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西城材料制造厂。


    林绍文耳朵上夹着一支笔，手里拿着本子，带着张国平等厂领导正在空地转悠。


    “老林，水管材料要怎么谈？”


    张国平掏出烟散了一圈。


    “厂长，你坐镇中军就行了，这些小事我们去做就成。”刘云德乐呵呵道。


    “你这叫什么话？”


    张国平摇头道，“我是西城制造厂的厂长，总不能等着吃白食不是？”


    ……


    刘云德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吭声。


    “老林，我不和你争权，但你也不能把我当个摆设不是？”张国平正色道，“我知道我一直在部委工作，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能力有怀疑……但以前我也是在一线的。”


    “厂长，我们哪是这个意思啊。”刑望满脸堆笑道，“你看我们厂，光是副厂长就有六个……每个人负责一块就差不多了。”


    张国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绍文。


    “既然你不想管研究所，这样……刑望，你当研究所所长，厂长管生产，张峰辅助，等我们把水管做出来，你们去四九城的主管单位把业务谈下来。”林绍文正色道，“不过谈的时候，把部长叫上，咱们可不能吃亏……”


    “是。”


    众人齐声答应。


    “老林，你是不是想把我送到部委去？”


    刘秋菊语出惊人。


    “是。”


    林绍文坦然道，“我研究过部委的情况，关部长要退休的时候……财务部部长和人事部部长也差不多要退了，新部长上任，你和李春花都去部委当部长吧。”


    “不是，老林，你说当部长就当部长？这工业部部长可都还没出来呢。”刘云德皱眉道。


    “哎。”


    林绍文掏出烟，散了一圈，“其实已经出来了，只是你没有仔细看而已。”


    “怎么说？”张国平好奇道。


    “你猜猜，为什么杨卫国把我们聚在一起来炼钢厂，结果事到临头，上面又反悔了？”林绍文轻笑道。


    “你是说……”


    王奎荣瞪大了眼睛，“上面要捧厂长？”


    “对。”


    林绍文轻声道，“但捧归捧，自己争不争气那是另外一回事……既然话说到这里，那我就把话说开吧。”


    “说说……”


    张国平等人都紧张了起来。


    “我的本职工作是医生，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厂长也是……说你是下来镀金，那是在侮辱你，但上面也想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林绍文认真道，“如果我们这次出了成绩，刘秋菊、李春花上部位当财务部、人事部部长，刘云德回轧钢厂担任第一副厂长，王奎荣接任西城材料厂厂长，至于张峰和刑望，你们资历太浅了。”


    “刑望留任西城材料厂，张峰回轧钢厂，担任副厂长，等老杨退了，你就往上走一步，接任刘云德的第一副厂长。”


    ……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大家都惊恐的看着林绍文。


    这家伙平常嘻嘻哈哈，可很多事，他内心早有了计划。


    啪啪啪！


    林绍文拍拍手，嬉笑道，“各位……你们要注意我的前提，是西城材料制造厂出了成绩，老张顺利上位，我们的计划才能实施，可如果不是他上，其它部委空降一个部长，那就没办法了。”


    “空降？想得美。”


    张国平擦了擦有些干涩的眼睛道，“我老张这一辈子不争权，不夺利……但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说的好。”


    刘云德大喊一声，“是我们的，谁也拿不走……”


    “既然想要，那就得拿出成绩来。”


    一道轻笑声响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刑望更是面露狠色，可看到来人以后，立刻恢复了笑脸。


    “部长……”


    “嗯。”


    关麒带着李泽踱步走了过来，眼神复杂的看着林绍文道，“部里的计划，都被你猜透了。”


    “我逗他们的。”


    林绍文掏出烟，递了两根过去。


    “老张，你这副部长当了快三届了，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关麒笑道。


    “这有什么不对的。”


    张国平摇头道，“反正都是为了工作不是……”


    “你如果有这种想法，可当不成好部长。”关麒摇头道，“我已经收到统战部的邀请了，毕彦君要我去给他做个副手……”


    ……


    林绍文惊讶的看着他。


    统战部和其他的部门不一样，基本上不存在退休这个说法，毕竟这么重要的工作，不能让几个毛头小子去做不是？


    “老张，其实我去开会的时候，上面也很纠结。”关麒伸手拍了拍张国平的肩膀，“部长第一人选是你，第二人选是杨卫国。”


    “部长，杨厂长他……”


    刘云德欲言又止。


    “杨卫国太不小心了。”关麒苦笑道，“上次轧钢厂被盗窃的那个事，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虽然不至于怀疑他的工作能力，但也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刷！


    所有人都看向了林绍文。


    “看我做什么？”林绍文无奈道。


    “如果老杨他听你的话，那现在就不至于这样了。”刘秋菊无奈道，“安全工作，是你一直在强调的……可老杨不重视。”


    刘云德等人皆是额上见汗。


    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轧钢厂鼎盛时期，杨卫国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可没想到，一次“盗窃案”居然影响到了他的前途。


    “你们知道部长人选的第一要素是什么吗？”关麒笑道。


    众人皆是摇头。


    唯有林绍文叹了口气，吐出了两个字。


    “谨慎。”


    “对咯，谨慎。”


    关麒大笑道，“部委可不是只管着四九城，全国各地的工厂，都是我们在管……所以一道命令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个事自己要非常清楚。”


    “老张担任快三届后勤部部长了，从未出过差错……上面虽然不说，但非常欣赏你，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底子薄了些。”


    林绍文看着不解的王奎荣等人，不由笑道，“底子就是班底……你当上部长，重要部门的人和你都不对付，你上去有什么用？”


    “你小子真是个妖怪。”


    关麒大笑道，“厂里的庶务就算了，部委的东西，你也是一清二楚啊。”


    ……


    众人看着林绍文，默然不语。


    这家伙四十岁都没有，却像个老狐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