手被苏莱握住，她的愉快溢于言表。


    徐兴很上道：“那是自然，我们欢迎所有有梦想的人来。”


    说话间，他拖过来一把椅子，就要在两人对面坐下，屁股还没挨着凳子。


    取餐那处传来一道：“8号的餐好咯。”


    白淼淼听到叫号，起身要去取餐。


    “学妹别动，我去。”徐兴动作夸张地伸手止住她的动作，一抬屁股，几步拿到餐，满脸堆笑回来，恭恭敬敬将餐食在两人面前摆好。


    还真是个挺有眼力劲儿的创业者，白淼淼悄悄在心里补了句。


    苏莱见此，忙道了声谢，冲白淼淼使了个‘给个好脸色’的眼色，闷头吃饭。


    白淼淼无奈：难道我就真的超冷脸吗？


    “你们吃，我就说着，你们听一耳朵，回头再想想。”徐兴说。


    白淼淼扫了他一眼，出于感谢人家送餐的行为，友好地点头，“你说。”


    徐兴轻咳一声，开始说起他的从业经历。


    “我是做群演出身，起初是想体验生活，后来做久了，就真的很热爱这个行业。虽然没混出个名堂，但好在混了个脸熟，积攒了些人脉，这才回来开了这家影视公司。”


    徐兴说着，再次递了名片到白淼淼眼前。


    挺真诚，也挺谦虚的一人，白淼淼想，瞟了眼名片，尽管没兴趣，但还是接了下来。


    “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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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在这附近蹲点了很久，就是没见着和缘分的。”徐兴继续说，“直到看到你的照片，我就觉得得努力签下你。”


    “但是吧，我这直觉也是时准时不准的，于是就远远的观察了你几天，确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这才主动过来搭讪。”


    每句话单听都没什么，怎么连一起这么别扭，又不是在谈恋爱？


    白淼淼轻轻皱了下眉，忽然看见一旁的苏莱正若无其事地冲自己使眼色——“多了个情敌，吕南秋知道吗？”


    白淼淼默了默，果然不是自己一个人觉得他的话说的怪。


    她昨天和吕南秋闲聊过遇到星探的事，说有个影视公司想签约自己。


    吕南秋说，如果你有兴趣，想去试试，我陪你一起。


    倒不用他陪着，她也是成年妖，这点事可以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再去求助黎梨和他。


    白淼淼收起名片，低头吸了口拿铁，才抬头回道：“谢谢你的诚心邀请，我们会考虑考虑。”


    徐兴小小松了口气，原本0的希望上升了一半，是好兆头。


    他笑说：“这事是大事，你们得慎重考虑，我懂我懂。但我保证，你们来我这儿能积累许多经验，无论表演还是编剧，我们虽然是新团队，但资金雄厚。”


    白淼淼：“……”有点想戳破他的言辞，但又没办法戳破，因为他说的是真的。


    白淼淼点点头，很好奇的说：“我看你还挺乐观，万一我这次还是果断拒绝了呢？”


    “拒绝了也可以再尝试嘛，万一你哪天就同意了？”徐兴笑说，“要脸就干不了事，干事就得先不要脸。”


    白淼淼诧异地挑了下眉：“我以为像你那样的家境，不会如此能屈能伸。”


    徐兴愣住，不知道白淼淼是怎么看出他家境不错，还有昨天那个黄老师。


    明明他已经穿着很朴素了。


    徐兴沉默一阵，坦白道：“我承认我家境还行，但那是我爸妈奋斗一辈子的心血，我充其量拥有享受权，可没有支配权。”


    “我开追梦，二老注资占了股份，其余都是我积攒多年的私房钱，”徐兴说，“我的人生，我得自己做主，自己奋斗。”


    “说实话，我是真的喜欢这一行，也是真的看不上行业内的不公平，可又能怎样？我那会儿就想着，如果混不好就回家，可我偏偏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能力。”


    “我想让追梦成为一个干净的平台，托举旗下艺人的梦想。”


    白淼淼走神了几秒，被他的话狠狠触动了。


    她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以微小之力撬动那个人妖界限分明的世界。


    苏莱已经放下三明治，看向徐兴的目光亮晶晶，仿佛是看到了光明未来。


    白淼淼注意到她的异样，笑了下。也挺好，这两人有缘。


    “徐兴，我觉得你能做到。”白淼淼说。


    “黄老师，早啊。”


    苏莱眼睛一亮，突然朝大门的方向挥了挥手。


    白淼淼、徐兴应声看过去，黄暮云收起了伞，朝着三人方向颔首。


    白淼淼移开的视线落向窗外，这天变得可真快，一会儿功夫就下起雨来。


    “苏莱你带伞了吗？”


    苏莱忙去翻包，松了口气，“带了带了。”


    一问一答，黄暮云已经走到三人面前，“不着急上课？”


    “着急啊，一会儿就走了。”白淼淼忍着不耐回道。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割裂，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没有从前记忆的200年，她活出了另外一种人生。


    再回看记忆之境，爱浓烈，恨淡了，正常的情绪波动，但已经没有必要在路人身上放置太多感情。


    黄暮云就是那个路人，而她有更多更值得关注的人与事。


    最最最重要一点——现代社会，不流行动刀动剑了。


    白淼淼挤出一抹笑：“黄老师，今天又来麋鹿吃早饭呀？”


    变脸速度堪比变色龙，黄暮云诧异了下，放下心来，“闲着无事就出来转转。”


    转转就从市区转到郊区大学诚？白淼淼脸上闪过怀疑，心底隐隐明白，他是为自己过来的。


    黄暮云旁若无人的说：“你看见我发的信息了吗？”


    苏莱满脸问号，表情生动地冲白淼淼挤眉弄眼——“什么情况？”


    白淼淼支吾了下，语气生硬的说：“早上时间太赶，忘记回了。”


    黄暮云嗯了声，很敏锐的问：“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