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未了因果
作品:《读心手札不说话》 “飒——”
黄时雨反手收走了刀,斑驳的桌面上留下了一个小孔。
他回头望,拧紧的眉丝毫没有舒展,偏生此时,还看见了这样段话。
“大黄要保护好爹爹保护好大家。”
是华年用清脆的嗓音,顺着目光把这句话念了出来,半晌,他瞧见哥哥严肃的表情,摆了摆手说不是他干的。
门忽然被人敲响。
紧接着是寨子里那个弟兄急切的嗓音:“虎哥,我们何时走?”
黄时雨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床上,老人双眼祥和地闭着,仿佛只是在安睡,他的胡须长了许多,比起三年前也白了不少,非要说区别,或许是他见他回来,模样全非,却未能把拐杖撑起杵他的背脊上。
他知道父亲有心衰。
父亲常逞强,他在年少时也没当回事,只是有日种完瓜苗回到家,看见父亲躺在地上,呼吸都没有,才惊觉这件事情能害了他的性命。
后来父亲又晕过几次,他常常去桂家熬药,村里的人闻到药味,凑上来问村长是生病啦?
黄时雨笑着摇摇头:“没呢,这是我吃的,用来强身健体。”
少年郎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跟在父亲身边操劳。
黄时雨常常想,幸得他耳聪目明,往后父亲再老些,他就去替了父亲的班,守着小荷村一辈子。
直到那日在长街上。
他察觉他连馍饼都护不住。
“回寨。”黄时雨最后望了父亲一眼,转身走出门外。
心中思绪繁多,算起来,却也只待了这半分钟有余,他想,如若那九重的卦算得这般准,延寿十余年,还远远未到。
他牵着华年的手,转身走出人群。
耳畔风声肆虐,他微微仰起头,才察觉,本来艳阳天的好天气,不知何时已经落起了雨,雨点打在他的额头,他把身上剩的不多的上衣布料搭在了华年头上。
村口的石桥是后来建的,建之前常常有小孩差点被河水冲走,建之后,他在三年前又听父亲念叨起桂家痴傻的小娘,上次坐在石桥上摔了下去,差点给他吓晕。
“黄时雨!”
一声清冽甜津的嗓音。
被喊到的人微微怔住,单手握拳,终将不忍般控制住自己回头的动作。
他翻身上马,林间的雨一滴一滴落下,他抬眼,望向石桥外山坡上还有一人挺背于马上。
任北袭眸色沉寂。
“带路,救灾。”
往山下看,竟有侍卫模样的十余人候在原地。黄时雨神色微凛,把华年托付给了弟兄,带着任北袭一路往上游走去。
因为虎峡湾的堤坝被冲垮,本来干枯的河道开始变得湍急,这场雨如若不顾后果,此刻算是下得妙极了,居住在沿河的百姓看见下雨便大多知晓要离开水边。
愈往北走,雨愈大。
黄时雨用手抹干自己脸上的雨水,往前看,自己的马本就没休息够,此时又踉跄慢了下去。
他往侧身喊道:“任小将军,为防堤坝冲毁,在寨中存有树根与碎石网,寨中弟兄或多或少都参与过修补堤坝,我远远望去,此次冲毁的面积怕是不小,我的马疲惫了,还请将军先行。”
任北袭单手持缰绳。
浑身漆黑的骏马踏出水花,他对身侧的任灰示意后,策马先行。
小灰大声喊道:“方才将军已派人马往下游驱赶百姓,你且停下与我换马,虎峡寨还需你从中调遣!”
“吁——”
黄时雨拍了拍自己马背前打湿的鬃毛,换马而上。
他望着远处开始堆积而起的江水,嗓音怔怔:“上次出现这般的水患,是多久了。”
“是三年前。”小灰沉着道,“六月飞雪,旱灾,洪涝,任老将军为民战死,何其悲恸!”
黄时雨耳廓有些红,迎着雨仰起头。
雨水刮过他脖颈上的青筋,他忽然坦然笑了,笑声振动了大地山川般。
虎峡湾,水势浩大。
堤坝处本是被一块大石头砸碎,谁料一砸,砸出了堤坝里的稻草堆,不知是何时,这虎峡湾的堤坝内部竟然是用稻草堆而填充,里面早就被水冲得干干净净,只看得见陈旧的草屑。
负手站在岸边的任北袭眸色沉寂。
这样一来,整个堤坝就如破烂一般。
鱼类顺着河水冲过堤坝,这堤坝甚至还没有河床上的石头稳固。
什么都拦不住。
而此刻的小荷村。
桂窈趴在石桥上,远远望着还算平静的河流。
舅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
于是她转回头望他:“舅舅早就知道黄大哥去虎峡寨了,为什么不告诉村长?”
“丫头,有时候有些事,是他人的因果。”舅舅说。
桂窈的眼睛始终清澈漂亮:“可是很多事情没有人去做,便没有人知道真相,又会徒增许多遗憾。”
“可这件事情本身与你无关。”
雨从她的长睫滑落。
“只要是我看见了,我想要去做的,就于我有关。”
桂窈说。
舅舅微微挑了下眉,拿起手中的伞递给她:“好,但是你现在需要知道,如果你再淋着雨就要生病了。”
桂窈双手撑开这扇碧色的扇面。
她忽然抬起瘦削的下巴,伸手握住滴落的雨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这些日子都在忧虑的事情。
就算没有意外绑定这个动物读心系统,当她察觉李府尹托举小玳瑁格外小心时,当她发现桂月与九重言不由衷时。
当她看见月色下任北袭那双沉寂又动情的眼时,她不会用心去为之探索吗?
远远的,大黄冒着雨过了来。
他汪汪汪个不停。
桂窈垂眸盯住它,听它用东北话说小荷村的村民们很是挂念小主人,却也没机会多说几句,雨落大了,大家却也还守在主人的屋子前,不愿离开。
她往大黄狗身边迈了一步,把它护在自己的伞下面。
而桥下的水流在她思忖间明显变得湍急了些,她抬起头,终于等到了自己在等的朋友,一只从北边逆风而行的麻雀,她高喊道:“小鸟!下来趟,躲雨呢!”
麻雀歪了歪头。
桂窈看见它飞得歪歪扭扭,便知它听见了,便又冲着它挥挥手。
“原来这村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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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会讲鸟语的人。”小麻雀落在了河里的一块石头上,甩甩翅膀,好奇地瞅着眼前笑得乖巧的人,“什么事呀,人?”
桂窈撑着石桥上的石墩,身体微微前倾。
“你可是从北边飞来?可有看见虎峡湾那个堤坝如何了。”
麻雀:“鸟是从那边来的,但是那里乌泱泱的全是人,鸟飞得高高的看不太清,人说的堤坝?许是冲垮了吧,没怎么看见,全是水。”
大黄不明所以地歪着头。
它听不懂。
水里的麻雀却突然惊呼一声飞到天上去了。
桂窈疑惑地望去,只见本被它踩住的那块石头竟然动了起来,不不不,它哪里踩的是石头,分明是一只大乌龟背上的壳,那墨绿色的壳露出水面,在雨中反射着弧光。
麻雀站在了大黄头上。
一只鸟一只狗冲着那大乌龟叽叽喳喳又咕噜哗啦。
眼看那乌龟有叶子那般宽大的前爪就要滑倒翻过,桂窈下意识绕下石桥,到了岸边踩着水去伸手把它的龟壳提了起来,好重!好大!桂窈把乌龟捧在眼前,眨眨眼,对上了慢悠悠伸出来的乌□□上的眼睛。
倏地。
脑海里忽然传出许久未见的声音。
/恭喜宿主,支线松墨无痕完成度增加至90%/
/恭喜宿主,解锁小荷村支线任务:龟虽寿/
/值得提醒的是,因为程序升级带来的意外已经被修复好,但是宿主余下积分全部清零,系统为带来的恶劣影响表示歉意,并为宿主升级了以下信息。
其一,将宿主体质锁定为宿主地球时空的体质。
其二,系统全面升级,为您分发的基础系统已经升级为高级独家系统。/
桂窈盯着乌龟。
“你、是我的新系统?”
乌龟:“……小妮子捣鼓啥呢,快放老爷子下地。”
怎么还是大黄的老乡。
桂窈也来不及想什么了,跟麻雀说再见,然后端着乌龟大爷就往村子里跑,腿上不再轻飘飘,她久违地感觉到自己肌肉在运动,眼底不忍盈了些泪光。
村口,大家讲的话无非也都还是关于黄家父子。
桂窈先把乌龟交给舅舅,然后转身站到了村长院子外那根小板凳上。
“听我说!”
“虎峡湾上游的堤坝被冲毁,虽说我们离得算远,但枯水期以及持续颇久,这场雨有极大概率迎来汛期,所以我们要为村中做好防灾准备。”
她单手握住伞,发梢还滴落着水珠,看起来本该是狼狈的模样,可眉梢又分外坚定。
这些日子,桂窈回到小荷村中养病,对小荷村的了解比起刚苏醒那三年更甚,她想起黄时雨说的那句话,这里或许不是她的家,可当她有条不紊给大家分发救灾任务时,她又分明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家是什么。
桂窈记起,成婚前,她曾经问过任北袭他认为家是什么,男人握住她的手丝毫未松,薄唇静默,却没有开口。
她想,她要是能读他的心就好了。
观山雨欲来。
她不止一次地想,她要是能读出所有人的心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