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有说的那么燃，尾生回去后就因为人前显圣被罚了八千字的检讨……


    但不管如何，解决了风入松这个心腹大患，尾生连吃饭都变香了，警方和蜂嘟嘟交涉之后，风入松鬼魂被白无常带走，他的账号被注销，祈福贴消失，相关的受害者则会慢慢恢复正常。


    至于那八个无辜惨死的，也已经送回家乡好好安葬。


    因为这件事的牵扯，玄天盛会的决赛没能举行，按照之前文斗和武斗的分数，总分最高者为冠军，就是尾生见过的那位闾山飒姐。


    项鸿阳或许是从自家师父那听到什么风声，打电话过来语气都恭敬不少。尾生这才知道，自己当初算出的龙长坡，正是本来定好的玄天盛会决赛场地，这回他倒是确实不用去了。


    但所有选手被控制住那天，项鸿阳举着答题iPad找信号打游戏，不小心擦伤了手臂。


    “原来这卦应在这啊。”


    “当然，神看到的是必然会发生的未来。”


    那我的未来呢？


    尾生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乌丞抱着石润钰送的巨大坚果在旁边睡得正香，她捏着翅根将鸟扯起来：“走走走，出门了。”


    天天隐身也怪孤单的，尾生从玄天盛会回来之后就把乌丞介绍给暂时同住的几位，说是自己在宠物市场买的。


    在被轮流摸完脑袋并且狠狠啄了毕俊涛一口之后，乌丞丝滑融入游学小分队。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尾生人前显圣之后信仰值暴涨三千，马上就是个成功的万元户了。


    玄天盛会的收获还不止如此，之前那位想要资助她的富婆姐姐辗转加上了她的微信，给她介绍了个活，说是有个跟尾生同龄的小孩撞客，想请她看看。


    积德不能等明天，尾生跟完上午的行程，吃完饭立刻就坐地铁往那边赶，结果到现场才知道棘手。


    这家的孩子叫齐宝茵，跟尾生同龄，本来也是今年参加高考，是个成绩好性格好人缘好的乖乖牌三好学生。


    但就半年前，突然就变得神神叨叨，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也念不进去书，看到生人就要尖叫，对平时关系要好的朋友也畏如蛇蝎。


    家人老师心理医生轮番上阵，什么也没问出来，还加重了她的反应，父母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让她休学在家。


    富婆姐姐猜测是撞鬼，不然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就疯了呢，本来最重视的高考都不参加了。


    尾生隔着门缝看了一眼，房间里黑压压的，但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样？小宝的问题你能不能解决？”


    齐母只肯让她看一眼，立刻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带人远离那扇门，小宝如果被惊到会捂着嘴哭一整夜的。


    “没有，她身上很干净，没有脏东西缠着她。”


    “是么，是么？那那你看会不会是我们的家的风水影响到小宝了呢？”


    她和齐父一左一右架着尾生在家中乱转，像两只无头苍蝇，死死抓着尾生这根救命麻绳。


    他们看过录屏了，直播里那个稀里糊涂的女孩子就是她治好的，小宝肯定也能好！


    三层别墅中到处都是齐宝茵的痕迹，沙发上颜色鲜艳的娃娃，笔触灵动的挂画，还有各种竞赛的奖杯……


    “但她现在只肯住在阁楼上。”


    尾生手腕骨都快被捏碎了，但这家就是处处都正常啊！就连秽气都很少。


    玄学方面没问题，生理方面她体检报告也很正常，所以：“是不是心理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我们连高考都不干涉的！”


    那齐宝茵这样的孩子，又有钱又有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转变的节点前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


    重大变故没有，小事有一桩，精疲力竭的齐父齐母半天才想起来，女儿出事之前，提过自己有个网友自.杀去世了。


    “但那就是网上认识的人而已，应该不至于。”


    他俩没把这当回事，但当时还是特意让她给朋友父母转一千块钱聊表心意。


    父母做到这份上无可指摘，但尾生还是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她决定再试一次。


    夏天的阁楼沉闷得像蒸笼，尾生进门便是一股热浪，但齐宝茵不开空调，也不许别人给她扇扇子，她缩在角落里，浑身都被热汗洇透，三四天才肯洗一次澡。


    “该不会拿东西丢你吧？”


    “要是能就好了。”尾生把乌丞丢出去，盘腿坐到齐宝茵身边，或许是神力逸散带来的安抚效果，对方没有尖叫哭喊，但也没理人。


    “你身上有点味儿了。”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你朋友死得很惨么？”


    ……


    尾生说完就想拍自己嘴，净说些让人想死的话。


    但齐宝茵竟然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这房间太昏暗，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尾生突然起了说话的兴趣，她学着齐宝茵那样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去，瓮声瓮气地开始讲自己的事。


    “我妈死得很惨。”


    她从来没跟别人讲过当年的细节，但是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难。


    两万三千四百二十八块钱，尾生记得非常清楚，街道救助加上学校捐款，总共就这个数。


    但龙百花一分也不肯用。


    她不去医院不吃药，侧躺着在床上等死。后来饭也不怎么吃了，每天拿着手机刷视频，遇见好的就转发给尾生。


    什么春天的花夏天的草，还有唱戏的李二嫂，各种没营养的小视频。但更多的是那种劝学的，不知道啥人穿上西服往那一站就是专家了，说什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高考就是人生最后一次公平竞争，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偶尔也发点婆媳小段子，然后哆哆嗦嗦手写信息，嘱咐她一定要找有贵任心的男人。


    明明尾生就跪在她面前，她当看不见。


    有一回救护车都到家了，龙百花从担架上翻下来，撒泼似的大喊谁敢带她去医院就讹谁三十万。


    之后就，算了。


    无计可施是成语，也是个处境。


    尾生给她炖鸡，熬粥，煮鸡蛋，做清炒笋丝，陪她看小视频，听里面颠三倒四的做人道理，向她保证肯定找靠谱的男人。


    “你能拿奖学金的吧？你肯定能拿奖学金。”


    “能，肯定能。”


    “那妈就放心了。”


    这是龙百花跟尾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死时还不到七十斤。


    而钱剩下两万两千九。


    葬礼后剩下两万一。


    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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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啊！七十多岁的棺材瓤子榨出油都不值这么多，能给女儿留下整个高中的生活费，龙百花闭眼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我喝我妈的血，吃她的肉，读完了高中。”


    “你在跟我比惨么？”齐宝茵开口，喉间有股血腥气。


    “没有，”尾生抹了把脸，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己的成绩截图，“我是我妈养的花，我开的可好了。”


    她爽朗的白牙倒映在屏幕的裂缝上，像被意外切割开的人生：“怎么样？我妈牛逼吧？”


    她的志愿已经确定好了，紫光大学答应给她一大笔奖学金，等她回去就把这事烧给龙百花知道。


    七开头的成绩太扎眼，齐宝茵猛地抢过她手机，颤抖着将那张截图左看右看，右上角的时间如同一道惊惶的闪电，撕开她的世界。


    她抬起手又一顿，把手机塞还给尾生，转而抄起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出去。


    力道不小，那玩意儿落地就碎，尾生笑了声：“生气就摔东西是很奢侈的习惯，穷人家补不起货的。”


    齐宝茵手指僵硬地在空中蜷缩两下，她缩回去，小小声：“对不起。”


    “现在可以说你的事了么？”


    角落里安安静静的，齐宝茵看着黑暗发呆，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温暖干燥，覆盖住她的手背。


    “我都跟你讲我的事了诶，要交换才可以吧？嗯？”


    “我……”神力如清泉流淌过两人交握的双手，齐宝茵发现自己竟然能把这些事说出口了，但她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平铺直叙，“宝嘉死了。”


    “宝嘉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人，因为名字很像才熟起来的。她过得不好，学校里总有人打她，扇她巴掌，让她跪在厕所里……”


    孤儿和沉默寡言又没人管的小孩是受欺负的重灾区，宝嘉是后者。


    最糟糕的时候她把校园网上羞辱自己的帖子转给齐宝茵看，问她怎么办。


    齐宝茵不知道怎么办，齐宝茵没回复。


    再联系是半个月之后，宝嘉说自己退学了，在外面吃不上饭，问齐宝茵能不能给她转点钱。


    “我，我……”


    神力也不管用了，齐宝茵发出一声幼兽濒死似的呜咽，她双手盖在脸上，崩溃地哭出声，饱蘸悔恨的泪水从指缝倾泻而下。


    “我没给她转，我没转……老师说要警惕网络诈骗，我就想，怎么会有那么惨的人呢？怎么会有那么惨的人呢？”


    “啊？为什么会有人过得那么惨啊？”


    齐宝茵这种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孩根本理解不了，家里人也从来不让她接触类似这种灰暗的信息，她站在一个很高的角度去审视宝嘉的痛苦，然后认定那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她当时甚至想，不知道哪里的帖子就想换她的钱么？一个网址就想换她几千块？她又不是傻子。


    直到刚刚她才明白，宝嘉或许只想要很少很少的钱。


    尾生抱住她，干巴巴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宝嘉死了啊。”


    “我觉得我是凶手，我是凶手吧？”


    “当然不是！你没有伤害她，你不是。”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宝嘉自.杀那晚给我打电话了，但我没接到。我要是接到，她就不会死了。她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