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约十几米远后，以芊终于还是没忍住，向楼心月吐槽了一句：


    “姐姐你瞧他心怀不轨的那样。”


    “何出此言？”楼心月有些震惊，那个捉妖师是否心怀鬼胎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只是没想到连以芊都看得这样透彻。


    “分明是想结识姐姐你才故意扯的什么借口。”以芊撇撇嘴，话锋又一转：“不过长相倒是不错，姐姐喜欢这类型吗？”


    “岂止长相不错呢。”楼心月下意识念了一句，回过神来才又补充道：“我们妖和你们人不同，尤其是我这种草木之妖，对于情爱之事没什么兴趣。”


    闻言，以芊半知半解地哦了一声，“说起来，姐姐你是什么花呢？怎么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花？”


    楼心月没有告诉她答案，即使她说了，以芊也定然是没有听说过的。


    不消说这样的人族，哪怕是妖族中，知道楼心月原身的花的妖也屈指可数。


    而了解她原型这种花的妖更是天上地下除了她以外只有一个妖。


    此去弋华州，楼心月最主要的事也就是找到那个妖。


    那个妖是一只影妖，影妖中最稀有的那一类。


    影妖的存在本身就在妖族中算是另类，也算是稀罕了。


    而那位影妖则是稀有中的稀有。


    影妖分为两类：第一类影妖原身是无形之影，需要寄居在其他的生灵上才能存活，越是强大的影妖便能附身于越强大的生灵身上。更有甚者可以夺取宿主的身体掌控权，不过那毕竟是极少数。


    第二类影妖极为稀有，有时千百年也未必会出一个。这种影妖不需要附着于其他生灵便能独立生存，因为它们的原身是有形之影，并且自诞生起便是一体双魂，可以说是两个影妖共用同一具躯体。


    与独立共存在这类影妖身上的还有两个特点：首先，它们无法控制何时该由哪一个灵魂来主导躯体，完全随机，毫无规律可循。其次，这类影妖的妖力生来就很强大，虽然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躯体，但只有其中一个灵魂才能够发挥那强大妖力的全部作用。


    也就是说，当一个无法掌控妖力的灵魂主导躯体时，这只影妖可以说是极为脆弱，非常容易被各路妖或者烬阳山庄的捉妖师捕杀。


    楼心月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位影妖，她名叫多夜。


    与多夜同体的另一个灵魂叫作少昼。说来也是巧合，楼心月与多夜相识的年月数不胜数，相见的次数不算多也不算少，可就是每一回都没能见过这个少昼。


    无论如何，楼心月都需要尽快找到多夜。这世上只有她还能够信任了，也只有那位影妖多夜才知道楼心月能够多次起死回生的秘密。


    她们按着地图上的路线，循着官道一路前行。


    奇怪的是，如今这世道真是愈发让楼心月看不懂了。


    曾经，哪怕是官道，隔上一段路也总该碰上一只两只小妖。


    和烬阳的捉妖师还要依靠烬石才能够感受到妖气存在不同，楼心月等妖之间是可以轻易感知到彼此存在的，即使对方刻意隐匿妖气。


    只要楼心月的妖力胜过对方，那么对方的妖气在她眼中就如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感受到妖简直易如反掌。


    可弋华州此行，自余方镇启程已有数日，却连半只极小的草妖都没见过。


    简直像是一下子凭空蒸发干净了一样，安静得让楼心月很不安。


    在这诡异的静谧中，楼心月似乎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正暗流涌动于平静的表象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族中还蛮流行这句话的，楼心月也很认同这一点。


    又过了些日子，一妖一人才终于来到弋华州内。


    弋华州很是繁华热闹，比起楼心月上一回来时还要繁华许多。


    烬阳山庄在这里也有分部，想必楼以芊本来要结亲的就是弋华州的越家公子。


    才一进城，楼心月便对以芊说：“小姑娘，你是自己去找你姐姐呢，还是我和你同去呢？”


    “我们走来这一路，我早把你当我的好朋友了，既然是好朋友，自然是要同去……”以芊理所当然般说道，但她还没说完整，就被楼心月打断了。


    “你自己去。”楼心月斩钉截铁地说道，“原因我早已经和你说过了，我是不能踏足烬阳山庄的领地的。”


    她发问不过是玩笑之词，也是想听听楼以芊的自觉性。


    尽管楼以芊早已经从楼心月那里听说过关于烬阳诛妖一事，可这会儿她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自己，还是立刻就露出一副极可怜又乞求的神情，“姐姐……烬阳的人真有那么可怕么？”


    楼心月想了想这一路上她给以芊灌输的思想，无非是些：烬阳山庄皆是杀妖不眨眼的疯子、烬阳山庄个个性情乖戾难以相处、烬阳山庄的人其实三头六臂等等，诸如此类将烬阳山庄的恐怖之处夸大其辞的说法。


    她想着，这些话的效果也许太过了头，导致楼以芊都开始恐惧烬阳山庄了。


    这样是不好的，楼心月便回答道：“烬阳山庄的恐怖只针对妖族，你是人，他们想必是不至于为难你的。何况你不是只想见她一面，听她怎么说的吗？”


    她口中的“她”是以芊的姐姐以叶。


    “嗯……好吧。”以芊踌躇半晌，才终于喟然长叹一声妥协了。


    忽然，她又对着楼心月说道：“姐姐，总有一天烬阳山庄的捉妖师会发现妖里面也有姐姐这样不伤人的好妖。”


    “说什么傻话呢。”楼心月无奈地笑了笑，总觉得这话太熟悉了，心中甚至开始隐痛。


    她忍下痛意，佯装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伤人呢？”


    以芊嘻嘻地一笑，同楼心月道别，语气中有着些许不舍。


    楼心月也和她道别。


    以芊在转身奔去的同时，还不忘丢下一句：“我就是知道哦——”


    年仅十五的少女，身形还有许多稚气未脱，楼心月就看着那年少纤瘦的背影渐渐跑远了，消失在街市的人海里时，才终于转身也离去。


    ——————


    三日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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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月还是没有等到多夜的出现。


    这三日里，楼心月徘徊在各大酒楼的周边，只要那家酒楼有松针熏鹅，楼心月就会在附近盯梢一阵。


    但并没有见到多夜的半点身影。


    楼心月也不着急，她是最了解多夜个性便是这样神出鬼没，世上没有一个妖或是人可以知道她的准确踪迹。


    楼心月是在第四次妖生时第一次结识这位特别的影妖的，那时她正在故人坟前哀悼，遇到了同样来悼念的多夜。


    第五生时，她才彻底与多夜熟络起来。


    多夜此妖，别的倒还可以不必提，唯有一点，让楼心月对她很敬佩。


    多夜是一个知晓世间万物至理的妖，她知道的事物太多太多，简直是有生命的卷轴，还是内容极为广泛的那一类。


    正是因为这个，在以实力为尊的妖族中，即使楼心月的妖力远超过多夜时，还是同她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她第六生时无限接近于妖王之位这事，多夜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妖族中是存在着鄙视链的，兽妖奴役木妖，木妖又歧视花妖草妖。


    第六生时，楼心月作为草木之妖的代表，她登上王座也就意味着此后草木之妖不必再受兽妖们的迫害。


    兽妖中自然是有些妖坐不住的，其中以一只熊妖为首的兽妖之盟曾多次暗杀那时行事高调的花妖楼心月。


    而影妖多夜明知此时与楼心月为伍便是和兽妖过不去，仍旧毫不犹疑地极力声称自己永远会支持她的决定。


    于是多夜也被划到了需要暗杀的名单里，此后多夜在妖族中和人族中都难以生存，被迫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好在多夜极其善于隐匿自己，也喜欢神出鬼没地活着。


    等待的第三日黄昏时，楼心月耸耸肩，短叹了口气。


    也许是等得有些无聊了，她开始回忆和多夜的一些过往。


    忽然，她想到多夜提过一句：


    “要说人族城镇中，我最爱的还是弋华州。除了那道特色的松针熏鹅在别处尝不到外，弋华州城郊处有一处野汤泉，泡起来极好。对了，你是草木之妖，这野汤泉对你别有一番好处呢。”


    野汤泉。


    说不准多夜会在那里。楼心月想着。哪怕她不在也无妨，自己的妖力也是该好好恢复一番了。


    楼心月前一生忙于奔波，至死还没和多夜去感受那番奇妙的野汤泉。不过倒是听她讲过去往那里的路线。


    说走就走。楼心月立刻动身往城外去。


    好在她的记性实在还算不错，哪怕过去了几百年，她也没有走错那条路线。


    出了城，先沿着大道走，在第一个岔口向右，再走上些时候，树木便会茂密起来。在影影绰绰的夕阳下的林子里，往东南方向走一阵，便能看见三四座连成一片的矮山，登上左数第二座便能找到那处野汤泉了。


    楼心月没花多少功夫，用妖力赶路是很快的。太阳还未全然落下时，楼心月就找到了多夜多次称赞的那处野汤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