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榆下湖

作品:《纯恨君臣是前任?

    “你就是澜君从梧国带来的新人?”陆审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把自己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在册封大典上见过陈元旷一面,两人之间没有交流,但好歹认得长相。


    陆审咂咂嘴,他还以为昨晚澜君去陈元旷那儿了呢。


    今日看来,未必如此。


    “澜君给你的?”陈元旷对陆审的问题不做回答,目光只放在他所炫耀的吃食上。


    陆审摸摸鼻梁,点头应是。


    “陆公子介意分享吗?”陈元旷语调平缓,似乎陆审的恐惧本能只是错觉。


    这后宫里还没有皇后那类角色,他们晨起也不用去问安,闲得无聊,刚好碰到,那当然要……


    陆审将腰板一正,开始自己心目中后宫中的争斗,“你叫我什么?到了宫里,哪里还有公子不公子的?”


    一旁侍候的宫人都在窃笑。


    眼看着陆审越演越激动,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伸手往陈元旷身上搡去。


    不说在宫里了,就算他没有被澜君收入后宫,在外头遇见情敌,上手揍不是更有气势嘛!


    陈元旷皱眉,抬肘挡开了一股脑冲上来的陆审,正欲开口。


    “住手!还不快放开他。”


    段争澜含着微怒的声音,自小径尽头传来。


    新任晠君将早朝政务处理完毕后,陆审着人请了她好几次,段争澜想着到底要联络下感情,便过来看看。


    怎么照面就是两个男人在掐架,第一天就后院起火?


    段争澜批奏折本来就头痛,这场闹剧更是让她太阳穴突突跳。


    她随意瞥了一眼彼此没有好脸色的两人,下意识觉得陆审都喊他过来了,再怎么也不可能主动动手。


    如果是那样,也太蠢了!


    “陈元旷,放开。”段争澜见两人还愣在那里扯头花,咬牙上前拉架。


    他身手不凡,不是陆审拉扯两下就能如何的。退一万步来说,如果陆审主动出手,说不准连人家衣袖边角都摸不到呢。


    陆审人是呆了些,但这也不是陈元旷刚来她宫里就欺辱人家的理由呀。


    段争澜回想起被派来刺杀陆审的巫和,心头一颤,拦在呆瓜富公子身前,一副护犊子的姿态。


    不会还想着杀他吧!


    陆审若死,她在炎国的风评,可不会好到哪里去。


    毕竟他虽然没有什么聪明才智,但有名。


    陆审在炎国原国土上的名气,就是她作为新君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


    “我没有……”陈元旷招架格挡的右手,被段争澜扯开,重重地甩在空中。


    “你要是这么有闲情逸致,能不能去做点旁的事?”


    陆审扯扯段争澜的衣角,后知后觉地想要解释。


    “行了行了,咱们走吧。”


    没想到澜君被他这么一拉袖子,倒是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那个,澜君……”陆审指指自己,还在组织的语言被段争澜一弹额头打断。


    “我知道,你不是想讲爱吃的食谱嘛,回去慢慢说。”


    ……陆审眨眨眼,闭上嘴,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陈元旷。


    算了,在后宫,这样应该很正常吧。


    ——


    “澜君,夫郎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时已入夜,段争澜开始手撑着腮,正在无聊。


    不过小函还是一如既往,不太靠谱,哪个夫郎都不报。


    段争澜只好自己猜。


    她起了玩心,将玉骰子往案上一掷,估摸着双数是陈元旷,单数是陆审。


    骰子落下,骨碌碌滚动的声音未停。


    “澜君。”陈元旷已经到了她跟前,敛眉垂首,手中拿着一卷字纸。


    段争澜颇扫兴地拍拍手,也没看桌上的骰子情况如何,径直走下去,在他身前站定。


    “你来做什么?”段争澜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不去迁怒早上的事。


    当时陈元旷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看他们走远,也怪可怜的。


    段争澜想,既然当王上了,就要雨露均沾平衡处事,再不能像在陨星原时那般任性了。


    置气还不是损伤自己身体与威严,不值得。


    “澜君先前所说对岚国的策略,都已标注在这张图上。”陈元旷展开卷轴。


    在段争澜仔细去瞧图上内容时,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自己手中移开,望住她垂落投下阴影的眼睫。


    那两扇如同鸦羽,在夜里烛光下,时而轻轻颤动着。


    阿澜应当是厌弃他了。


    从昨晚到今晨,他已无暇去考虑陆审的问题,脑中只想着段争澜对他的态度。


    为了延缓这种痛苦,他昨夜醉极,还是强撑着起草了大致纲要。


    段争澜与陆审走后,他补上了更多的细节。


    总的来说,岚国地处南方丘陵,山多地险,易守难攻。


    如果直接进军,必然损失惨重,这也是段争澜非要留着陈元旷的原因。


    若陈元旷代表梧国,假意与岚国结盟,说以“唇亡齿寒”之理,可令岚国对梧国交托一定的军事布局。


    包括但不限于军队力量、地图防线、储备粮仓等重要信息,以及一些关卡的通行权。


    “臣可以即刻启程。”陈元旷见她从图中抬起头,偏开了自己贪恋凝望的目光。


    “记性不好。”段争澜嗤笑一声,视线朝下盯住他的唇,“应该自称臣侍,又不是正经的朝臣。”


    “……是。”陈元旷眼神飘忽了一瞬,抿唇道。


    “走之前,我有东西赏给你。”段争澜将人勾到与自己只余一掌的地方,幽幽道。


    她可不放心让陈元旷轻轻松松地脱离控制。


    正巧,晏弘雅献上来的陵国巫毒图,将将研制出了第一味药。


    如此,不让陈元旷试试,都算是亏了。


    段争澜不怀好意地笑,她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这一点不会随着她当王上而改变。


    陈元旷对她做过什么……都等着一桩一桩还回来吧。


    “阿澜要亲自给我吗?”陈元旷连日来黯淡的眸光忽而闪了闪,满是期盼的语气。


    段争澜颔首。


    ——


    陈元旷出使岚国,建立联盟的事,说成也算是成了,不过与最初的设想有出入。


    岚国为北方四国合一的进程速度震悚,虽然接受了梧国的要求,但却让陈元旷当他们的人质。


    说是这样,才能暂且相信梧国议和的诚心。


    “绕开潞门山,从涿江渡进岚国。”


    段争澜在营帐中下了决策,此言一出,掷地有声。


    陈元旷虽说被扣留住,消息却没有被扣押。


    这不是岚国网开一面,而是段争澜事先为防万一,驯了信鸽与陈元旷互通有无。


    这些小小的空中信使,把岚国的一应地形信息统统传了出来。


    在群山之间作战,有了指引,就如同人走夜路有了灯笼一般。


    “那夫郎怎么办?”战船雅间,小函为段争澜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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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声地问了一句。


    “他那么狡猾,自己有办法。”


    “澜君说有办法,那肯定有法子!”小函点点头。


    段争澜没告诉她,自己其实未必心中有底。


    若是陈元旷想不出晠军兵临城下时的金蝉脱壳之计……如今山水相隔,她也没什么好帮他的,各凭本事吧。


    ——


    岚国本身就处于大陆最南部,而在它的最南部,是涿江归流入海之地,湖泊辽阔,名曰榆下湖。


    榆下湖占地甚广,周围沼泽环绕,依据传闻瘴气弥漫,毒得很。


    段争澜拥有先行之利,联合东边陈元旷部署好的梧国境内兵力,将岚国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直到她攻下岚国大部分国土,只余最南方的榆下湖……


    陈元旷还是杳无音讯。


    岚国国君姜氏,畏惧俘虏之灾,已于王都破灭之时自焚,留下的臣子段争澜一一讯问,却都问不出陈元旷的去向。


    一问,就答“当初王上亲自下令”,他们没有权限了解相关情况。


    段争澜于是只能每到一地,都大费周章,挨家挨户地贴告示广撒网。


    就这么一路到了榆下湖。


    “澜君,传言道前方毒瘴深重,不可再行了。”苍池提醒。


    即使是岚国本身,将榆下湖划入自己版图,也未曾有过什么实质性的管理措施。


    活物一旦入内,难以回返。


    段争澜翻身下马,“暂且无碍,那药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怎么能丢了人?”


    如今随行众人尚且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说不定,毒瘴之事为传言。


    就如同陵国的巫毒,也许只是人为之灾。


    她抬手挥散跟前的一方迷雾,眯起眼睛。


    虽说还没有不适症状,但目之所及的清晰视野范围,确实太少了些。


    “大家将口鼻掩住,再向前行。”段争澜下令。


    她从自己衣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这小玩意儿用料实在,围住脸的下半部分绰绰有余。


    段争澜心思电转,轻拍双掌,招呼断崖上前来。


    老马识途。


    她仰起头,再一吹骨哨——就是那枚存有裂缝的老古董——招来一群体格巨大的雁鸟。


    鸿雁高飞,不受地表情况的影响。


    ……人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之下,比鸟兽可要逊色不少。


    与此同时,沼泽深处。


    一群人拼命巴住池中唯一矗立的固定物。


    那是一座巨石,容许人们在它上方苟延残喘,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大人,您怎么样了?”


    如果段争澜来听,她一定能立马分辨出来,这是雁书那小子的声线。


    陈元旷领命回梧国布置的那一趟,将雁书从已封的太师府又带了出来,随队去往岚国求和。


    此时雁书满手脏污,目光中全是迷茫与恐惧。


    雁书心目中那个永远运筹帷幄的大人,正阖着眼,呼吸微弱。


    陈元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夜,双腿钻心地疼,却不知具体伤口源自何处。


    更有甚者,他双眼被瘴气毒伤,眼前一片模糊。


    “信鸽……还能救你。”陈元旷低声道,“出去之后,告诉澜君,我又背叛了她。”


    “什么背叛?”雁书摸不着头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陈元旷缓了缓,喘了一口气。


    他的阿澜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若认为这是一次叛出,就不会为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