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裂痕
作品:《没有感情的暗卫也要好好学习》 不像来时那么匆忙,从幽州至长安,马车徐徐而行。
由东北向西南行进,一路上原本该越来越暖的,可惜,冬日渐近,十月初途经洛阳的时候,遇上了雨霰(xiàn)交加,冷得彻骨。
马车碾过官道的声响闷如钝刀割帛,焕游笙掀起车帘一角,见枯柳枝丫挂满细碎的冰晶,孟如澜的铠甲上凝着霜花。
因着天气的缘故,无法下马车来野炊,亲卫隔着油布帘递进食盒:“大人,炊饼夹羊肉,姜汤煨过了。”
“多谢。”焕游笙伸手接过。
食盒盖子被掀开,蒸腾的热气在车壁留下雾蒙蒙一片,又在挨挨挤挤中水珠越结越大,最终颗颗滚落留下一条条水迹蜿蜒如泪痕。
慕容遥摸索着掰开饼子,麸皮碎屑簌簌落在貂绒大氅上,饼子的味道不算好,但好在他们本也不是太过苛求的性格。
门帘外孟如澜与霍红玉的对话裹着北风刺入车厢:“此次郡主谋反牵连甚广,朝中与皇室宗亲亲近者多被处决,其余涉案者或贬为庶民或抄家流放。更因军中藏匿萧定岳这前朝遗孤,陛下震怒之下,连累前朝归降的文武官员后代皆惶惶不可终日。”
霍红玉口中嚼着什么,声音有些含糊:“哦?长安昨夜又落了几颗头?”
“全亲王府满门鸩杀。听说世子刻了整夜的木雀,刽子手破门时,他正最后点睛。”孟如澜说完“啧啧”两声,是短暂的惋惜。
……
焕游笙虽鲜少在朝中走动,也少有故旧,却因着身为公主护卫须得识人,是认得全亲王世子的,汤玉青——那个总是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少年。
作为先帝幼弟的独子,汤玉青自幼与皇子公主们在弘文馆听司马先生讲学,却总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善言辞,课业平平,文采和谋略都略显逊色,只常独自在角落摆弄刻刀。
那些沉默寡言的时光都化作了栩栩如生的木雕:振翅欲飞的雀鸟、拈花微笑的仕女……其上每一道纹路都透着灵气,与他木讷的外表极不相称,却映射了他天真烂漫如诗如画的玲珑心。
这样一个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少年,连同他那与世无争的父亲全亲王,竟也被卷进谋反的漩涡。
若非要寻个罪名,大约只因血脉里流淌着皇族的血,有些不得不应付的人和事罢了。
他也死于这场清剿……
焕游笙恍然,今年冬日似乎来得早了些,连姜汤的辛辣与羊肉的膻香也不能带来一丝暖意。
从慕容遥的手掌传来温热的触感,那句“不是你的错”让她喉头发紧。
她确实只是忠实地履行职责——彻查幽州谋逆案,递回长安的奏折字字斟酌,连一个可能引起歧义的虚词都反复推敲过,不曾有模棱两可牵连无辜之处。
那么皇帝呢?
那个杀伐果决之下,藏着的柔软悲悯内心的君主,此刻龙袍下的心是否也在颤抖?
还是已经生出了厚厚的角质,冷硬如磐石?
新朝初立,长安城歌舞升平的表象下,各方势力正如毒蛇般吐着信子。
株连的铁律,是祖制也是利器,能瞬间斩断绝大多数蠢动的野心。
经过这段动荡时期,迎来的将是上下一心的美好局面。
可是……
汤玉青雕刻的喜鹊突然从记忆里振翅飞出,少年专注的神情与刑场接连不断以至无法干透的血污重叠在一起。
律法、权谋、忠诚,这些金光闪闪的大词背后,是无数个被永远定格的鲜活生命。
他们有些甚至是全然无辜的!
当所有人都站在各自立场无可指摘时,那些被碾碎的人生,竟成了这个完美逻辑里唯一漏风的裂缝。
……
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冬月,由于心中萧瑟,明明是得胜而归,却丝毫没有上次凯旋时的愉悦。
朱雀大街两旁惨白的积雪被清晨喜庆的宫灯映成血色。
焕游笙靴底碾过结冰的御道,身后是慕容遥等人沉稳的脚步声,阙楼观礼台三重锦帘在她眼前次第掀起,龙脑香混着金丝炭的暖意扑面而来,却化不开她眉宇间一路积压的霜雪。
上回相见时,当今圣上尚居太后之位。
彼时焕游笙刚从西北凯旋,没有在京中过多逗留,便请旨随慕容遥南下寻医。
之后在南诏百花宫乐不思蜀耽搁日久,未及返京便惊闻太后废黜新帝,并登基为帝的讯息。
幽州事态紧急,接到密旨后,他们不敢耽搁,直奔太行山琅琊王氏,继而北上幽州。
此番回京,实乃新帝登基以来,焕游笙首次面圣。
她记得那双慈爱却深邃的眼眸,如今再看,龙椅上的身影更多了几分威严与冷峻。
皇帝以女子之身端坐蟠龙御案后,九鸾衔珠冠垂落的赤玉流苏微微晃动,绛纱袍十二章纹在初升的日光中流转金芒。
朝臣们俯首称臣,山呼万岁。
焕游笙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臣焕游笙,奉旨彻查幽州谋逆案,今特来复命。”
“焕游笙接旨——”宦官尖利的唱喏回荡开来。
“朕绍天明命,统御八纮,兹有忠武将军、检校幽州大都督拙焕游笙,忠贯日月,勇慑华夷,特擢尔为凤阁鸾台平章事兼羽林大将军。入政事堂参决枢务,总北衙六卫兵马,凡京畿戍防、军机调度皆听命于卿。
赐卿紫袍金凤,佩剑夜行紫宸,奏疏直呈御前,门下省不得阻。授玄铁符凤翔九天,见此符如朕躬临,京营诸军非符不动。大明宫金銮殿西偏殿更名凤翔阁,置军机堂、武库房,为卿治事之所。
布告天下,咸使知朕倚重腹心之意。
洪呈皇帝亲敕
天授元年冬月初六”
从前孙神医提到的“凤阁”,焕游笙如今才知此为何物。
“臣领旨谢恩。”焕游笙叩首。
焕游笙此番不仅获授文武双职,更擢升从二品高位,特赐佩剑议政、宿卫中枢之权,实为天子近臣中的心腹。
这般殊遇,列位文武竟无一人出言异议。
既因此刻皇帝已经稳坐江山,更因焕游笙在吐蕃之战与幽州平叛的两桩大功,今时不同往日。
之后是对慕容遥等人的嘉奖,待例行封赏的朝仪过后,众臣便如潮水般次第退去。
听闻孙神医与程自言风尘仆仆赶至京城,前日已下榻慕容府,焕游笙忧心慕容遥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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瘀血,二人也不滞留,走得不比旁人慢。
行至月华门处,忽见一位身着绯袍的宦官自宫墙转角闪出,手持拂尘:“圣人口谕,命大将军即刻前往紫宸殿觐见。”
无法,焕游笙只得匆匆叮嘱慕容遥及时遣人通传病情,便转身随那宦官折返深宫。
……
紫袍金凤纹随着跪拜动作在冰凉的金砖上扫过,焕游笙恭敬行礼:“臣焕游笙,叩请陛下圣安。”
皇帝食指微抬:“平身。”
焕游笙起身后复又屈膝请罪:“臣在幽州屡次任性妄为,置大局于险境,实有负皇恩厚望。请陛下降罪。”
她所指乃是引蛊救人和弃锏护友之事,为救慕容遥几番涉险,险些误了大事。
皇帝微微颔首:“若论君臣之道,朕本该责罚于你。不过……”忽而轻笑,“世安上月为救一只伤雀,摔碎了先帝御赐的翡翠盏。你在朕心中,恰似世安一般。”
焕游笙尚在怔忡之际,皇帝已踱步至她面前。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游笙,你能从一柄冷刃化作有血有肉之人,朕心甚慰。”
皇帝行至殿门,龙袍下摆掠过门槛上凝结的薄霜。
见檐角冰凌垂落如剑,折射着冬日惨淡的天光,庭前老树枯枝在北风中战栗,簌簌声裹着飞雪漫过蟠龙柱。
灰白雾气氤氲间,金銮殿檐角的脊兽模糊成青灰剪影。
皇帝知道焕游笙就在身后半步之遥,于是开口:“这世道予女子太多成见——柔善被讥为妇人之仁,刚毅又被斥作蛇蝎心肠。昔年太宗赐平昭公主玄甲军时,礼部竟在兵册添注‘代父掌兵’四字,好似女子非得借男子名分方能立足。”
“朕偏不信这些。若苍天当真厌弃女子,何必造这芸芸红妆?朕既承了这江山重担,便该堂堂正正受万民朝拜,何须效仿前人垂帘遮面,演那自欺欺人的把戏?”
皇帝倏然转身,目光如炬凝视焕游笙日渐明艳的容颜:“朕记得你曾说,男儿求功名,女子争荣辱,谋略算计本无对错。如今——可还这般想?”
焕游笙单膝点地:“臣自幼长于暗卫营,未见得庙堂经纬。但臣见过女暗卫以绣花针挑开玄铁重锁,也见过凤羽卫女将徒手格杀叛党。她们一样,不分雌雄,只问忠勇。”
她一字一顿,愈发郑重:“故臣以为,所谓男儿建功疆场,女子争艳妆奁,不过是世俗锻造的镣铐。陛下治下若得海晏河清,便是女子披甲、男儿执绣,又何妨正途?”
还有一句话未出口——可也要……当真海晏河清才行。
皇帝望向殿外翻卷的飞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结霜的玉栏:“这般浅显的道理,反倒只有布衣黔首才懂。位愈尊,愈易困于虚妄。”
话落,一阵朔风撞碎檐下冰锥,铮然坠地声里溢出一声轻叹:“罢了,世安新得了大宛驹,日日嚷着要赠你,你且去瞧瞧罢。”
偏殿传来药吊子咕嘟沸腾的闷响,苦涩的药香穿透锦帷,在君臣之间漫开。
焕游笙深揖及地:“臣,告退。”
小剧场:
慕容遥:阿笙披甲,我执绣。
孙神医:蒙眼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