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谋反
作品:《养大的老婆死遁后》 “温小将军能忍,我杀猪的下九流可忍不了,我自从退军后做了这杀猪的营生,兄弟们也都听将军的意思低声下气活着。可这都骑到我们头上撒尿了,温小将军,你可要替弟兄们出了这口恶气啊!”
温家旧宅,一身着劲装的男子方才从武场下来,却被数人堵在了将军府内。
温故额上湿汗未干,偏开众人直直坐在石凳上,压下眼皮,偏头撩开被风糊乱的鬓角白发。
院内争执嘈杂,他不应,余光又瞥见枪上血挡,插在枪架上无风不动。
“温家军被撤,我说,当真只有你汪震在意?”他身旁身着道服的人意有所指看向温故,却没得温故一个眼神。
那人咬牙,回建业方才七年,他不过二十五,建业的风水居然磨得人连枪都抬不动了。
温故扯紧手腕束绳,眉头暗自锁紧,他父亲已然交了兵权,这是谁迫不及待撺掇生事,要挑起太子和温家嫌隙?
可若是不应......
温故仰头,打量他几人。
冀北旧人,所剩无几了啊。
汪震被阻止,一口心火直逼头上,他当即拽开他人,抽出杀猪袍中生了黄锈的砍刀,撞开众人骂道:“他娘的都没种了,冀北的血性全让建业的温柔乡啃得干干净净了!好好好,今日便是定下谋反的罪名,我也要冲进太子府,给自家被太子手下平白砍了胳膊的兄弟讨个公道!”
旁人见状,像是下定了死决心,剁了一脚:“罢了,今日避无可避,兄弟们随我等出府,直取那东宫......!”
“铛——!”
起势声被打断,却见石凳上的人起了身,还是那一副惫懒模样,却不挑破云,只随意捡了一柄不知摆了多久的旧枪,对着眼睛大亮的汪震森然笑道:“你家将军在此,怎许你去做那急先锋。”
话毕,他提枪穿过众人让开的道,翻身直上那早已备好的赤头大马,目环众人后抽去视线,马踏泥泞,直取东华门。簌簌雪花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温家军是散了,不是死了。”
。
“啪——”
“东宫白养了你们一群门生!亏你们还自称英才,连个只会提刀弄棒的废物都敌不过!既如此,还要这张嘴干什么!”
青花瓷盏在地上炸出躲躲瓷花,堂内十几人两股战战地跪伏在地,为首的人忍着额上疼痛,往地上当头一抢,鲜血迸溅,颤颤巍巍回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太子怒目横睁,踱步几个来回,闻言,抄起手边瓷盏迎头再次砸去,“恕罪恕罪,本宫先给你们治罪!”
堂内门客连声哀求,太子烦躁不已,偏仪门前有人叫嚣不断,叫人听不真切。
温故慢条斯理地站在仪门内,只身一人闯入了府。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跟上来,却被温故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府兵冲上前,要阻挡这瘟煞之神,温故双手横挑三斤长枪,对着提刀来挡的府兵一个反扫,木质枪身和刀背撞击出“噔”的一声重响,双方齐齐震地后退一步,温故乘府兵还未稳住身形,登时握紧险些挣脱出去的长枪,一个撤步调转枪头,枪锋相向。
“狗奴才敢挡我的路!叫你家太子爷出来!”温故大声叫嚣,惹得满府的人都听了个遍“告诉太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日不把那人交出来,那就别怪我擅闯了!”
府兵看着眼前一身冷冽杀气的人,吓得后撤几步,有胆子大的人,梗着脖子冲他骂道:“温佥事今日持兵器擅闯詹事府意图不轨,难道不怕被太子治小将军一个弑君谋反的罪名!”
“谋反?”温故似是被这欲加之罪逗笑了,孤身立于中央。
这笑声未尝持续多久,温故当即敛声冷笑,收枪对峙:“今日不闯也是闯了,区区以下犯上、作乱谋逆的罪名,我温故背了数年,再来一条又何妨!况且今日非我之过,便是定我温故一人一个谋反的罪名,我也要掀了这詹事府,把那醉酒误事砍了我兄弟的罪人给揪出来!”
堂内门客抖若筛糠,只求他快些闭嘴,偏仪门前那人嚷个不停,储顼听清狰狞冷笑:“他温家,果真要造反!”
有门客闻言,眼珠子一转,立刻跪地献言:“小人不才,略有一记。”
褚顼正起身子,语气不耐:“讲。”
门客得了令,再次伏跪,而后起身道:“依小人的计策,不若现在悄悄派人从后门出去,入宫汇报陛下,就说温家世子意图造反,携兵将他一举捉了去,压在牢中慢慢就折腾死了。”
褚顼笑容都快要气失在脸上。
他飞踹一脚,直中肩窝,内侍险些没拦得住第二脚,“我先弄死你!”
旁边门客将头埋得更紧,只道蠢材。
先不说温故此次闯府,摆明了只他担责,一人便能谋反,威慑太子,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再说早先温家功高盖主,贬至冀北,已造天下人不耻。而后温家更是携功回朝,封无可封,居然落得个明赏暗贬的调令,堂堂大将军独子,少年英才,连退冀州边陲七关,只落得个中军都督府指挥佥事的赏赐,七年不得晋升。那都督府是什么地方,自温大将军被贬冀北,五军都督府职权日渐式微,形同虚设,早就是个空架子。现如今被他一闹众人皆知,若真为了一个府内主事,砍了区区一个把牌官的胳膊,还要让太子包庇消罪,只怕天下文人书生,先唾沫星子把东宫淹死了。
再说,温故如此居功自傲,不把太子放在眼里,闯入府中要人,若真把那人送了出去,只怕太子在朝堂上再无立足之地。
这温故,是把太子往火上烤啊。
褚顼双目赤红,额上静脉忍得暴起,偏那温故还在门内大喝逼他逼得紧,褚顼心烦,抽起佩剑就要冲出去。
“殿下不可!”
“殿下息怒,小心中了贼人奸计!”
“快快拦住点下,谁能想想办法出去把那瘟神给打发走!”
“你怎么不出去!”
......
储顼觉得自己要疯。
“启禀殿下,奴才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一微弱声音自地上发出,却被众人敏锐捕捉道,那些目光顺着地板望去,就见一瘦削青年,罩着宽大直裰,松垮垮的拖在地上,领口漏出一节嶙峋的肩骨来。这人似心有所感,对着地上又是一拜。
大言不惭。
其他门生暗自冷哼。
只是好一个替死鬼。
太子挣开内侍,看向他。却见这服饰面生,不似他门内客,亦不似奴仆,却自称为奴。
“哦,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褚顼胸膛起伏,扶着桌子盯他瞧。
“奴才名叫,班尤年。”
班?
堂下惊骇!单国,可从未有这样的姓氏,除了,除了......
班尤年在众人的吸气声中,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雨后碧海的眼,对上了褚顼那目光绞紧的视线。
。
“今天殿下看来是不想给个交代了。”说罢,温故花白碎发下神色不清,却骤然逼得府内卫兵心生胆寒,府兵对视一眼,想到先前他们竟然能抵住这人的枪势,想来传闻不假,这温小将军果然回了建业,怀才不遇、自甘堕落,一身武艺早已荒废,现下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仗着旧勋处处发疯。
疯子,果真是个疯子!
几人交换了视线,得了主意,握紧了刀就要冲上前,只是还未等刀枪相向,一身着里衣肥头油垢的人被从仪门内摔了出来。
那人不偏不倚,摔在温故脚前,原想蹬枪作势的温故,上来一脚顺势踹在那人心窝上,让他还未来得及哀求,先吐出一口血来。
温故嫌恶,认得此砍人的罪魁祸首,还想再踹,却不防府兵身后传来一阵清冷无质的询问。
“好久不见,温小将军。”
温热声音传入耳内,不知哪根根心脉牵动,那悬在腹前的脚还未收力,人却看了过去。
长枪血挡,无风自动。
府兵撤开,班尤年不疾不徐,在无数目光中,只身走向温故眼中。
脚步停下,二人只余一臂距离。
温故身形晃动,连踹人都忘了,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紧了眼前人。
太子额间细汗密布。
那跟在温故身后的旧部只在后方远远的守着,一直未动。见班尤年近身当即心惊,厉声提醒:“将军小心偷袭......”
只是这话未出,却被一旁人按住。
褚顼略动了一下眉头。
温故呼吸骤然粗重些许,险些要压着枪杆才能站得稳。脚下之人不适时宜地蠕动了一二,温故扫了一眼褚顼,电光火石间,他按捺住心中疑问,再抬眼时,炙热视线早已被掩饰冲淡,含混答道:“不好。”
跟来的太子呼吸一窒,这怕是不愿善罢甘休了。
谁料还未等众人发作,却见班尤年目光霎冷,自他宽大袖口中抽出一抹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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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问句。
只是笑中藏着的滔天恨意不灭。
“不好。”温故逼近一二,这二字被从唇齿之间挤出,却带着一丝委屈的味道。
只是不知,不满的是倒地哀嚎的主事,还是他。
“若我要以命相抵呢?”
刀尖绷直,血珠滑湿了班尤年的衣袖。
“哼。”班尤年突然冷笑两声,反手挑住刀柄,寒刃翻转,抵上自己的腹部。温故眼疾手快,抬手攥住刀刃。
鲜血混染,一时间,班尤年的衣服上,分不清是谁的血迹。
温故目光咄咄,借着刀刃将他带到身前,目光如炬,似要将他吞之入腹,可这对峙被他二人衣服盖住,不教他人看清。
班尤年借势在衣衫中踮起脚,抵上他的颈窝,打定了主意,他还不走便同归于尽:“前事已了,温小将军打定了主意要个公允,那不妨猜猜,若是我死在这,太子会不会借机让人偿命,出不了这詹事府?是你,还是你的那些下属呢?”
温故看向班尤年,从他含着血珠的眼一直到鼻尖、薄唇,再到白瓷一般的颈,终究是班尤年在意有所指的话语中败下阵来,先退半步。
只是那把刀被硬生生从班尤年手中抽离。
连同黏紧的视线一同剥离。
退身分开的时候,温故将刀迅速藏在衣袖中,血渍滴在玄色劲装上,竟无一人发觉。
那灼灼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班尤年,步步后退,终于,温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瞪了褚顼一眼,转身便走。视线相错间,班尤年追着温故和退兵的温家旧部的背影背影,不明意味地失了一口浊气。
堂内,待众人屏退,太子目色渐沉,打量着跪下之人如何发落。
碧眼,卷发,何时敌国北戎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太子府了!
“你好大的胆子!”
班尤年对地重重一跪,膝盖生疼。
“齐大学者称病抱恙,而你不过他的奴仆,竟假借传报,凭一界罪奴身份混入府中窃听机要,该当何罪!”
褚顼手持入府文书,厌弃地看向堂下人。班尤年先是用力将脑袋磕在地上,而后颤着声音,哽咽道:“殿下恕罪,罪奴尚且来不及汇报殿下,却见殿下正为他事发愁,罪奴虽身怀北戎血脉,却得齐大学士救命,买在府中伺候。奴才自小流落单国,得单国收留感激不尽,为报恩情更愿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肝脑涂地!”
太子身居高位,摆弄被擦拭干净的匕首,冷哼一声:“伤了本宫的人,你十个脑袋都赔不起,这就是你说的排忧解难?!”
那人声音骇然,班尤年先是肩膀抖擞,闻言更是言语哽咽难言,好半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殿下,温小将军旧部乃武臣,寻常都是拿刀枪的人,失了手臂便形同废人。主事大人不一样,这次虽残废了,可捡回了性命,更是替殿下减少祸端,以后,更是殿下忠心耿耿的栋梁。”
储顼看向抖若筛糠的班尤年,慢条斯理拿起茶盏,挑了浮茶,抿了一口这算是同意了。
若非此事往大了牵扯颇广,大事化小更是和了褚顼的心意。只是他不耐给了班尤年一个眼神,问道:“你和他认识?”
班尤年立刻回答:“奴才养在边关,曾有幸见过温家的人。只是后来城破了,奴才才流落到了这里。”
“哦?”
储顼再次瞥向那人。
他知道,温家曾在冀北吃过一次惨烈的败仗。
“今日温故胆敢直闯府内,面刺本宫之过,本宫绝不轻饶。你这次做的好,论功本该有赏,只是……”褚顼说完,碾着茶盏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班尤年匍伏更深,“胆敢以北戎罪奴之名擅闯詹事阁,好大的胆子!但念你今日之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仁德,齐大学者那留你浪费了,本宫刚失了一个主事,日后,你就留在我府内洗恭桶吧。”
储君目光如尖冰利刃,似要透过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望穿冀州百里边防,直刺攻打了他们数十年的北戎。
班尤年肩膀微扣,从他的后背、脊骨看不清他的表情是愤是恼。少倾,却见青年终于重重磕地,将嘴角弧度压灭。
“谢殿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