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纠缠
作品:《离时月烛》 第三次遇到越向烛时,楼心月还是觉得这会是最后一次的,于是答应了他吃饭的请求,暗自决定之后一定要小心防着再遇到这个难缠的人。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顿饭竟然只是开始。
之后的几天,不管怎样,越向烛都能找到她而且缠着她。
而且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和问不完的问题。
楼心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一世是不是被烙上了什么印记,才总是被这样自来熟的人缠上。走了一个楼以芊,又来一个越向烛。
但是二者非要择其一,楼心月毫不犹豫会选以芊。以芊只是天真烂漫,而眼前这个越家三公子却是个她不能看透的主儿。
越向烛表面上黏人又开朗,做事又滴水不漏,越是这样,楼心月便越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相识这几天,越向烛几乎把能问的都问了个遍。
“心月姑娘是何方人氏?”“心月姑娘芳龄几何?”“心月姑娘家中可有婚配?”诸如此类,不厌其烦地问了许多。
若不是楼心月是妖,知道烬阳的人的真实面目,恐怕还真要被他这幅无邪的模样骗了去。
但偶尔、很偶尔、非常偶尔的时候呢,楼心月的内心又会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是不是你想得太多,疑心太重了呢?”
也许他真的只是见色起意,抱着搭讪漂亮姑娘的心态才契而不舍地追着自己。
但这种想法极少出现,一出现时,楼心月就会自我嘲弄。怎么能把烬阳的捉妖师看得这么单纯?
楼心月没有十分干脆拒绝他,而是半推半就地时而依着他的性子,时而又施以冷落。
越向烛在得知楼心月并非弋华州人士,只是途径此地游玩些时日时,便毫不犹豫地毛遂自荐了自家的酒楼,说什么都要请她住进长夜楼。
出乎他意料的是,楼心月竟然接受了他的这份好意。
于是越向烛愈发觉得这个面容妖异、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很是有意思,总是叫人摸不透她的招数。
越向烛提出的让她住进长夜楼,无非是想让她完全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样便能更轻易地找出她的马脚。
楼心月没有拒绝,是因她已经知道只要还在弋华州的范围内,这个越向烛总有法子能盯着自己。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相较之下,长夜楼倒算得上是明枪。
假装让对方掌控自己的部分行踪,反而可以让越向烛放松些警惕。
于是,楼心月便施施然住进了长夜楼。
再者说,这个毛头小子选什么接近她的方法不好,偏偏选了男女之情这种套路。
虽说楼心月没有爱过任何妖或是人,但没吃过猪肉,猪跑见得也够多了。
越向烛的心思以及他究竟有几分真诚的情意,楼心月看得再清楚不过。她甚至有闲心为他默默哀叹,希望他不要到最后玩火自焚,真陷入对她的感情中。
楼心月自然是无所谓的,可他一个捉妖师,真爱上了一个妖,又该如何自处?
“心月姑娘在想什么?”越向烛与她同坐在一张石桌边,他一边细心地亲自剥着荔枝,一边认真地观察着对面的人的神情变化。
花妖便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半笑不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捉妖师,“此时已经不是荔枝成熟的时节,越公子费心了。”
越向烛一双手生得修长白皙,不同于楼心月曾经见过的一些捉妖师的手,眼前这人的手分明没什么茧子,想是不怎么用武器的。
而这么一双好看的手在清洗洁净之后,耐心地剥着鲜艳饱满的果实,剥完又一个个递给楼心月。
“心月姑娘怎么盯着我的手瞧?”越向烛看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的笑。
花妖自然不可能示弱,立刻回以一抹耐人寻味的深深的笑意,“越公子生得好看。”
这时,从远处匆匆走来一个侍从,打断了两人相持不下的对视,对着越向烛说道:“分府的越老爷请三公子晚间务必要赏脸用膳,已备了餐食。”
分府,便是烬阳山庄诸多的旁系,他口中指的则是此地的越老爷子,也是越向烛口中提到过的四叔。
越向烛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向来是不喜欢与这些旁系的人来往的,倒不是因为瞧不起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旁系的人总是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他们因着自己是烬阳的人而生下来便较之旁人要多上许多分傲慢,又因为自己是旁系便又对作为主家的越向烛他们格外小心而又谄媚。
如此,不知究竟是傲慢中隐隐透出谄媚,还是谄媚里夹杂着难掩的傲慢,两种极端的个性在烬阳山庄旁系子弟的身上不尽地交织,很是怪异。
所以自收到母亲传信命他代表主家出席一下分府的越公子的婚宴时,越向烛就总是推脱着不肯去四叔那里。
听侍从说完,越向烛只是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这侍从也是分府的人给安排的,并不是惯在这任性的三公子身边伺候的侍从。
他听了越向烛的答复,竟是去也不是,留更不是了,只得愣在原地,一双眼睛低垂着,焦急得几乎要把地面灼穿。
好在这时忽然又来一个侍从,是个知晓越向烛脾性的人,走到那无措的侍从身边,轻轻拍了他的肩,耳语道:“下去吧,这会儿时候还早,等公子决定明白了自然会再传你的。”
那侍从如蒙大赦,连忙轻声道了句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夜楼为越向烛准备的独门小院。
“公子,午膳要用些什么?”这位侍从果然老道些,识趣地不去提分府越老爷的事儿。
越向烛这才缓缓恢复了温和的笑意,看向对面的楼心月。虽不言语,楼心月也能看出他是在征询自己的想法。
可楼心月此刻忽然失了吃饭的兴致,便摆了摆手,“公子用吧,我没什么胃口。”
话毕,她从庭院的亭中走出,越向烛当即跟了上去,“心月姑娘要去做什么?”
“公子要同去么?汤泉。”楼心月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他的脸色。
但哪怕是用她的花茎想想都知道,这个人面上装得一副纵横情场的熟手模样,实际上在每次相处的过程中,楼心月稍稍同他靠近些,多些肢体接触,这捉妖师的耳尖就红得不像样。
不出她所料,越向烛的耳朵果然红了一半。只不过他本人还未发现自己容易发红这一点。
但是嘴应得很快,不知有几分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心月姑娘邀请,我实在不舍拒绝。”
她此话本是玩笑,未曾想到越向烛竟然将信将疑地跟着她一路到了城郊的野汤泉。
侍从又得了越向烛的示意——绝对不许跟上来碍眼。只能在长夜楼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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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孑然长叹,不知道他们几时能回来,回来还能赶得上越府的宴席么?
侍从自然是不担心区区一个分府能威胁到主家的,纵使自己这位骄纵的主子再废材、再不受庄主大人待见,也是主家的传人之一。
只是烬阳山庄总是习惯将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人族中的大族大多如此,面子工程是怎么都少不得的。
依着越向烛的性子,便是真放了分府的鸽子,事后也绝不会登门致意。那么只有他这个做下人的来担起这个维护烬阳山庄内部的面子工程的责任了。
想到此处,侍从又是苦恼,又觉得自己一个小小侍从,却之于这样一个大家族实在重要,于是便又生出些骄傲来。
再说城郊这边,楼心月因要隐瞒自己妖的身份,不能使用妖气赶路,于是行进速度较之上次要慢上不少。
而越向烛也是在旁人面前装惯了身手不佳的模样,走得也不快。
一人一妖各怀鬼胎,隅中时候从长夜楼出发,走至过了午时,也才堪堪到那座山脚下。
眼见着汤泉就在眼前了,楼心月又笑着问他:“公子当真要与我同浴?”
越向烛定定地看她那双妖美的上挑眼,好半晌,才也笑着答道:“我虽然称不上什么世家大族出身,却也不至于轻薄女子。不过是同心月姑娘作个玩笑,我在远处等你,若是有什么事便喊我就是了。”
楼心月闻言,也不言语,只是轻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诚然,楼心月作为一个妖,而且是花妖,它们是没有人族那么严苛的身躯意识的。说白了,这副人身也不过是个躯壳,方便在人间行走罢了。
若他真真是人族中说的“登徒子”,非要与她共浴在山野之间,楼心月也没什么意见。
她唯一的顾虑是自己右侧大腿根处伴着自己起死回生六次的那个胎记,且每一回起死回生之后,这个印记都比从前更加醒目。
上一世,影妖多夜一直为自己找这印记的来历,在妖族记载中大约是没有的。
但难保烬阳那边会有什么记载:比如说有这样印记的定然是妖。
于是,她便极有可能面临这样的状况:越向烛看穿了她的妖身,在她还未完全恢复妖力,亦没有找回她的爱刀断虹之前,就将她斩杀在这汤泉边。
什么都行,就是万万不能死得如此仓促又屈辱。
不过这越向烛倒也是个识趣的,身手又不俗,在如今的妖界恐怕算是个不可小觑的捉妖师吧?
说起来,自坟山重生之后,楼心月还没有同妖族的同胞交流过,竟然连如今烬阳山庄都有哪些人物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如今的妖王是谁了。
上一世她死于暗杀,未能看清那妖的模样,但她一死,获利最大的有且仅有那一只熊妖。
那时熊妖一直与自己争夺妖王之位,而自己在决战中险胜熊妖一筹,这才赢来了妖王之位。
在登上宝座前夕却离奇地死了,怎么想,那只熊妖都定然会取而代之吧。
熊妖作为兽妖中的代表,极为厌弃草木之妖。楼心月死去的这些年月,妖族中那些弱小的草木之妖的日子恐怕比之前还要更难过些。
楼心月这才发觉,和越向烛相处这三日,她竟然几乎没怎么想起这些她称为使命的事来。
看来真是不能和这个人久待下去。她蹙着眉,踏入汤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