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本就苦，混合人血，又怪异又难以下咽。


    妩秋觉得恶心，看了半晌下不了口。


    容恪的双手很稳，端着药碗，较平日更为耐心地等待。


    她是想快点好起来没错，却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喝下这种东西。


    “算了……还是像之前那样吧……”


    “好。”


    容恪将其放回去，在备好的另一只干净的碗中倾倒出陶罐剩下的药汁。


    刚好还有一碗的量。


    妩秋意外于他的好说话，忙忙接过生怕他反悔，一句抱怨也没有，一饮而尽，比以往乖上不少。


    祁沿极不赞同，欲言又止，但顾及才惹了妩秋生气，只能作罢。


    他站在窗边给小臂的伤口缠上纱布，妩秋看见了，想起祁沿对她的好消气了不少。


    从这天起，三人一同在徐老这处住了下来，祁沿对外是妩秋的兄长。


    知道她与容恪以夫妻相称时，祁沿还暗自神伤了好一会儿。


    徐老并不在意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什么便信，只是时间长了，再是无意探知他人私事也不由地被三人似一团乱麻的关系吸引了注意力。


    自称兄长的事事亲力亲为，凡事宠溺纵容得过分，便是小姑娘要天上的星星也会眼也不眨地想办法。


    自称丈夫的公事公办，每天好似完成任务一般盯着小姑娘喝药，她要作任她作，但无论无何也别想少喝一滴药。除此之外，显少凑到小姑娘面前。


    怪哉怪哉！


    而现在，兄长和小姑娘待在屋内欢声笑语不断。


    丈夫却在满天星斗下与他这个老头子一起研读“无趣”的药理。


    兄长不像兄长，丈夫不像丈夫。


    “年轻人，和你家娘子吵架了？”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可别让有心人趁虚而入了……”


    他看出来祁沿不是妩秋的兄长，却没有看出来容恪也不是她的丈夫。


    这并不好解释，容恪顺着之前的谎言说道：“徐老多虑，内子与祁兄感情甚笃向来如此。”


    徐念生怒其不争，沉沉叹了口气。


    夜已深，他放下手中医书，怕了拍容恪的肩，言语间是长辈对晚辈的语重心长：“可知追悔莫及的道理？”


    语焉不详，容恪却明白。


    正因为明白，所以要远离。


    手中握着的书卷良久没有翻到下一页。


    “祁沿，背我去窗边看星星！”


    “祁沿，给你吃糖……”


    “祁沿……”


    *


    又过了半个月，时间来到七月中旬，妩秋身上最难医治的外伤终于落了痂，三人也到了与徐老辞行的时候。


    虽然老头很小气，扣扣搜搜给了她一把难吃的糖，但一码归一码，他确实救了她，妩秋一向大方，眼也不眨地将《万全方》送出。


    医术孤本，无价之宝。


    醉心医道的徐老乐呵呵地收下，连带着看被宠坏的姑娘都顺眼了不少。


    人一上年纪容易唠叨，看着刚得的《万全方》，徐老好心提点妩秋，三人都在场，他也不避着谁，意有所指道：


    “小姑娘……珍惜眼前人呐……”


    妩秋看着容恪张口就来：“我会和相公好好在一起的，是不是呀，相公？”


    她并非真心，祁沿皱眉观察男人的反应。


    容恪没有理她，轻敛眉目看不出情绪，双手抱拳向徐老行了一礼：“叨扰徐老良久，今日一别望徐老多加珍重。”


    徐老“诶”了一声，看着不知何时才能恩爱如初的小两口摇了摇头，亲自将三人送至院门。


    阳光明媚，清晨的村庄尚笼罩着一层薄雾，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离开静谧的村庄，回到喧嚣的江湖。


    容恪身上的傀儡术被解开，危险程度不可估量，因此一路上祁沿格外警惕。


    容恪看在眼里并不在意，他常常一人走在最前方，留祁沿与妩秋二人在身后。


    像是素不相识的两路人马。


    祁沿稍稍放心，之后便是没有心思再留意，因为路上越来越不太平。


    至少从一个月前起，江湖中流传出她和容恪以及另一名男子的画像。流言四起，说他们三人是魔女的拥趸，顿时一呼百应，举江湖之力追踪他们三人的下落。


    妩秋对此不屑一顾，养伤了许久，身子骨都僵硬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正好活动活动，因此她并没有听祁沿的话戴上幂篱以及换下招摇的嫁衣。


    名门正派，歪门邪道……各路人马各显神通，可惜对手是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的千面魁魅，妩秋游刃有余，不管是想抓她的还是想杀她的都变成了手下亡魂。


    “哼，不堪一击。”


    她一脚踢开方才嚷嚷的最大声的人的尸身，走到在一旁等候的两个男人面前，目光锁定的只有白衣公子一人。


    月夜下，姑娘的每一根发丝都泛着皎洁的月光仰头看来，若月华仙子纯洁无暇。


    身后却是尸山尸海。


    “怎么样，我厉害吧？”


    为了一洗前耻，妩秋不许祁沿和容恪帮忙，路上遭遇的全部危机都由她一人摆平，极度骄傲，极好面子。


    容恪见过她最糟糕的样子，所以妩秋非常需要他的表态。


    男人不动声色，语气平平：“妩秋姑娘好本事。”


    妩秋不满意，睨他一眼，饶过人继续赶路。


    “阿秋！”


    祁沿一声惊喝，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妩秋回过头，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直冲她眉心而来，动静太小，以至于她没能及时发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劲风擦过脸颊打落了银针。


    转危为安，妩秋上前几步一脚踩下尸山尸海中抬起的手腕。


    咔嚓——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他不可能再有活路，泡在血河中的男人咬着牙咒骂她：


    “千面魁魅你坏事做尽，罪恶滔天不得好死！”


    “等着吧，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他大笑一声，用最后一口气说道：“你那个小喽啰早就落到我们手里，你也跑不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陡然停下，妩秋干脆利落地送人去见阎王。


    祁沿在意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谁被抓了？”


    妩秋看向容恪，顺便回答了他：“你的小师弟被抓了……好可怜……”


    她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最明显的是幸灾乐祸，好似被抓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容恪垂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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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妩秋姑娘，我们去救他。”


    不是询问的语气，他主意已定，是在通知她。


    “不行，万一你跟小公子跑了怎么办？”


    容恪陈述事实：“若在下要跑有太多机会……”


    他这句话分明是在说不会离开。


    为什么呢？


    妩秋时不时会想这个问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一定有所图谋。


    一日不知，妩秋一日不能安心。


    “所以……你为什么不走呢？”


    故作轻柔的嗓音响起，丝丝缕缕销魂蚀骨。


    男人的薄唇弯起一点弧度，笑意寥寥：“随我去救无疚，之后告诉你。”


    妩秋扬眉：“成交！”


    目光划过一旁欲阻止的男人，容恪嗓音淡淡令人信服。


    “人多不便于行事，不若祁公子先行一步……”


    阿秋与他日渐亲密，祁沿当然不会再放任两人在一处：“不必……”


    被打断容恪并不恼，以相同的语速说完要说的话：“在下有一点关于鬼脸人的线索，要麻烦祁公子先行探查一番。”


    这是她的执念，构成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妩秋更是先一步替他做了决定：“祁沿你先回去，我不出两日便回来。”


    祁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


    “阿秋，你要当心。”


    要当心谁？


    在场的三人心知肚明。


    容恪莫名一笑。


    *


    曲无疚从混沌中醒来，第一反应是看跟他一起的姑娘是否安好。


    不远处，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躺在草垛里，呼吸均匀，并无大碍。


    曲无疚松了口气，这才开始观察他们被抓到了什么地方。


    说来话长，自在林中醒来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都一直在寻找鬼脸人的线索。


    起初一个月四处碰壁，他远远没有师兄头脑灵活，因此一直在原地打转。尤其是，他从来没有与鬼脸人正面交锋过。


    日渐气馁，曲无疚再次找上了尸官，用尽各种方法想要问出留下五个红点的秘法究竟是什么，但尸官早成了人精，“一问三不知”。


    曲无疚心急如焚，他相信以师兄的智谋绝不会陷入陷阱，可是一个月以来杳无音信，这种笃信开始动摇。


    师兄身份特殊，要是有一点闪失，他万死难辞其咎。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就在他决定乖乖回门派搬救兵时，蛊术始祖乌道子之墓被发现了。


    直觉告诉他，在那里或能找到鬼脸人的线索，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遇上仙女姑娘。


    而在去墨河镇的路上，曲无疚遇到了身边的这位姑娘，她叫容怡，自称是师兄的妹妹。


    她的本事不小，脑袋灵活，有她在，很多事情得以轻松解决。


    只是一拳难敌四手，两人再厉害也逃不过一群又一群人嚷嚷着“拿下魔女手下”的围攻。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搞清楚为何会遭此祸患。


    但幸好，无性命之虞。


    他们没有下杀手，又说他是魔女手下，那便是为了引出仙女姑娘了……


    曲无疚眼眸亮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