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给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实际上，他们此前的全部重心都放在田中健人身上，完全没料到死者会是吉村信彦。


    吉村信彦，日本自民党一线大派系的骨干，曾是前首相最倚重的心腹之一。


    他手握政策调控权，表面上是环保改革派的旗手，常年在各种场合高调宣扬绿色能源、可持续发展，国内外都小有声誉。但实际上，丑闻缠身。


    数次政治献金案、操控媒体舆论、干预检察机关调查……


    他的名字在金融犯罪科的名单上挂了五年，至今也没人能真正找到他的保护伞。


    所以如果要按动机排查……想杀他的人，查上几周也未必能排干净。


    只是到目前为止，所有潜在嫌疑人，都与他没有直接可证的联系。


    “嗨，目暮警官，佐藤警官——”


    时弦濑音一边挥手，一边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这次动作好快啊，吓我一跳。”


    佐藤正准备寒暄，目暮十三却轻咳一声，微妙地递了个眼神，示意她闭嘴。


    “哈哈，时弦小姐也在场，真是巧得很呢！”


    濑音：“哎嘿，可不嘛！你们可真敬业！”


    目暮十三伸出手，姿态礼貌而自然：“案发时，您正好在死者身边。如果可以的话，想请您配合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当然，还有田中先生那边，我们也需要调查。”


    目暮十三本来也没怀疑过时弦濑音，毕竟她还是自己手下警员的女友。


    但松田阵平之前提过一些事，加上濑音两次出现在命案现场，还都是与炸弹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总是得额外在意一下。


    当然，如果三年后遇到死神小学生一行人，他就不会再这么少见多怪了。


    “对了，”时弦濑音认真建议，“按照他倒下的姿势来看，先是后仰，再屈膝，明显是从正对面餐厅的高处狙来的呢。”


    “要不您先把出入口封一封？说不定还能守株待兔，来点小惊喜。”


    佐藤忍不住瞥了她一眼，总觉得濑音的状态隐隐有些异样的兴奋。


    时弦濑音的确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才不会费力给苏格兰拖什么时间呢。打歪了活该被抓，更何况他是卧底嘛，嘻嘻。


    和A国不同，霓虹并没有明文立《卧底法》之类，去豁免卧底的刑事责任。


    从法律条文上讲，卧底违法了，就是违法，哪怕是警察厅直属公安也不例外。


    所以在日本卧底体系里，一直流行着一句共识：


    卧底，是消耗品。


    当然，执行层面确实有一些“保护”操作：比如提前备案犯罪行动，得到上级默许。


    一旦卧底暴露被逮捕，就会有公安或国安出面接收，再用情报交换、功过相抵的名义，施压检察机关放弃起诉。


    表面上看是保护，实际上却不过是更方便的控制手段罢了。


    一份不起诉决定书，可以一天内盖章生效；


    一纸起诉，也可以随时将他送进监狱，永无天日。


    濑音蹲在水边，悠闲地看着始终没有放弃给吉村信彦做心肺复苏的警察，很快救护车会将他送走。


    至于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时弦濑音笑眯了眼，抬头遥遥望向被封锁的餐厅。


    接下来，目暮警部就会逮到你了吧，苏格兰。


    真是每一分钟都在期待呢，那些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到底会怎么处理你——


    是因为你太重要而出手搭救，还是觉得你没了利用价值，干脆利落地切割你？


    俄罗斯港口的行动，那么严重的罪行，你肯定提前备案过的吧？


    和之前所有的暗杀、袭击一样，都顺利通过了高层的许可，于是你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所守护的正义，是凌驾亿万人民之上，凌驾宪法之上的正义。


    是把杀人包装成牺牲，把牺牲变成控制的手段的正义。


    而你试图用这样的正义，去保护你亿万的人民。


    那么高贵，纯洁，正当得无可置疑。


    真好啊，苏格兰。


    能成为这种正义的一部分，你该有……多荣幸。


    湖面微波荡漾，天色压得低沉，一场雷雨转瞬便至，宾客皆去餐厅避雨。


    濑音眨了眨眼，眼睫上坠着的雨滴砸在裙子上，她慢慢起身，收敛起嘴角扭曲的笑意，重新恢复了平静无害的神色。


    远处餐厅方向，人影在警灯闪烁重交错浮动。


    警方果然抓到了苏格兰。


    建筑下层是餐厅，上层是临时休息房。绿岸庄园对访客身份管理严格，加之宴席尚未开始，排查并不困难。


    诸伏景光平静地看着涌上来的警员，没有挣扎，更没有试图逃离，淡定走入餐厅。


    “你是什么人？！”目暮十三沉声喝问。


    “三上星川，”他垂眸回答，语气温和，“自由音乐人，贝斯手，今年三十。”


    其实才二十六，不过假身份与自己身份差得越远越好，诸伏景光虽然长了张和降谷零一样显小的脸，但加上胡茬，说自己三十也不算太离谱。


    时弦濑音若有所思：“Hoshikawa……”


    诸伏景光侧头看了她一眼，濑音挑眉，做了个小小的“H”的口型。


    男人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很快又收了回去。


    那是很久之前，在某次同桌吃饭时，她注意到他手机壳背面刻了个不起眼的字母，就顺嘴问了句。


    苏格兰说是自己名字的首字母，不过濑音总觉得，不止是这个假身份，他本来的名字，大概也是H开头的。


    反正问不来真名，她对他假名也没兴趣，就没揪着不放。


    于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了，濑音才知道他假名，居然还挺好听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目暮十三追问。


    诸伏景光：“今晚受雇为宴会伴奏。原本在餐厅候场，但人太多太吵，所以提前上来找地方练习。”


    “刚才听到有动静，正想下去看看，就被你们拦住了。”


    诸伏景光顺便把肩上的乐器包往下拉了拉，想了想，犹豫地递了出去。


    “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目暮十三：“发生枪杀案，需要你接受调查。”


    诸伏景光惊讶地倒吸一口气，“好，一定配合！”


    “我的包房在四楼，但我刚进去没多久，一直在练贝斯……房间基本上都没动，也没随身行李，你们可能查不出什么。”


    他将目暮十三和佐藤美和子带入他的房间，房门刚推开，就是一股甜润而内敛的香气飘出。


    时弦濑音探头进去，眨了眨眼，忍不住发出没见识的赞叹：“哇……这就是人上人的生活嘛？！”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风格低调奢华的休息套，房厚重的羊毛地毯脚感绵软，墨蓝与金色交织的花纹在暖黄色灯光下微微闪烁。落地窗帘被半拉着，藏起外头的湖景，只留下一点点缝隙，透出远处波光粼粼的倒影。


    天鹅绒质感的沙发安静倚在角落，镀金雕花的咖啡桌上，整齐地摆着瓶装水和便携耳机。


    柔软到令人窒息的羽绒床很明显被保洁人员打理后就没有再被动过，濑音满脸嫉妒，几乎想原地飞扑上去，侧头瞪了眼被警察围着的苏格兰。


    苏格兰不明就里。


    濑音：“啧，变态。”


    这种床，这种灯光，这种香味，这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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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休息环境，换她早就跳上去蹦跶一通再美美睡一觉。


    结果这家伙居然真能在这么软的床边死死绷着，冷着脸一动不动，就为了趴窗台观察视野、架狙击。


    卧底果然恐怖如斯。


    房间的确查不出啥，诸伏景光的贝斯包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是地毯，所以很轻易会留下脚印，整个房间的脚印也的确就从门口到沙发一条。所有证据诚如三上星川所说，他来了后就没再挪过脚步。


    诸伏景光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如果说是半小时前，我的隔壁好像有动静，但我没太听清，或许你们可以去看看？。”


    房门一开，寒风扑面而来，落地窗大开，雨水砸进屋内。


    行李箱被撬开，衣物、文件、牙刷杯子和皮筋散落一地，角落里堆着打碎的花瓶和挂画，地上还踩着几片残破的庆典气球。桌上更是堆满了快餐盒与酒瓶，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酒气。


    最显眼的，是掉落在床边地毯上的狙击枪，不是对着窗外的，反而是指向门框。


    这就说明，不可能是事先固定好再定时射击的了，在子弹打出去后，一定有人移动过它的位置。


    濑音挑了挑眉。


    ……好吧，还真不是苏格兰杀的。


    他们的行动，被另一起伏击抢了先，真遗憾呢。


    房间登记在财经名嘴、绿岸庄园高层会议的常驻主持人名下，名叫樱庭晃司。


    这人今晚就在吉村信彦旁边站着，眼下有不在场证明。


    “看起来就像凶手杀人后弃枪逃离……或者还在餐厅内。”目暮十三皱眉思索，“立刻把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叫来排查，尤其是没不在场证明的！”


    时弦濑音跟在目暮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房间一圈，又趁人不注意，鬼鬼祟祟地凑近诸伏景光。


    “小声点，”时弦濑音熟练掌握腹语技能，“你枪呢？”


    “拆了，从后阳台扔下楼了，指纹也清干净了。”诸伏景光眼也不抬，“真要被捡到，就听天由命吧。”


    “到底啥情况？”


    “吉村倒下那一瞬，我就通过弹道判断出射击点在隔壁，所以趁乱从阳台爬了过来。但现场跟现在一样，没人。”诸伏景光对目暮十三的判断不置可否。


    “凶手应该是故意将现场弄乱，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突然，时弦濑音撇下诸伏景光，兴冲冲举手：“警官警官！两个房间的阳台是连通的！就算没有隔壁房间钥匙，三上先生也可以翻过去开枪啊！”


    目暮十三眼前一亮：“对啊！”


    诸伏景光侧头，目光幽幽地瞪她。


    濑音笑眯眯地视若无睹，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硬生生扯到目暮面前晃了晃：“警官你看！枪茧哦~”


    “身份不明，无法排除作案嫌疑……”目暮十三紧紧盯着诸伏景光，示意佐藤去拿手铐，“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诸伏景光：……别闹了行不行。


    “时弦小姐，你观察得真仔细啊。”


    他仿若根本没察觉现场压力，表情松弛还带着点笑意，和她互相伤害。


    “只是……你怎么一眼就认出，这是枪茧呢？还在没观察我的手之前，就敢这么肯定？”


    佐藤美和子一怔，成功补刀：“……不对，濑音小姐，好像没自我介绍过吧？”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时弦濑音演都不演了，瞪着诸伏景光，身后怒火熊熊燃烧。


    诸伏景光眉眼弯弯，用眼神示意她：


    ——要死一起死。


    “哈哈哈我们之前认识的啦！”时弦濑音打破诡异的气氛，“以前在一个枪馆打过靶，我们是……”


    她咬牙切齿：“好！朋！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