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9
作品:《暗河之上》 惠灯的话池雨参悟不透,坐在蒲团上手托着下巴苦恼。
时霄闻邀请他一起晚饭,惠灯说今晚有夜诵功课,他们不吃饭。
不过可以陪他们到镇上走走,太阳落山再回到这里他们可以留在寺里吃斋菜。
有他们自己用新米捶打的糍粑和山泉水酿的豆腐。
池雨惊讶:“你还会捶糍粑?”
又对时霄闻说:“过去在学校他可是宠坏的少爷,吃大闸蟹要人伺候剥壳剔肉。”
时霄闻问:“谁伺候?”
池雨说:“每次不一样,还得排队抢名额。”
惠灯自嘲的笑着说:“现在脱胎换骨了。”
惠灯出庙门还带着个小沙弥,脸庞白净,大眼薄唇,像个外国人。
池雨问他怎么还有外国人把小孩送来你们这里养,是不是把寺庙当教堂了。
还是希望你们传授神秘的东方功夫。
惠灯说:“我们这又不是武当少林。
村子里的人扔在庙门口的弃婴,师傅把他捡进来,说我学历高,放在我这里养着。”
池雨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就是学医的,那你知道阿斯伯格综合症吗?我这有个案子。”
本来很兴奋,可一想对方都半出家了,不就是不堪红尘纷扰,自己这么打扰实在不合时宜,
又犹犹豫豫闭上嘴巴。
惠灯看着他:“你说,我在听。”
镇子上有家做水果拌的店。
说是店,不过就是个门脸。
看店的是个年轻女孩,漂亮勤劳。
看见小沙弥来了,很熟练的用竹签穿了芒果给他吃。
惠灯买了不少,拎着一大盒水果找了个石桌石椅坐下请大家吃。
池雨把案子讲了一遍。
惠灯说这案子他知道,就是没想到是池雨在做辩护律师。
也愿意协助池雨到法庭作证。
未成年阿斯伯格患者出于心理卫生状况的考虑,校方应有相对应心理学科负责人指导干预。
并且灵川外国语作为市一级师范学校,显然在这一块的工作是全然失职的。
池雨问:“你一个出家人和我上法庭打官司,你们的住持会不会不高兴啊。
你们剃度不就是斩断三千烦恼丝,不再过问世俗庸扰。”
惠灯说:“佛家常言普度众生是大造化,度的方式成千上万种。
我为你们布施佛法是度,你替非亲非故者澄明真相也是度。
出尘入世不着于相,菩萨以慈悲不舍众生故,不离于善根而行般若。”
岑屿在旁边一直逗小沙弥,把他抱来抱去到处转,问他叫什么。
小和尚就是咯咯笑,也不说话。
四月天气闷热,玩了一会儿就出汗,岑屿抱着小和尚去买柠檬水。
回来把他还给惠灯的时候,小和尚身上都酸了。
“师傅,你给小和尚带衣服了吗?”
岑屿问惠灯,时远音立刻纠正:“瞎喊什么呢,叫居士。”
岑屿哦了两声,又重新问了一遍,从惠灯手里接过干净衣服。
还说小和尚太怕生了,不爱说话,倒是喜欢笑这点招人疼。
惠灯说:“他不是不爱说话,是不会说话。”
岑屿疑惑:“他笑起来清清脆脆的,怎么不会说话?”
惠灯指指自己的耳朵:“他的声带没问题,是听力。”
又告诉池雨:“我把他带回我爸医院做检查,给我爸吓坏了,还以为我没结婚弄了个孩子出来。”
池雨笑着问:“那你爸怎么说。”
惠灯说:“我爸说有就有了,留在家养,可高兴了。
我告诉他不是我的,是庙里师傅捡来的,他说我要是喜欢他也养。
我爸这几年来看我,跟着师傅参禅悟道也进步了。
分别心减少许多。”
岑屿带着小和尚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好衣服,又抱着小和尚出来。
池雨对岑屿说:“看不出来啊,你挺会照顾小孩的。”
岑屿坐下来,把小孩放在自己腿上:“我之前在大学就给我导师带过孩子,很有经验。”
然后转头问惠灯:“小和尚有名字吗?”
惠灯告诉他,佛家名字叫无量,俗家名叫渡恩之。
岑屿问,姓杜?
惠灯说寺里起名字,就用普渡众生四个字做姓。
池雨问,像无量这样的小孩你们寺里多吗?
惠灯说,不少,丢孩子的,还有城里跑来丢狗的,师傅们还捡过往寺门口丢猫头鹰的。
反正就是把我们这边当救济站了。
镇上的生活很魔幻,不住在这里根本无法想像。
惠灯随手一指刚才买水果的门脸:“那个老板娘才19岁,孩子已经有三个了。
两年前他男人赌博输红眼,拿刀砍死了另外三个赌棍,判了死缓。
这老板娘靠这档口卖水果赚的钱替她孩子爸爸偿还民事赔偿。
在海城人人都相信人定胜天勤劳致富,人的心是浮躁的,只会想怎么搞钱,求神拜佛也十分功利。
想一劳永逸,想不劳而获。
来到这种地方才知道什么是天意无常,众生皆苦。
没有纯粹信仰很难活下去。”
太阳慢慢落山,惠灯说他要带无量回去准备夜诵了。
让他们先去善缘堂吃饭,然后可以来看他们诵经。
今天夜诵寺里的师傅们都会来,阵势很大。
回到寺里和惠灯告别。
无量毕竟是小孩子,岑屿和他玩得愉快还是有点舍不得,岑屿很有耐心的蹲下来对他说:“等你和惠灯居士来海城,我再带你玩,带你看长颈鹿和海豚。”
惠灯说无量听不到,但能读唇语。
岑屿说话的时候刻意放大了嘴巴的动作。
无量听懂了,点点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岑屿简直幸福昏迷,站起来就扬言等他结婚了,起码要生三个小孩。
时远音别扭的说:“再靠你微薄的工资,含辛茹苦的把他们养大。”
岑屿很认真地想了想,双手在胸口交叉一抱:“有朝一日我会接到大案子的。”
时霄闻也看出来岑屿有多直了,见他给时远音剥苞谷粑的叶子,又怕时远音多想,让他管好自己,别操闲心。
岑屿很无所谓的说:“远音是弟弟嘛,关心他应该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个弟弟,我妈不同意,我哥根本不喜欢多个弟弟,我妈又偏偏生个我。”
把剥好的苞谷粑递给他:“你拿这个叶子包着的地方,这东西还挺烫。”
时远音接过来咬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头。
岑屿问他怎么了,他说没馅儿。
岑屿又给他递了个青团:“这个有馅儿,你吃这个,你那个我吃。”
时霄闻不吃糯米点心,时远音接过青团就把苞谷粑一包放在手边,想着等晚上饿了再将就吃。
岑屿把这个苞谷粑拿过来,时远音问他干嘛,他留着晚上吃呢,岑屿咬了一口:“这东西热着吃也就那样,冷了能好吃?”
又把声音压得很低说:“咱们晚上吃烧烤去呗,这里的东西我不爱吃。”
僧人夜诵很壮观,在殿外就能听到洪亮的诵经声,清澈微妙,信众欢喜。
他们四个去得晚,大雄宝殿前已经站了不少人。
惠灯禅坐在众僧人之间,本就样貌出众,现在更是脱颖而出。
无量的蒲团靠着他的蒲团,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袍,规矩端坐。
一丝不苟的跟随师傅们一道背诵经文。
看了一会儿,时远音说和岑屿到处逛逛。
等他们走了时霄闻也说走吧,问他想不想去哪再逛逛。
池雨听惠灯说寺后面有座山,山上有个井,井里的水很清甜,这附近住的人还特地上去打水烧饭煮茶。
他说他要去看看,他还没喝过井水呢。
按照时霄闻固有的理性是绝对不可能跑去喝来路不明的井水的。
先不说有没有卫生隐患。
工业的迅速发展意味着不断提高人们生活的便利与质量。
他是最不愿意为原生态三个字买单的,
不过看到池雨十分迷信和期待,他不会做扫兴的事。
时霄闻说他回酒店拿驱蚊水和水杯,他让池雨在镇上咖啡店等。
池雨说不想喝咖啡,他说那你陪我回酒店,不过你不用下车。
他们开到镇上,看到时远音和岑屿在买香囊。
池雨按下车窗喊他们,问他们要不要搭车回酒店。
时远音说他们还要再逛逛,一会儿准备吃烧烤去,问他们吃吗?
池雨说他们已经吃得很饱了。
岑屿走过来把香囊给池雨,是一对并蒂莲蓬:“这里面是茉莉花和薄荷,放在车里很清香。”
时霄闻一脸嫌弃:“我最不喜欢在车里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岑屿把东西一收:“那好吧,都买过单了,我和远音说说,让他送给我算了,我车上也能摆。”
时霄闻一把松开安全带,身体越到副驾驶座,把香囊从岑屿手里抢过来:“别糟蹋好东西。”
关了车窗,时霄闻把香囊收进手边的收纳盒。
他有轻微洁癖,车里永远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装饰。
池雨问他:“时远音和岑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时霄闻说:“想点办法吧,这世上年轻有为的男孩多得是,他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池雨说:“这算是你们世家的传统吗?包办婚姻。”
时霄闻解释:“那也没有,就是提供多一种选择,谁有好的了也看不上次的啊。”
池雨没再多说什么。
时霄闻拿了东西把车往回开,车停在山脚下。
两个人顺着路往上走,路灯的照明很有限,池雨觉得很阴森。
辛苦爬到山顶,只看到一个纳凉亭和孤孤单单一个手压水泵,旁边还放着一只塑料桶。
完全不是池雨想象的一派自然风光的样子。
时霄闻看他挺犹豫的,问他打水嘛。
他心想着来都来了,不打过意不去,不过打上来的水他实在不想喝。
时霄闻替他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要不算了吧。”
他立刻说好。
等到要下山池雨才注意到他们上来的那条小路台阶多么窄多么陡,
他有点恐惧这种楼梯,总觉得自己会踩空栽下去,或者脚滑跌落,真是乐极生悲。
两块钱一瓶的农夫山泉不甜吗?
他现在后悔极了。
“时霄闻要不你先走吧,我下得慢,要很久。”
“没事,我等你。”
走了几步时霄闻才知道池雨走在他后面不是谨慎,他是害怕。
“我抱你下去吧。”
走在前面的时霄闻快两步又折回池雨身边。
池雨还在权衡这样会不会也很危险,时霄闻已经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你闭上眼睛搂着我,这样就不怕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