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作品:《女匪她被全京权贵求娶了

    说罢,他随手褪去身上沾染血渍的绛色喜服,坐于穆岁安身侧,仰头露出颈间伤口。


    穆岁安:“……”


    适才皇帝有句话说得很对——她的确是故意在左肩上划下这一刀。


    至于缘由,皇帝既对她下药,想必是心怀不轨,她只能被迫反抗,难免会犯下罪责。


    她知道,皇帝因昔日救命之恩而对她满怀愧疚,甚至加深了心中执念。


    她就是想让皇帝忆起,当年她在林间为救其性命,孤身浴血奋战、伤痕累累的模样。


    一个男人的爱意难以长久,而对一个女子的愧疚,却会与日俱增。


    所以说……她与皇帝是同一类人。


    皇帝利用卫芙盈的痴念,让其成为搅乱后宫的兵刃,而她则利用了皇帝对她的真心,谋取退路。


    她为何不讨厌皇帝?试问谁会厌恶这世间的另一个自己呢……


    直至殿内再次恢复宁静,两个“光荣负伤”之人并肩而坐,垂眸不语。


    缠丝牡丹鎏金香炉之中,燃着安心宁神的名贵香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珐琅彩鎏金龙凤花瓶内,姚黄牡丹与魏紫牡丹争奇斗艳,散发缕缕芬芳馥郁的香气。


    “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


    良久,穆岁安低声开口,同时整理一下外袍,尽量遮掩住左肩伤势。


    “我以为……”姜奕承喃喃道,“你会斥责我不顾新婚皇后……来未央宫与你把酒言欢。”


    “或者说……”他抬头凝视着穆岁安的眼眸,“你会同情皇后,在大婚之夜独守空房。”


    寻常女子,似乎会是这两种反应。


    “你夫妻二人的事与我何干?”穆岁安一脸坦然地反问道。


    “又非我主动勾引你前来,是你将我扣留于此!何况你不是说,去勤政殿商议军情?”


    “再者,皇后母仪天下,乃是世间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何须我的同情?”


    历经一年有余的战场生涯,穆岁安自认本就不多的同情心,已所剩无几。


    退一步说,皇后既已入主中宫,只要自身不犯下滔天大罪,恐怕皇帝亦难轻易废后。


    反正皇后之位已到手,聪明的女子理应不会在意皇帝的怜爱。


    “小石榴,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你的什么吗?”姜奕承蓦地开口。


    “喜欢你的随性……那种自身永远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别人的潇洒。”他自问自答。


    “换句话说,自己与所在乎之人安然无恙即可,他人的死活与你无关。”


    “我也是这样的人……只可惜有时难以随心所欲,需得伪装出仁善一面。”


    言罢,姜奕承缓缓起身,移步至左侧桌案边,抬手打开其下暗格。


    “您这话……”穆岁安笑道,“干脆说我自私自利、毫无同情心……不过我却反驳不了。”


    见惯了世间疾苦,久而久之,便明白同情心是最无用之物。


    “人之本性皆是自私……”姜奕承转身看向她,“只是你能坦然承认,而多数人不敢。”


    “小石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若是父皇将你赐婚于我,你是否会予我真心?能否还活得这般惬意?”


    他凝视着眼前女子那宛如一汪清泉的双眸,字斟句酌地发问。


    穆岁安展颜一笑,道:“你我二人臭味相投,真心不真心的不知道,但会相处融洽。”


    “此外,我想说的是……这辈子无论我嫁与哪个男人,都会过得很好。”


    说到这里,她稍稍上前半步,与姜奕承泛着泪光的眼眸四目相对。


    “原因无他……我本身就很好!”


    这一句毫不谦虚的话语,从穆岁安的口中说出,竟然令人莫名的信服。


    她是一粒黄金种子,即便坠落于贫瘠之地,亦会茁壮成长,绽放出世间最美的花朵。


    “穆岁安……”


    姜奕承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纵然强行按捺,两滴男儿泪终是不争气地自眸中滑落。


    “你不好……你才不是好人呢……”


    “你只知偷心,却不肯负责,徒留我一人失心一世,如行尸走肉般苦熬数十载岁月。”


    姜奕承原以为,他们二人之间,他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执棋者。


    到头来,他却只是一个道行不深的小小道士,初出茅庐,便遇到穆岁安这千年妖孽。


    失了心不够,还想把性命给她……


    “给你!你快点走!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坏人了!”


    姜奕承将手中的明黄圣旨一把塞给穆岁安,而后迅速转身,如同一个闹脾气的孩童。


    “这是什么?”穆岁安问了一句。


    “没什么!”姜奕承头也不回,故作凶狠道,“就是一封……盖上玉玺和朕私印的空白圣旨!”


    “反正比那破丹书铁券有用!”他紧接着闷声补充一句。


    “……”穆岁安握紧圣旨,压下难以言喻的心绪,“难道你就不怕……我生出大逆不道之心?”


    闻言,姜奕承霍然转过身,大步跨至她的面前,昂首瞪着她——


    “你大可造反啊!就你们飞云寨那数万土匪,我随意调动巡防营的兵力便可尽数剿灭!”


    “到时候我就将你这个叛贼囚禁在未央宫中……一天仅给吃一顿饭!”


    这一刻的姜奕承,不再是金銮殿上杀伐果断的年轻帝王,而是昔日潇洒肆意的晋王。


    “……”穆岁安抱拳行礼,亦如往昔般向他行出一个江湖礼节。


    紧接着,她未发一言,紧握着手中的空白圣旨,遂转身离去。


    “陛下,入京这一路上,我途经垅郡与云城,虽正值水患频发之时节,但流民甚少。”


    “官员尽心尽力赈灾,各地堤坝亦在有条不紊地督建,百姓高呼万岁。”


    “我最不后悔之事,便是亲眼见证您坐上龙椅,您必将成为千古一帝。”


    说着,穆岁安行至殿门口,她抬手打开面前的华丽门扉,微微侧首——


    “今日以苍天为证,我穆岁安定会效忠陛下,守好东境国土,即便马革裹尸亦不悔!”


    话落,她踏出殿门,快步离去。


    “谁要你马革裹尸!穆岁安,你给我好好活着!你若是出事,我让飞云寨给你陪葬!”


    待姜奕承怒吼着追出殿外时,早已不见某人的身影。


    “混账玩意……溜得如此之快!朕赠予你礼物,你竟不知礼尚往来……”


    当太后闻讯踏入未央宫之际,所见便是自己的儿子,坐于门槛上,低垂着头喃喃自语。


    “皇帝……”


    太后刚一开口,却在见到抬起头来的儿子时,千言万语霎时凝噎。


    依稀记得,自儿子七岁之后,他再未落泪,然而此刻,威风凛凛的皇帝竟满脸泪痕。


    “母后……”


    姜奕承凝望着院中那两棵硕果累累的石榴树,哑声道:“将它们伐了,朕不想再食石榴了。”


    “……”太后徐徐坐于他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伐了……”


    “还是留着吧……”姜奕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送去郓州,她喜食的。”


    “往后进贡的石榴,连同这两棵树上所结之果,尽数送往郓州……朕,不喜欢吃了。”


    他梦寐以求的那颗小石榴,此生是再也无法品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