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过去线」台风
作品:《相爱后动物感伤》 夏天一晃而至,宋世煜最近出去拉投资忙得很,林港这儿的项目还得他来谈,这儿离津宁有点儿远,他朋友介绍的人十分不靠谱,他车里还坐着一个拽得要死的黄毛,这黄毛好像用鼻孔看人,他们之前好像还在一个夏令营见过。
“小齐,您好。”齐若民上前握手,谄笑得很。
万嘉旅从善如流地与人寒暄,互相推让着往前走,后座的黄毛带着耳机看也不看他们。
刚落地就安排了酒局,黄毛没有礼貌,进去就开始干饭。
齐若民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一会儿就有人把他接走,他没开车。”
“没事儿,我们好像是同学。”万嘉旅扶着自己的衣服跟齐若民敬酒,黄毛头也不抬地跟他们干杯。
“还麻烦您大老远地过来,今天给您接风,您好好休息,明天上我公司咱再谈正事儿。”齐若民解开衬衫的上面第一颗纽扣,又松了袖口开了酒,今天有点儿要撂倒人的意思。
万嘉旅肠胃炎严重,其实都不大能喝酒了,但是也不好扫兴,“那今天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万嘉旅其实对这些半懂不懂,当时宋世煜哄他来干这个时候说让他什么都不用干,往那一坐就行了,真进来了是把他当狗使唤。
今天他来林港说是要合作个直播软件,齐若民手上的搭建得差不多了,但是很明显他钱也耗得差不多了,迫于无奈才得往外找人,但是他还想将话语权抓在手里,双方都想用最少的钱争那一言堂,这么烂的差事,感觉费劲去了还得磨。
所以这场面倒是不分甲乙了,都得敬着,还得狗着,说点什么话都得动脑子,今儿先不谈倒是松了口气。
这酒局设在饭店里,按照以往的局势的话,随便吃一口就得换场子,人要是想热络起来,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话还是得下酒吧。
林港这地儿最早都能说到甲午战争去了,通商口岸,来往的外国人多得很,也有在这里定居的,所以不管是思想还是习惯,都混作一团,相比津宁那地儿可没这儿骚。
起码,这儿的同性恋跟没事儿人似的,比如那个黄毛。
黄毛的对象瞧着正经,但是只要眼神一对上,这也是个狗逼的反应就弹出来了。
“您好,鄙姓陆,维尔康木吐林港,”黄毛的对象一进来就自来熟,“万总年轻有为,有幸与您交个朋友。”
“哪里哪里,”万嘉旅倒是对这位不太清楚,只能说,“跟您学习。”
二人碰了酒杯,这陆总穿衣打扮颇有讲究,身上有点儿从别的局里带出来的酒味儿,黄毛瞧着脾气不好,戳着手指叫他离远点儿。
都是年轻人的场子,除了那个黄毛不太说话之外,其他人装模作样地从美元加息谈到股市熔断,从泡沫经济到国内产业空心化,新能源跟金属行业的未来前景,一个个可像正经人。
酒过三巡,几人从饭局出来,昏沉上车就要去第二个场子。
下楼的时候就看着走廊外面的天气狂风大作的。
“林港的台风,年年都这样。”齐若民喝得有点儿卷舌了。
“天留客了吗这不,”陆总引着人下电梯从停车场直接走,“能在这儿多玩几天了万总。”
万嘉旅喝得有点儿多,刚到酒吧,刚瞧着是正经人的几位这会儿开始在酒精的作用下剥开装逼的外衣,一个个地就开始不当人了。
这地儿陌生,放眼望去也没一个熟人,很多人都喜欢旅游,在旅游的时候会穿上平常不敢穿的衣服,其实说来说去就是陌生的地方让人更自由一点儿。
林港的酒吧逼格也确实比津宁的高了不少,万嘉旅喝得半多不多,眼睛是开始犯迷了,他们几个是这儿的老熟人了,一路都在打招呼,齐若民打了个响指,那兔女郎端着酒就开始往这金座来了,万嘉旅脱了外套,里面有点儿燥热,摇骰子的声音跟摇滚乐不绝于耳,那姓陆的摇头晃脑地就来了,拎着俩骰盅。
灌酒最好的法子,也是人亲近最好的法子就是摇骰子。
显然这个狗逼很擅长。
万嘉旅都不知道这狗逼怎么跟开了透视眼似的,他在津宁还没输成这样过呢。
万嘉旅嘶了一声,挽起袖子要好好跟他玩上一玩,都没听说过这哥们怎么着也不能给津宁丢人。
他觉得这骰子绝对有毛病。
这逼绝对出老千。
万嘉旅心里有点儿打鼓,这人看起来就有点要坑人。
不能跟这逼玩。
万嘉旅喝得有点儿多,摇摇晃晃的来卫生间洗脸,他撑着手在洗手台前,面前的镜子都开始颠三倒四的了,外面的吧台上男人女人都在跳舞,跟着节奏叼着棒棒糖哄面前的来客,角落有人在接吻,被遮住的都看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
迎面撞上的男人让万嘉旅后退了好几步,他有点儿不爽,抬头看他就想推。
一个半框眼镜儿的服务员,万嘉旅虚浮的脚步眯起眼睛看了好几次,他穿着白衬衫,肩膀宽有点儿过分了,小皮带系得腰有点儿紧,他身上有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万嘉旅觉得有点儿迷惑,纪榆怎么会在这里啊?
他不在实验室呆着不上病房去,他来这儿干什么?
万嘉旅扯了一把他的衣服,大声问,“你他妈在这寻欢作乐呢是吗?”
面前的男人并不认识万嘉旅,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万嘉旅,“客人,您是哪一桌的呢?我送您过去好吗?”
“妈的,你还来酒吧喝起酒来了,这是你该来的地儿吗?”万嘉旅又扯了一把他的领子,踉踉跄跄地,“滚回去写论文去,傻逼。”
男人楞在原地,万嘉旅又踢了他一脚。
万嘉旅揉了揉剧痛的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没钱了吗。”
“哼。”万嘉旅掏出手机,“没钱你干什么不行你来酒吧,这是什么好地方啊?”
万嘉旅揉了揉眼睛,“等,等着,我给你转啊。”
他闭着眼睛熟练地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在灯红酒绿里也不知道按了多少钱,他费劲地人脸识别,又踢了服务员一脚,“转了,滚回去吧。”
“给你转了钱你还不滚!”万嘉旅把人踢走了。
万嘉旅到这儿就不太行了,他想吐,这廉价洗发水的味道他有点儿想干呕,似乎这个时候林港台风所带来的关节炎也开始提醒他有些东西他又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万嘉旅开始腹痛,肠胃炎的劲儿有点儿起来了,他揪紧了衣服露出难受的神情,这林港的酒真假啊。
手机跌在地上,有电话响起。
“问他在几号,我忘了。”万嘉旅把手机递给边上随便一个服务员,应当是齐若民在找他了。
“喂您好,我这边的客人在找您。”
“他现在在卫生间,有些不舒服,等等我问一下。”
“客人,用不用我们这边直接送您去医院呢。”
“不用,老毛病。”
“给您发送定位是吗,客人好像不太清醒了,我把地址念给您可以吗?”
...
“小齐,”陆总撞了一下齐若民的肩膀,“今天来那个是个gay。”
“不能够啊,听说换女朋友换得还挺猛呢。”齐若民说,“我做背调了啊。”
“赌不赌?”陆总说,“而且我还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又显着你了是吗?”黄毛不太满意,想要回去。
“洗个手这不就走了吗。”陆总狗狗搜搜地指着看起来有点学生气的服务员说,“就那个,戴眼镜那个,他准保喜欢,估计这几天都能带着玩。”
“真的假的?”齐若民说,“陆哥我不跟你开玩笑啊,我是真想让他给我投,可别给我锅砸了。”
“就这个,”陆总信誓旦旦地说,“他不投我偷星星的钱给你投。”
“妥了。”齐若民眯着眼睛点了根烟,“晚点我送他房间去,当面怕人不接。”
“你回头跟酒店打个招呼,问了就直接让上去,别让老板还得下来刷脸,找小鸭人脸上抹不开,”陆总开始教育年轻人,“要不细节决定成败呢。”
“受教了啊陆哥。”齐若民抱了个拳,给经理发微信去了。
万嘉旅吐了好一会儿,感觉整个人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也不想回去卡座了,坐也坐不住,他摇摇晃晃地往后面走,这酒吧边上就是酒店,齐若民在这儿已经开过房了,万嘉旅顺着电梯闭着眼睛房卡也找不着,对了眼好几次找到了房间。
窗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现在是晚上九点。
电视机里电台的女主播聒噪地重复:「今年第6号台风‘贝碧嘉’强热带风暴级今天16时中心位于林港境内,受台风低压环流影响...」
「请注意防范大风对高空作业,交通出行...」
万嘉旅给自己倒一杯热水都费劲死了,他又去马桶吐了一遭,起来洗脸的时候恨恨地想,今天那个陆总实在太能耍花头,吃饭的时候就明里暗里地意思还有好几家目前能投,齐若民也有事没事地发个微信,这两好像在那做戏呢。
从前万嘉旅觉得自己应当是喜欢聪明人的,再不济也是他津宁见过的大佬一样信口雌黄或者是张嘴就来,但是林港随便来一个杂牌小子就弄得万嘉旅有点烦,把话里外里的绕好几圈。万嘉旅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他想要不说谎,不绕圈,不费脑的沟通。
在他的这么多年的印象里,人品端正且待人踏实可靠的就那么一个人。
他有点穷,有点蠢,有点正。
万嘉旅这段时间属实是有点精神不太好了,年纪还不大就开始忆往昔了。
梦里的人能长生不老吗。
你梦里的人是我吗。
从前万嘉旅说,要你的春梦是我。
现在的万嘉旅撇笑抽烟,恐怕噩梦还是我。
真是对不住了纪老师。
可是我只有这个条件,我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我不可能跟你真的去住租来的房子,我不可能穿廉价打折的棉衣,我不可能把我爹气得再进一次急救室,你是医生,要是你看了他的片子,可能也会劝我不要弑父。
要是我没有钱,我们还会有缘分吗。恐怕好难,也许在最开始我都不可能遇到你,我上不去你的学校,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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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驻足,我除了钱就剩下一堆的臭毛病了。流连于声色犬马之间的感觉其实也没那么烂,起码有的是人哄我高兴,他们的嘴比你的灵巧能说多了,你一个结巴肯定招架不了。
本来就应该渐行渐远无此书,现在想来,我们从来也没真的合适过,我理解不了当时你无家可归时心酸的万分之一,还为你感恩又如水的眼睛乐此不疲。
万嘉旅吸了一口烟,脑子里开始晕眩。
其实哪怕我没有作恶,想来你也会失望我对你不坚定,不肯舍弃这些你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反正就是俗人心性。我也听赵骋说,说你们院里有不少人对你青眼,肯定你应该会有更好的未来。
有敲门声。
——
凌晨的时候齐若民打发了个人来照顾他。
来的人乖乖的,在卫生间洗毛巾,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垂着眸子,似乎感受到了万嘉旅的目光,有点不自觉地舔唇。
他蹲在沙发边上低头用热毛巾给万嘉旅擦拭手臂,万嘉旅眯着眼睛把烟吐在他脸上,他有点儿想咳嗽,憋得脸有点儿红。
万嘉旅在津宁找的姑娘有时候晚上睡觉也干不了什么了,他感受过从后面被人结实的胸膛紧紧贴着的怀抱之后就开始疲乏了,但是那样的安全感似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上来。”
“抱我一会儿。”
男人的臂环被他自己摘掉,他同他挤着拥挤的沙发,万嘉旅窝成一团,身后的男人想蹭在他的后颈,但是被万嘉旅的手推开。
万嘉旅又不想被抱了,有点儿他妈的恶心呢。
万嘉旅窝进了被子里睡觉,他有点儿犯困。
“你给我叫个粥。”
“…要,南瓜粥吧。”
“钱在桌上,都拿了吧。”
万嘉旅阖上眼皮,他连灯都不关。
外面的强降雨还在下,发疯的车子都在报警,吵得人不眠。万嘉旅半梦半醒的,看着外面的雨幕,此刻都不知道抽烟抽昏头了还是喝酒喝昏头了。
沙发也叫他自己吐了,还弄上了毛巾上的水。
“我不睡了,你睡床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来的人他怯怯地看着自己万嘉旅有一丝不知道哪来的怜惜,似乎看着他都能看见某某的过去。
万嘉旅在五年后再次见到纪榆的场面来得令人不解。
万嘉旅穿着睡袍,衣衫不整,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拿粥,打开门的时候跟做梦似的。
他似乎穿越了时光与台风,像个投影一样出现在面前,万嘉旅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门,好像他妈春晚魔术表演。
纪榆浑身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万嘉旅的眼神流连在他右耳耳骨的细小耳钉上,他似是瘦了不少,料峭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生病了。
他没有穿从前万嘉旅嫌弃的烂衣服,哪怕是淋雨了也能看出来他的风衣被收拾得毫无褶皱,他接受着万嘉旅的打量,拎着药箱的手都不自然地握紧了,不知道多久没睡他的眼睛发红,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手机,上面的壁纸似乎还是那张照片。
万嘉旅眨了眨眼睛,只对上他欣喜的眼神,他似乎有话要说,刚启唇床上的人缓缓探出头来,后退了半步鼻尖的雨水滑落,不可置信地看着万嘉旅,又摘下眼镜,似乎有点儿闹脾气地甩了一下,重新戴上他窘迫地别过头去。
“你跟踪我啊?”万嘉旅裹了下睡袍,把门掩上。
走廊里的地毯上滴答滴答地滴水,临窗呼呼的风吹,惊雷还在发作,暴雨席卷的时候好像人的神经都会变得脆弱,二人对峙的时候纪榆的眼角似乎都止不住的抖。
“你,你,”纪榆的胸膛起伏,窗外连垃圾袋都飞起十万丈高,“他是..他...”
“你想说什么?”万嘉旅就裹着睡袍,抱着胸靠在墙上,“他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给你什么解释?”万嘉旅不屑地说,“你都看见啦。”
他用手臂擦了一下眼前要落下的水,他似乎有点儿发抖,他的喉结翻滚,他皱眉似乎比当年无家可归还要茫然。
“房子,我举报的。”
“助学金,我举报的。”
“你爹,我送进去的。”
“我跟你,就是玩,万哥不想玩了就不玩。”
“什么东西,还敢跟踪我。”
“啪”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万嘉旅的脸上,指尖刮过人的瞳孔,耳膜嗡嗡作响,等万嘉旅舔舐着嘴唇再醒神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压在他心上的那块结结实实的大石头终于从悬崖的山顶滚落,他哆哆嗦嗦地给自己点烟,腮帮子都发烫,这哥们左手打人还这么痛。
同一时刻,二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口吊了三年的气。
万嘉旅把床上的人赶走了,手机在这个时候开机。
开门的时候看见了门口的药箱,他不解又失神。
万嘉旅神志不清地看着自己给纪榆的转账,在八个小时之前。
万嘉旅点开他的朋友圈,还是那句:
好想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