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那么严重吧，我之前每次和绿萤见面聊天，她都和我说产检一切顺利，生产风险不高的，我们先冷静一下，别自己吓自己。”


    陈仙曦还是那个最先平静下来的人，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安慰其余人。


    萧策一怔，将这段话听了进去，让他理智稍微回笼，但牙齿仍在无意识地上下打颤。


    是啊……要冷静，冷静，之前他看的所有产检报告，都没有什么问题，徐信也信誓旦旦跟他说好好照顾她了。


    这只是在生产过程时正常经历的事情，并不少见。


    ……


    萧策竭力地想说服自己事情还没有变得很糟糕，但他的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紧，不松开，直到他窒息死亡。


    他的脑海里在反复回放在所有人没来之前，他独自面对护士那句冷酷残忍的通知。


    他亲耳听到护士说了，说萤萤，大出血，病危。


    萧策根本没法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他的大脑里所有恐怖的想法全都如同洪水般汹涌地冲上来，要将他彻底地淹没到深渊里去。


    他从来没觉得死亡离他如此之近过，仿佛头颅上方有一把死神镰刀高悬着，也不知在下一秒、还是下下一秒砍落。


    手术室忽然又有了动静，门再一次被打开，护士从里面走了出去，眼含痛惜与遗憾，声音发涩地告知众人，“患者大出血，她……男朋友进来吧，患者有话和你说。”


    “什么叫大出血？医生一定要救救我妹妹！求求你，救救她……”


    “儿子，你快进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让医生再努力一下，让小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没事了啊，听到没有！”


    各种各样的杂乱声音自动在他的耳边过滤消失，萧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上无菌服，然后走到手术台边，整个过程浑浑噩噩，就像灵魂已经走丢了。


    直到目光触及冰冷的仪器与手术台，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她，还有飞溅到处的猩红褐色的血。


    “这婴儿怎么不哭啊……”护士怀里抱着婴儿，一脸凝重地拍打。


    也是这声音唤回了萧策的魂。


    双腿已经发软，他扑通地一声跪在手术台面前，看着近乎没有呼吸的人，唇色一样发白，唇肉不止地发抖，“阿、阿萤……你醒醒，我来了，你想和我说什么，你别吓我。”


    他的尾音颤栗，是止不住的哽咽。


    “不要离开我，求你……”


    声音如同幼兽凄厉悲鸣，面对生离死别，他的背脊弯了，也像失败者一样垂下了头颅。


    裴绿萤缓缓睁开了眼，神色看起来非常疲惫，像是经历了一场搏斗厮杀，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萧……策。”


    她的声音很轻，很薄，似乎轻轻一戳就破碎了。


    萧策猛然抬头，“阿萤，我在，萧策在。”


    她艰难地偏头，浑身剧烈的疼痛，以及快速流失的生息，让她连一个简单看向他的动作都做得困难无比。


    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眼神居然有点温柔，“萧策，这是你想要的孩子，从今以后，你必须好好爱她。”


    萧策崩溃，“不，不，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


    他该怎么留下她，要说什么才能够激起她的生存意志，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萤萤，你不许死，只要你活下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帮你联系上你的同伴，我将你送回家好不好？求你，不要死……”


    然而他的这番放她自由的话，却没有吸引到她，眼神逐渐迷离涣散，就像一朵即将枯萎颓败的花，逐渐凋零，眼神已经从他身上消散了。


    萧策如坠深渊，情绪激起，让他抑制不住，“你死了，孩子怎么办！阿萤，她还是你的孩子，是和你血肉相连、与你共呼吸的羁绊，你怎么能舍得放弃她，你不看着我，我对她不好怎么办……裴绿萤！”


    裴绿萤迟缓地转动眼珠，眼眸已经失去了光泽，但忽地有了很大的反应：“你必须爱她，必须让她好好长大！”


    下一秒，仪器紧接着发出一声剧烈的冰冷似悲鸣山啸，医生立即反应迅速：“血氧下降，立即采取急救措施！”


    医护人员行动迅速起来，萧策则被护士拦到了一旁，瞳孔里的瘦弱女人胸口被电击而震颤的画面不断地放大，放大，焦急恐惧就像黑雾般弥漫覆盖了他的眼球，瞳目紧缩。


    心脏，与那一声声颤动紧密相连。


    然后，没几分钟，医生逐渐停下动作，露在口罩外的眉眼沉肃，他看了一眼时间，宣告：


    “患者裴绿萤，于3025年9月24日下午17时29分48秒，因生产过程突发大出血，经抢救无效后身亡。”


    “请这位先生，节哀。”


    听到这里，萧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否认，“不，不可能。”


    他猛地扑过去，却触碰到一阵温热，他惊喜地转头，“医生，她的身体还是热的，她没死，你快救救她！”


    医生沉重地摇摇头。


    “为什么摇头，能救活的，求求你，再试一试，再坚持一下。”他的喉咙就像吞了千万根针，每一次说话，撕扯声带都传来密密麻麻的剧痛，但这样的疼，却远不及他心脏在短暂的停止之后，疯了般窒息似的鼓动。


    “将这位先生送出去吧，拿张纸巾安慰一下。”医生一脸疲态，他不忍直面这样的情形，转头朝护士说道。


    “先生，您擦擦眼泪，节哀，您女朋友的孩子，还需要有人照顾，先和我出去吧，让护士为您女朋友的遗体整理一下。”护士上前，想将手术台前的男人扶起。


    但萧策却反应激烈地躲开了她的手，眼神早已布满红血丝，泪无知无觉地不断从眼角浸出，又不停地落下。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满脸泪痕，喃喃，“不，我不要离开，萤萤，你再睁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会死，你那么厉害，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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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麻烦您配合一下！”


    护士看到他的举动，忙出声安抚劝阻，“将病人的遗体放下。”


    “她没有死！”萧策转身厉声道，发丝凌乱，眼神像咬人的野兽。


    “哇呜……”


    就在此时，婴儿忽然发出一声细弱的啼哭。


    “哭了！终于哭了！”负责照看婴儿的护士惊喜地道，刚才婴儿憋得脸色隐隐发紫，若是再哭不出来，婴儿的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也是这一声，让发狂的男人神色一怔，终于回神。


    为了安抚他过分激动的情绪，护士将婴儿小心地抱过来，让他瞧一瞧，“你看，这是您女朋友拼了命要生下来的孩子，是个漂亮的小闺女，很像妈妈对不对？”


    婴儿浑身红通通的，但又像棉花一样柔软可爱，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小小的手却握成了个拳头，哭的声音都细细微微的，小小的一团，却是新生命的象征。


    这是他期盼得来的。


    萧策像是意识到什么，激动狂躁的情绪忽然就被戳散了，肩膀垮塌下来，他捂着自己的脸，终于醒悟，是他害了萤萤。


    他想要一个孩子的初衷，是想让她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但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到来，会造成她这么惨痛的死亡。


    是他导致了这一切，是他一意孤行，是他执拗地不愿退让一步，所以，她死了……


    萧策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护士搀扶着走出了手术室，却听到背对着他的徐信在和他的爸妈说：


    “不可能啊，经过这半年的调养，已经将最早预估的风险降到最低了，就算生产不顺利，也不绝不可能早产还大出血……”


    萧策脚步停滞，连眨眼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卡顿住了，喉咙艰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信一脸纠结复杂，尤其是在知道结果是一死一活之后他起初不愿说，被萧策逼问，才终于说出了半年前与裴绿萤的一场谈话。


    原来在那天，徐信意外遇见来医院的裴绿萤，而后发现对方查出了怀孕。


    徐信对裴绿萤的身体状况很了解，更何况经过细致的检查与身体评估之后，得出了此次怀孕会让裴绿萤很遭罪，且生产风险会很大。


    但裴绿萤让徐信要瞒着这消息，不告诉萧策这个事实。


    所以……她这是宁愿面对死亡，也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萧策以为经过刚才那一幕，亲眼见到爱人死在自己面前之后，他对疼痛感知已经麻木了，可是在听到徐信说出隐情之后，他感觉到又有一股强烈的疼痛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躯体，灵魂。


    呼吸迅速紧促，忽地，他情绪激动地揪起徐信的衣领，“你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却故意瞒着我这么大的消息，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就算倾家荡产，用上我所有的权势与资产，说不定就能找出救绿萤的办法，你到底知不知道，裴绿萤死了！”


    “她死了，她抛弃我了，她连孩子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