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的时候时渺还是犹豫了一下，心里对奶奶的思念和脑子里对事儿精的不满在疯狂打架。


    刚拧开门把，头顶却一黑。


    下意识地抬头，眼前赫然是那张欠揍的脸。


    “我刚一回家就挨骂了，奶奶说亲自来接你比较有诚意。”


    时渺撇了撇嘴，别开了视线，跟着他走了出去，心道你但凡有半点遗传到奶奶呢。


    俩人走在路上一路无言，时渺不时抬头看向前面大高个挺拔的背影，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转头跟他说话的打算。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渺有些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天黑的速度异常快，不对劲。


    “走快点吧，天都快黑透了。”时渺快步上前走到闻理身边。


    大高个怔了一怔，扭头看了他一眼，随着他加快了脚步。


    好在天公还算温柔，俩人到了家里也还没下起雨来，只偶尔闪过几个闪电。


    时渺一踏入房门便感受到了扑面的凉意，惊讶地寻找着冷风的来处。


    老太太脱下围裙迎两人进门，见时渺盯着空调看，笑着解释道：“这是公家给发的，挨家挨户上门安装，按年纪从大到小来，咱家可是第一批享受上这福利的呢……”


    “有这种好事儿！”时渺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


    奶奶却笑着点了点他，“那还是多亏了你呀，我可听说是你当初在大会上发表的建议，给大伙儿都装上空调……”


    “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那总得有人为咱老百姓发声呀，您说是吧！”时渺挠了挠后脑勺，“主要还是上头这回真的用心为老百姓干实事了。”


    奶奶笑了笑：“你呀，还是这么谦虚。”


    俩人谈笑间的工夫闻理已经下了一波菜，牛羊肉这会儿已经熟得差不多了，闻理先用漏勺打上来，再拿公筷先给奶奶夹了两片。


    老太太有些不满地瞪着他：“要先给客人的呀，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懂待客之道！”


    “是是是，这不是长幼有序嘛……”闻理连声道歉，马上又捞起一勺夹给时渺，后者低头偷偷笑了两声。


    一整顿晚饭下来闻理完美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下菜涮肉倒茶加汤样样都来，就差站起来表演个甩面了。


    除了服务之外他还得充当捧哏，当两人偶尔谈笑间说起他的坏话时还要陪着笑笑，一整个情绪价值拉满。


    终于等到桌子上堆满了空盘，闻理看着酒足饭饱的一老一小起身坐到了沙发上，笑着问道：“两位客官，小的服务如何？”


    “我说了不算，得看咱们小时客官怎么说。”老太太有些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又转头和时渺对视了一眼。


    时渺会意，扬着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嗯，马马虎虎，再接再厉！”说完又和老太太笑了起来。


    “奶奶，最近咱们镇上不少商家不是开始用扫码支付了嘛，你快把手机拿出来，我教教你！”


    “瞧我这脑子！我都给忘了这事儿，之前一直想叫阿理教我一下的，结果一直就没想起来……”老太太一拍额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啊！”


    闻理边收着盘子边眯着右眼瞧着一唱一和的俩人：表演反客为主呢这是？


    等到时渺教会了奶奶扫码支付的基本操作，又陪着看完了新闻联播，老太太去洗漱准备躺下了，闻理才刚把厨房收拾好回到客厅。


    时渺指了指老人卧室的方向，示意他奶奶去睡了。


    闻理点了点头，指了指天花板，“聊聊？”


    时渺知道他的意思，俩人轻手轻脚地出门上到天台。


    与上次不同，今晚的夜空黑得不透风，月光被层层乌云遮得一点不剩，空气潮湿闷热，像是要下暴雨。


    不透气的感觉十分难耐，时渺不自觉烦躁起来：“有什么话赶紧说，看天色是要下大雨。”


    “少爷……”闻理微微抬头，盯着人正色道。


    男人的脸晦暗不明，时渺知道他正注视着自己，一时也不好意思移开视线，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对不起。”


    时渺蓦地瞪大了双眼。


    这小子在干嘛？


    “对不起，少爷。”


    以为时渺没听清，闻理又重复了一遍，嗓音低低的哑哑的，却满是诚恳。


    习惯了互呛的少爷这一刻是完全宕机的，脑子和嘴像是不存在的，连句话都是完全回不出来的。


    见人没反应，闻理探过头来，“少爷？”


    时渺被他突然怼上来的大脸吓了一跳，“哦，哦……”


    “哦的意思是，原谅我了？”男人还是保持着凑近的姿势没有动。


    出走的神志回归大脑，少爷扭过头去，“哼，下不为例。”


    闻理这才终于释怀般地笑了起来。


    “我后来回去仔细想了想，从少爷的角度来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好意，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闻理笑着笑着逐渐有些苦涩自嘲，“……归根结底还是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时渺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想开口宽慰两句，却又嘴笨一时语塞。


    “还有一件事……其实我很早就解除了你的黑名单，比我们去露营那天还要早……”


    生怕对方不信，闻理拿出手机调出聊天窗口给人看。


    时渺看着他聊天框前的那一排红色感叹号，又想起了自己发的那一排红色感叹号，莫名笑出了声。


    “看来少爷一直都没有给我发过消息，不然怎么会连我解除黑名单都不知道呢……”


    男人略有些低落的声音传来，时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猛地咳了几声。


    “难道少爷有给我发消息？……”


    时渺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期待，故意端起了架子。


    “怎么可能？你自己有错在先还指望本少爷找你求和？”


    谁知对方却没有接话，时渺刚要转头去看，就感觉耳边一热。


    “少爷，你脸红了。”


    时渺猛地汗毛倒竖，整个人弹了起来，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么黑的天他能看得到个鬼啊！


    闻理却只是恶作剧得逞般低低地笑着，“上次就发现了，果然少爷的耳朵很敏感啊。”


    时渺恼火地瞪他：“……”


    然而漆黑的天色下对方完全看不见他想刀人的眼神，笑得愈发放肆。


    两人并肩坐着，却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神色，模糊的轮廓与温热的鼻息交织出一种怪异的氛围。


    时渺又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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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


    “砰砰——”


    不绝于耳。


    “少爷，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轰隆——”


    略带酸涩的告白随着炸响的惊雷同时消散。


    “你说什么？”时渺探头去问，然而对方却没有再说话。


    当脸上突然传来温热触感的时候，时渺懵了一下，转过头来，还没反应过来这触感是什么，下一秒，唇上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柔软。


    恰逢此时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亮如白昼的瞬间，四目相对。


    一个满是羞涩与惊恐，一个写满了震惊和懵逼。


    闻理一下就缩了回去，周身洋溢着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然而尴尬的氛围仅仅持续了半分钟，因为冰凉的雨点很快就在俩人脸上胡乱地拍了。


    等俩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湿了大半个身子了。


    “下雨了——不是，下瀑布了兄弟！”时渺抬头望天惊呼。


    俩人赶紧遮着头跑回了家，时渺走到窗边一看，雨势比刚才还要大了好几倍，打在老旧房檐上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像是天公埋了一整夜的伏笔，此刻的暴雨声夹杂着电闪雷鸣无一不在告诉时渺今晚别想等到雨停了。


    时渺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雨势变小，坐在窗边神游，手无意识地刷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刷些什么，耳边的雨声每一声都像砸在了他的耳膜上。


    正思考要不要借把伞冒雨回去，转头就看见刚洗完澡的男人擦着头发光着上身就出来了。


    时渺：“……”非礼勿视，低头假装玩手机。


    闻理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时渺恼羞成怒眯眼瞪他，“你笑什么！”


    闻理抿唇憋笑，“没有，就是觉得少爷也不是第一次看了，怎么还害羞上了。”


    时渺怒上加怒：“谁、谁害羞了！”


    闻理径自回到房间翻箱倒柜片刻，拿了一件汗衫和一条崭新的毛巾出来。


    “刚刚淋了雨很不舒服吧，要不先洗个澡？”


    时渺一怔，尴尬地摆了摆手：“还是算了吧，我看这雨也小了点，借我把伞我现在回……”


    “去”字还没出口，天色突然又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响起一道惊雷，吓得少爷狠狠一激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手机差点飞出去。


    下一秒手被一双大手扶住，温热触感让时渺触电般地缩了一下，回过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此时正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细密如针脚的雨势。


    时渺有些心虚地回过头也看向窗外。


    “你确定这雨……小了？”闻理眯了眯眼，“是我没戴眼镜的问题吗？我怎么看着比刚才还大了？”


    时渺：“……”


    闻理刚洗完澡没有戴眼镜，那双狭长好看的眸子因近视而微眯着，昏暗光线下挺拔的身材，刚洗完澡散发的不知是洗发水还是沐浴液的香味……


    时渺盯着男人的侧脸，一时呆住了，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咽了一下口水。


    这时闻理转过头来，迎上了他的目光，时渺赶紧眨了眨眼。


    闻理还是似笑非笑的模样，把毛巾和汗衫递到他手里，“别挣扎了少爷，天气预报说这雨今晚小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