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3

作品:《暗河之上

    清晨雨势渐小,昨夜声势浩大的破坏性在城市的街道留下一片满目疮痍。


    时霄闻送池雨上班的路上,车在路上平稳缓慢行驶,街道两侧堆放着被风打断的树杈。


    环卫工人穿着雨衣清理落叶,施工救援车停在路边,电工乘着云梯在高空紧急抢修电缆,救护车的鸣笛声频率明显高过往日。


    突如其来的灾害让平日忙碌的中心街道变得愈发喧嚣起来。


    雨天总让人情绪低落,空气潮湿也让人感觉尤为乏力疲惫。


    池雨看了手机天气,整个四月都是阴雨交织,下一个好天气在五月假期。


    岑屿向池雨请了上午的假,昨天陪小白一直聊到早上五点,他们答应中午去给小白送面包。


    岑屿说买完面包就回事务所,池雨交代他精神不好就别开车,岑屿说时小少爷约了司机,然后感慨,和真少爷一比,过去他那些有钱同学的做派简直就是暴发户。


    武昆的爸爸一大早就到了事务所,他坐下来就忍不住说,那个欺负我家小吾的小孩终于死了,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说完又流泪,你说人的心怎么这么狭隘呢,对阿文家来说,也是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死了啊,我却无法同情还觉得痛快极了。


    阿文的死因现在警方还在查明原因,初步判断是和朋友在阳台追桑打闹不慎跌落,详细情况还在进一步核查。


    阿文的父母在学校门口拉横幅摆花圈大设灵堂,早上还有人围观拍直播,现在已经被学校紧急公关掉了。


    武昆说他最初到学校闹事的时候拿着小吾的遗书要求小蝶和阿文的家长道歉。


    小蝶的家长拒绝道歉,还指责小吾曾经在班上公然骚扰小蝶,他们当时考虑到小孩的前途才不予追究。


    现在武昆居然拿着孩子的遗书过来反咬一口,不知道家长平时是怎么教育小孩的。


    阿文的爸爸坚信他的孩子没有干什么伤人的事,都是些同学之间的磕绊。


    并且用一副很讲道理的口吻安慰他:“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但是男孩子我坚信还是不能太文弱了。


    像我家阿文是调皮了点,小时候谁欺负他他都会立刻打回去,所以我对他也特别放心。”


    武昆说他为小吾守灵的时候一直在反思,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小吾才宁可选择那么痛苦的自杀方式,也不愿意向爸爸求助。


    他看过网上有很多不扫兴的父母的视频,是不是他在小吾的心里就是那个扫兴的父母呢,小吾才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聊了很多关于自杀者的话题,两个人重新回到案子上。


    池雨说现在已经有足够的人证物证证明学校确实存在欺凌现象,正是由于学校漠视的态度才导致小吾悲剧的发生,我将向法院提起对灵川外国语学校的诉讼,要求校方承认校内霸凌带来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武昆先生,这是你对本案的委托诉求吗?


    下午岑屿从外面回来,给池雨也买了面包,味道并不比普通的连锁店好多少,但对小白来说这是记忆里最美好的味道。


    小白说弟弟从没有因为妈妈的偏袒仗势欺人,会用他的零花钱在姐姐不舒服的日子买甜奶油蛋糕。


    弟弟并不知道小白为什么会每个月肚子痛一次,但他知道姐姐肚子痛的时候特别想吃甜奶油蛋糕。


    弟弟死后她一直很难过,可她的妈妈却说她虚伪,兔死狐悲,就连扫墓都不同意她去。


    说她弟弟在天有灵只会恨她这个把他的命偷走的姐姐。


    那家面包店用植物奶油做蛋糕,奶油又白又硬又假又甜,小白说她一直以为奶油就是这个味道,馋了也只能吃这么一小块。


    过去在班上听同学说一个人能吃一整个六寸蛋糕觉得难以置信,直到她第一次吃到纯动物奶油的蛋糕,她才知道好的奶油香甜不腻,像冰淇凌一样丝滑。


    那个大蛋糕是一个同学的妈妈带到学校来请大家吃的。


    那个同学的妈妈又漂亮又温柔既不像自己的妈妈那么尖锐,也不像小蝶的妈妈那么粗鲁,是一个很完美的妈妈。


    那个女同学也是自信又潇洒,是很少的敢在班上和小蝶公然作对的人,不过她成绩很一般,小蝶就笑她笨。


    女同学根本不在乎,对她说,谁告诉你成绩好就是聪明,我爸带我去南极科考项目你去过吗?我和我妈去坦桑尼亚看动物迁徙你妈带你看过吗?我和朋友到雷克亚未克看极光你有朋友和你去吗?


    你才没有呢,你爸找小三,你妈看狗血剧,你那些朋友就是些狗腿子只会围着你捧臭脚。


    真飒呀。


    小白回忆起这些满腔满怀都是羡慕:“我要是也能拥有这么完美的人生就好。”


    时远音安慰她:“昨天石老师不是说,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去京市读好大学吗?


    再坚持一年,你一定会从禁锢你的笼子里闯出去。


    到那个时候天高任鸟飞,谁也拦不也住你。”


    下午他们陪小白去学校,那个她说特别飒的女孩还特别来和小白打招呼,问她上午怎么没来,学校可热闹了。


    小蝶她妈妈在老师办公室撒泼打滚,说什么现在有同学诽谤她女儿是杀人犯,她要把那些在群里说她女儿坏话的同学,还有那些不作为的老师,主任,校长都告了。


    女孩很热情的把小白的手一挽:“可惜你错过了这一场好戏..对了,你是不是被选中参加英语竞赛了,老师也找我了。


    周末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吧,老师说我的口语很好,但是语法太随便了,让我来找你多加强…”


    下班之前小白的妈妈找到了事务所来,拒绝让小白上庭作证,还要把小白提供的那些资料全部都要回来。


    那些资料对于武昆的案子太重要的,池雨没有答应小白妈妈的要求,告诉她,这些资料为当事人自愿转交,要拿回的话请将当事人带过来。


    小白的妈妈气得拍桌子:“我是她的妈妈啊,她就是个小孩子懂什么。快点把东西还给我,不然我报警了!”


    岑屿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本来就高,一米八八的个子就已经很有压迫感,又勤于锻炼,骨骼也很健硕,一张生气的脸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小白的妈妈指着他大叫:“你要干什么,律师打人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岑屿没理她,用一次性杯子给她倒了杯水就从事务所走出去了。


    池雨安慰她不要着急,又说未成年人也享受人人自由生存平等的基本权利。


    如果小白坚持不出庭他们不会干预,也会把资料全部奉还。


    而且这次武小吾父亲并不是想要制裁某人或者制裁学校,他只是想呼吁社会各方都重视关注有可能存在的欺凌压迫事件。


    小白的妈妈质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小白在学校可受老师喜欢了。


    你让那个小孩他爸爸重新找个证人吧。


    高二的学生学习那么紧张,家长怎么还有空搞这些事。”


    “因为武小吾已经成为欺凌的受害者了,您对小白学校发生的事就这么不关心吗?”


    “小孩子在学校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么。”


    小白的妈妈对池雨的态度很不满意。


    池雨也很严肃的说:“您的女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学习机器,她也会有学习以外的烦恼,也会为人际关系焦虑,请您多关心关心她吧。”


    “小孩子有什么好烦的啊,再说我哪里不关心她了?


    我这么拼命加班供她吃供她喝她还嫌我不关心她?


    真是没良心的王八蛋,要是她弟弟在绝对不会这样,她弟弟多懂事多听话啊,她比小白聪明多了..”


    说到最后,小白的妈妈指着池雨:“别以为是律师就很了不起,我要去法庭告你唆使未成年人做为证,吊销你的从业资格。”


    池雨直了直腰:“随时恭候您的律师函。”


    小白的妈妈都起身准备走了,觉得不解气,又折回来抄起桌子上的杯子泼了池雨一身。


    池雨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等高跟鞋的声音远去,抽出纸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又摸过手机给岑屿打电话:“你在哪?给我去买件干净衣服,优衣库39的那种就可以。”


    时霄闻下班过来不仅带了干净衣服,还带了毛巾,看池雨劈头盖脸被人浇了一道,心里很烦躁:“给你配个保镖吧,这回是水,谁知道下回是什么。”


    池雨也不烦,拉了窗帘背对着时霄闻换衣服,一边脱一边说:“我的工作就是这样,你要是心疼我可以带我去涮个火锅。


    专门保镖就算了,我就岑屿一个员工都开不出工资,降本增效,让岑屿去练练,让他把保镖的工作一起兼顾了。


    打两份工我就开一份工资,时总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管理企业的才能。”


    “亏你笑得出来。”


    “怎么笑不出来。”池雨拉了拉自己身上的t恤:“合法老公给我买粉色史努比呢,我好开心,好满意。”


    池雨看时霄闻进来就阴沉着脸,赶紧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


    时霄闻懂得尊重的道理,池雨都没当一回事,他心疼归心疼,也不再在这件事上计较,问池雨想去吃哪家火锅。


    “我们要等等远音和岑屿一起吃吗?他们去找小白了,学校六点到七点有个休息时间,他们应该马上就会和我联系了。”


    “不等。”时霄闻把池雨换下来的衣服那好:“我和我老婆也有享受厮混的权利。让他们吃自己去吧。”


    红彤彤油汪汪的锅底摆在面前,最难熬就是等开锅的时间。


    池雨调了蘸料盘算着先吃哪样再吃哪样,还到处扫扫别人桌上有没有好吃的菜自己点漏了。


    时霄闻脱了西服外套,把领带取下来要了一罐啤酒。


    池雨说他也想喝,时霄闻对池雨喝酒上头的印象很深,啤酒倒进杯子里递给他:“你只许喝一口。”


    池雨吃火锅很有自己的节奏,涮好的肉菜摆在一个碗里,慢慢晾凉一点一点的吃。


    这家火锅店看中好多年了,终于有机会来,味道实在好,每吃一口池雨都要赞美一句,太好吃了。


    时霄闻问他过去都和谁出来吃火锅,池雨流畅回答:“在穗城婶婶和大伯知道我喜欢吃火锅,他们会陪我,来海城之后只有海底捞的熊。”


    “平时不和助理吃饭?”


    “只和助理吃苦呢。”池雨笑了一下:“很少有人能坚持做我们这类型的律师,岑律师给我召过两个,都是一个案子没结就跑了。


    岑屿能坚持挺让我意外的,毕竟钱少事多,我都是劝没有做出牺牲的觉悟就快跑..真心实意的劝。”


    “平时还回穗城吗?”


    池雨摇摇头:“虽然钱少,还是想多赚点钱,有案子就会接。


    婶婶和大伯在穗城也过得不错,不必特意回去打扰他们。


    比起陪在他们身边,能有盈余给他们买点礼物,送他们到处旅行他们应该更开心。”


    时霄闻意识到,池雨和他一样都是家庭观念十分淡薄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时霄闻从来不和他谈家事的,今天忽然聊起这个话题池雨觉得很意外。


    “结婚这么久都没把我往家领,不会是觉得我这个上门女婿哪里不好,拿不出手吧。”


    时霄闻开玩笑,实际上是他爸最近要回国,顺便看看他到底和什么人结婚了。


    家里对他结婚先斩后奏这件事很不满。


    但时霄闻从小就主意大,性格执拗。


    凡是私事绝对不会顺别人的意思,面子上对谁都和和气气,但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根本没有迂回的余地。


    他任职长天ceo之后公司业绩一路走高,市值千亿,与他的行事手腕和对投资的敏感度脱不了干系。


    做点出格的事家人虽然也颇有微词,时至今日也无法再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事事顺从。


    而且整个少年时代,父母两个人对他的感情投入微乎其微,他也实在没有要将父母的感受置于最高位的意识。


    父母的感情生活虽然七零八落,但总归是体面人。


    结婚这么久见时霄闻在感情上也没有大动作,判断两人生活大约是融洽。


    上午的电话里时霄闻的父亲时长天才特别问到既然两人已经把结婚证拿了,问时霄闻有没有登门提亲,向池雨的父母讨个好日子。


    过去连自己在哪个国家留学的父亲居然记住了池雨的名字,时霄闻在电话这头也很诧异。


    而且恐怕父亲已经将池雨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


    时长天能在艰苦的环境里历经风浪创建长天集团,也是有巨大能量的人。


    时霄闻挂电话后问秘书,两个人领完证之后在摆宴席之间还要做些什么,提亲一般是什么样的规格会让对方觉得重视。


    时霄闻能身价过千亿,身边的秘书自然也是人中翘楚,很有条理的帮时霄闻梳理了一遍提亲的流程。


    知道池雨大约是小康家庭,提醒时霄闻不需要过分隆重,最重要的是在过程中表达诚意。


    时霄闻将提亲这件事列为近期的首要任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