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明对他“更好”，妩秋让容恪住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院落。


    祁沿阻止过并不管用，容恪再次被种下傀儡术，他没有理由反对妩秋，执着下去只会让他看起来像个肚量狭小的妒夫。


    何况，容恪并不是第一个住进倾风院的人。


    她喜欢过的玩具实在是太多了。


    山庄占地辽阔，因没有住多少人而显得清静安谧。


    除了妩秋自己，里面的活人都是她精心挑选制成的活傀，祁沿也不例外。


    样貌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妩秋来了兴致会找来他们玩玩，不过她素来不爱活人伺候，因此多数时间身边都是死傀。


    而那些活傀巴不得妩秋一辈子想不起他们，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默默无闻地生活在山庄的各个角落，生怕撞见妩秋遭她折磨。而在大片大片闲暇的日子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钻研破除傀儡术重获自由的方法。


    陆禾婉今日比较倒霉，魔女想起了她，她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去了万景园。


    一湾活水穿过万景园，水上建起一座水榭，流水潺潺从其下淌过消解了夏日的暑热。


    三五死傀端着冰镇瓜果鱼贯而入，从中退下时陆禾婉与他们擦肩而过。


    即使见过很多次，她心里还是瘆得慌，深呼吸了几次，陆禾婉擦去额头冒出的冷汗端出一副恭敬的姿态进了水榭。


    木柱挡住了视线，直到陆禾婉踏入水榭才发现妩秋身边的男人竟不是祁沿。


    那男人的脸被挡住了一半，即使只露出一半也足够令人心折，气质卓绝，面若冠玉，似神仙中人。


    明艳的穿着嫁衣的姑娘屈起一条腿搭在男人大腿旁的白桧木排椅上，俯身凑近，嫁衣与雪白的衣衫纠缠一处，远远看去几乎是趴在了男人身上。


    陆禾婉呼吸一窒低下了头颅：“主人。”


    妩秋嗅了嗅容恪身上的味道，招呼着陆禾婉过来：“你来闻闻他身上的味道，我要相同的香料。”


    妩秋本来忘了这一茬，今日和容恪待在水榭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容恪却说不知道配方。


    她才懒得分辨是真是假，陆禾婉是制香高手，一闻便知。


    妩秋让开了位置，陆禾婉上前两步，但出于一种直觉不敢擅自靠近眼前这位仙姿佚貌的公子。


    有些眼熟。


    但这样的人见之难忘，所以她应该没见过。


    容恪拉住了妩秋的衣袖，忍耐她一人像个小狗似的到处嗅已是极限，他不会允许第二个人这样放肆。


    妩秋不明所以。


    他温和道：“遣人送笔墨来，我默给你。”


    妩秋一脸难以理解：“刚刚为什么不给？”


    容恪淡淡一笑：“还要吗？”


    于是陆禾婉转而去取笔墨。


    容恪字如其人，铁画银钩，遒劲有力，一笔一划暗藏锋芒。


    这样的字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出的，且必定师从大家。


    容恪落下最后一笔，天气炎热，墨汁很快干透。


    妩秋移开镇纸拿起看，看不出什么名堂，随手塞给了陆禾婉让她去配。


    陆禾婉离开的时候正值祁沿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但还是小命要紧。


    不知道祁沿这次又会怎么对付抢走魔女注意力的“新玩具”。


    祁沿根据容恪提供的线索确实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他知道妩秋挂心此事，最近又出门了一趟，终于掌握了鬼脸人的线索。


    据容恪所言，鬼脸人在乌道子墓穴中情急之下终是使出了惯用的招式——摧心掌。


    摧心掌并非什么绝世武功，有大量江湖人士习学修炼，但精通于此的少之又少。


    祁沿先行回邺城将可疑的人缩小到一个范围里，这一次回来，疑似鬼脸人的只剩三个。


    “第一个是寂生谷长老周问道，此人出身寂生谷却能不修医毒二术稳坐长老位多年，靠的就是炉火纯青的摧心掌功法。”


    “第二个是善义官人林间之，早间居庙堂之高，后来官场失意转而行走江湖匡扶正义，最后一次现身是三个月前，传言已将摧心掌修炼至第八层。”


    “最后一个……”祁沿顿了顿。


    在他着手调查此事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会查到此人身上，比起前面两人他的可疑程度太小，或许是因为容恪似有似无的暗示，祁沿最终还是加上了他。


    “现任武林盟主卫无廷，早年以摧心掌闻名江湖，后来弃之习学剑道，一把问心剑惩恶扬善，所向披靡，一向为江湖人士敬仰，是唯一一位在任近二十年的武林盟主。”


    妩秋听罢沉默了一会儿：“卫无廷……”


    祁沿：“阿秋怀疑他？”


    “我曾经查过他，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卫无廷就如同他在外的名声那样——行的正坐的端。


    这并不代表妩秋不怀疑他。


    相反，一个屡次进入嫌疑名单却找不到丝毫可疑之处反而更加可疑。


    “容恪你认为呢？”


    有时候一句话就能看出人的下意识偏向。


    祁沿眸色暗下，拎起茶壶为妩秋添上君山银针。


    借着这个举动，他自然而然站到妩秋身边，而非刚刚那样，两人站在一处格外亲密，他隔着一段距离在两人对面，亲疏分明。


    幸好，双手奉上的热茶被姑娘一如既往自然接过。


    容恪看着妩秋被热气模糊的眉眼：“苦思无益，不如采取行动。”


    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妩秋隐隐感受到他同样认为卫无廷最可疑。


    “好啊，那你跟我去侠客山庄，”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祁沿，打断了他欲一同前往的要求，“不过不能完全略过那两人，祁沿，他们就交给你了。”


    她什么都知道，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透露出对他的不在意，从不无辜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可当祁沿对上那一双漂亮的眼眸，他说不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眼。


    无条件地臣服于她，是祁沿最擅长的事。


    “好。”


    妩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离开了水榭，徒留一口没喝的君山银针在原地。


    日暮西沉，夕阳笼罩下的水榭只剩容恪与祁沿两人，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气氛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不知什么时候会断掉。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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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显然，心情起伏不定的只有祁沿一人。


    容恪闲适地观赏夕阳西下的美景，清香四溢的水流自壶嘴倾泻，他为祁沿倒了一杯，品了一口妩秋最爱的君山银针。


    说是最爱，也有弃如敝履浑不在意的时候。


    祁沿推回热茶，气氛更为紧绷：“短短数日，容公子就能得到阿秋如此倚重，真是好本事。”


    他的语气平和，却只是在故作豁达，再无昔日风流恣睢的模样。


    容恪不打算搭理酸言酸语，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他不屑于跟满脑儿女情长之人在口舌上争个高低。


    不过，祁沿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即使酸气翻涌，还是抓住了重点。


    “好不容易解开了傀儡术却又主动凑上去，容公子是想从阿秋那处得到什么东西？”


    一湾溪流折射夕阳绚丽的光辉，水中游鱼似被吸引接连浮出水面，可等它们真的接触到充满诱惑力的光辉时，炎炎暑气灼烧着皮肤，令它们疼痛难忍，不得不灰溜溜地沉入水底。


    “祁公子呢？为何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


    明眼人都知道答案，衬得这个问题属实有些奇怪。


    还有几尾鱼在滚烫的光线下苦苦支撑，身处相同险境，它们想要的或许大相径庭。


    容恪似是而非道：“在下与祁公子一样，想从她身上得到她不会给的东西。”


    一番话不偏不倚刺痛了祁沿的痛处，同时几乎明示了他想要的东西。


    祁沿不信，因着那句“她不会给”，他冷了脸语气亦是冰冷：“容公子，好自为之。”


    祁沿甩袖离开。


    情绪起伏太过，人一旦被情绪俘虏总会忽略掉很多事情，比如——一直没有离开的妩秋。


    娇嗔甜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情人间的蜜语，实则是毫不走心的陷阱：“什么东西我不会给呀……”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不给你呢。”


    她几近贴上白衣公子的背脊，吐气如兰，仿若无形的丝线无声无息地包裹着他。


    “你告诉我呀……我给你好不好……”


    容恪偏头看她，笑意浅淡意味深长，故意将话题引导于祁沿上：“难道你不知道祁公子想要什么？”


    “我应该知道吗？”她的话语天真又无辜，柔软的手攀住他的胳膊，似柔软的枝条一扫而过，柔情蜜意之下是凉薄的底色。


    他不是第一个被这样诱骗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想要什么？”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我不知道，又怎么给他。”


    容恪看向她空无一物却满怀戏谑的眼，偏生涌动着迷人的光辉，比瑰丽的夕阳更加惑人。


    她又说：“所以，你要告诉我呀。”


    “容恪，我最喜欢你了。”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会给你的……”


    她说了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动听，一次比一次缠绵。


    容恪耐心地听着，从头到尾无动于衷。


    温和如水的嗓音四两拨千斤：“姑娘好好想想。”


    他拨开妩秋的手，重复了一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