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16 你还是你


    在此通电话之前，姜楠没太把应允放在心上，全当是一场误会，可现在事态的发展与自己所想相差甚远。


    她竟有些怕了，仿佛一架高速列车偏离轨道，直直地冲向她所在的方向，躲都躲不掉。


    翌日，姜楠从陶晓静处得知应允对介绍人的答复：愿意等。


    陶晓静：“我看这小伙子态度诚恳，人挺好的。你多和人家联系，维持关系，等你工作落实就可以。”


    “就可以结婚了？”姜楠先一步抢答，“妈，你都没见过真人，就觉得我们可以结婚？”


    看不见陶晓静的表情，但可以想象。


    如姜楠所想，陶晓静不会考虑太多，我行我素道：“合适就可以，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但姜楠已经懒得争论，“再说吧！”


    一句再说，事情没了踪影。


    姜楠的工作依旧没有着落，因为没有收入，花钱都是精打细算，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转眼新春将至。除夕夜当天一大早，姜楠回到郊区。


    每一年，母女俩都会在一起过春节。即便是无话可说，这么多年以来此规矩也没变过。


    陶晓静在厨房忙碌着，姜楠承担起大扫除的重任，把里里外外擦拭一个遍，最后在大门口贴上对联。


    年前积攒的家务全部完成时，姜楠累得快要直不起腰。陶晓静将她所有的辛苦看在眼里，却不曾关心一句。


    不过，姜楠已经见怪不怪了。小时候的她还会用着期盼的心望着陶晓静，渴望得到一句表扬。可现在，她知道表扬是她家里最昂贵的奢侈品，堪称无价之宝。


    她不配。


    中午，母女俩用一碗热汤面凑活填肚。姜楠吃完饭刷过碗，拎着垃圾出门。


    不同于城市，临近过年的时间，郊区的人口明显多起来。家家户户门上贴上红对联，挂起红灯笼。平日里冷清的街道，如今充斥着烟火气，隔三差五就冒出几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子，手里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巷子里打闹追赶。


    姜楠没见过，忍不住三步一回头，多瞄几眼。看着小朋友无忧无虑地玩耍，被感染的她嘴角浮出浅笑。


    一路走到村口，姜楠看到几个已经装满垃圾的垃圾桶排成两排。姜楠看中一个不满的桶，一甩手，垃圾袋飞出一个完美抛物线。然而，意外发生，一阵风刮过，垃圾袋被迫改变路线，蹭着垃圾桶边缘落地。


    姜楠郁闷地垂头，本想图省事，现在徒增麻烦。


    有够衰的。


    刚准备走过去捡起来重新扔，有人先她一步拾起垃圾丢入桶中。


    “谢谢。”姜楠礼貌地向出手之人表示感谢。


    捡垃圾的人转过身，回复：“不谢。”


    姜楠看清对方样貌后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应允笑笑，反问：“怎么不能是我？”


    姜楠抿起嘴，没有说话。应允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矜贵高雅的书香门第，完全无法融入脚下这片落后偏僻的土地。有那么一刻，姜楠心里对应允出现在此的目的冒出不好的怀疑。


    应允从姜楠不动声色的表情里察觉到不妙，主动解释道：“我家在这。”


    姜楠惊讶：“你家在这？”


    应允轻轻点头：“是。我奶奶住在这里，我来陪她过年。”


    姜楠嘟囔：“怎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声音很小，但还是能听见。


    应允回答：“我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不是每年都回来。而且国外不放春节假期，我一般都是暑假或者圣诞回来。估计这个时间你都在上班吧！”


    姜楠“哦”了一声，确实有这个可能。


    应允：“走吧！”


    姜楠：“去哪儿？”


    应允：“离开这。你难道要一直呆在垃圾房？”


    姜楠：“当然不会。”


    应允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两人并肩而行。应允突然一个跨步，挡在靠近车的一侧。


    姜楠的头无意间蹭到了应允的肩膀，停下脚步。


    应允回过头：“抱歉。”


    姜楠迟疑，摆摆手：“没事。走吧！”


    两人直直走出一百米，一句话都没说。


    姜楠心里默默犯嘀咕：这人要去哪儿啊？


    应允的余光不停地盯着脚下，有意放慢脚步，配合姜楠的步调。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姜楠开口问：“你往哪个方向？”


    应允左右看看：“应该是左边吧？”


    “应该？”姜楠不可置信地看向应允，“你在开玩笑吗？”


    应允摇头，无辜地说：“没有，我对这边不太熟。有两年没回来，感觉和我印象里变化有点大，所以不太确定。”


    此话不假。这里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是这两年政府一直在大力改造，道路都是重新规划过的，隔段时间就会是一个新的样貌。对于一个几年没回来过的人而言，陌生是必然的。


    应允趁机开口：“你现在有空吗？”


    姜楠：“嗯？”


    应允：“有空的话，能不能给我当个导游，带我在附近走走。不瞒你说，我今天刚回来，连菜市场都没找到。”


    姜楠刚想拒绝，结果看到应允祈求的表情，心一下软了：“好吧！”


    应允转瞬变出一张笑脸：“谢谢。”


    一时间姜楠觉得自己上当了。


    奈何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姜楠也只能硬着头皮给应允当起导游。


    姜楠带着应允沿着村子外的马路走，边走边指前方的建筑说：“那就是菜市场。”


    应允惊讶：“都盖房子了？我记得前两年还是支着一个大棚卖菜。”


    姜楠：“嗯。以前是，前年政府来人考察，觉得这边脏乱差影响市容，就统一整改建了一个市场，里面卖水果蔬菜，外面就开一些餐馆。基本可以满足这附近居民的生活。”


    应允前后左右打量一番后笑了。


    姜楠：“笑什么？”


    应允：“没什么。就觉得这个菜市场比周围的住户家都精致。政府就没想着把居民的生活条件一并整改了？”


    姜楠：“想过，原本想把这里改成新城区。不过大部分人都没同意。这边老人居多，很多人住惯平房，而且条件好的人家都建成小二楼，没人愿意搬进楼房里。”


    她家陶女士就是当初反对代表之一。双方拉扯一段时间，一直没有个结果，最后向宁村改造计划就彻底搁置，到现在还是个村子。


    应允：“这样啊！可以理解。老人都恋旧，我奶奶也是。”


    姜楠：“你奶奶也喜欢平房？”


    应允点点头：“她喜欢这里。当年我爸妈要带他出国，她也不去。”


    姜楠：“这样啊！”


    两人几句简单的对话给姜楠一种感觉，应允好像是在给她汇报家庭状况。


    琢磨一下后，姜楠觉得话题不合适，及时终止谈话。


    陪着应允，采买蔬菜水果。姜楠熟练地帮着砍价。


    不一会儿，应允两手拎满塑料袋。


    “没想到，你还挺擅长买菜。”


    “耳濡目染罢了。”


    家里有个会讨价还价的人，姜楠看着看着就学会了。只不过和陶晓静比起来，她还稚嫩不少。


    姜楠送应允回到家门口，抬头看了看门牌号，觉得似曾相识：“这就是你家？”


    应允：“是。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喝杯茶。”


    姜楠：“不了，我妈还在家等着我，我得赶紧回去。”


    应允：“好，下次见。”


    姜楠：“嗯。”


    和应允告别后，姜楠匆匆回到家。陶晓静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直播春晚彩排的盛况。


    姜楠没打扰，直接回房间，打游戏。一打就是一下午。


    “楠姐，你人呢？”


    耳机里，大盘鸡的声音穿透力十足。


    姜楠：“在水里呢！”


    大盘鸡：“没看到啊！”


    姜楠：“我憋着气呢！”


    鸣人信徒：“什么情况？”


    姜楠：“捅马蜂窝了。”


    鸣人信徒：“别憋死。”


    话音刚落，笑声传了出来。


    姜楠不满道：“别咒我。我今天一定要通关。你们先找出口，我再躲一会儿。”


    挚爱大盘鸡：“应哥，你那怎么样？”


    迎难而上：“还好。”


    鸣人信徒忽然打岔：“应哥，你回国后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姜楠听到敏感词，一下子集中注意力，“你回国了？”


    迎难而上：“嗯，还可以。”


    鸣人信徒：“我有个同学完全无法适应，说国内现在太卷了，前两天跟我抱怨想回来呢！”


    迎难而上：“哪都一样。看个人。”


    挚爱大盘鸡：“就是就是！应哥这能力在哪儿都一样。”


    鸣人信徒：“应哥是在滨城吗？之前听说有人邀请你和他一起去创业。”


    迎难而上：“嗯，去看了下。条件还不错。”


    原来是滨城。姜楠感叹：“好地方啊！”


    迎难而上：“嗯，国内好地方不止这一个。”


    姜楠：“也是。”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摸索出口，不知不觉间倒计时先一步归零。


    屏幕变黑裂开一条缝蹦出两个字：失败。


    姜楠带上痛苦面具：“这个地图什么鬼，玩了一下午怎么连个出口的影子都没找到过。”


    刚上线的新地图，至今无一人通关。姜楠几人抱着得到首次通关后的丰厚奖励连开了五六把，每一把都能解锁新的失败方式。


    鸣人信徒：“再来一局不？”


    姜楠看了看时间，接近晚上八点：“不了，我得去吃饭，你们来。”


    挚爱大盘鸡：“羡慕啊！团圆饭。”


    姜楠：“走了哈！下次约。”


    退出游戏，姜楠把手机插上充电线后，踏出房门。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放上熟悉地六个菜。一年里也就除夕夜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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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桌上菜超过四个，其中有两个还是买的现成的熟食。


    不过这个样子已经让人知足，有鱼，有肉，有菜，营养丰富的一餐。


    陶晓静脱下围裙，像冰冷的人工智能一般召唤：“洗手，吃饭吧！”


    姜楠：“好。”


    电视上正直播着一年一度的春晚。


    姜楠眼睛时不时看一下，也就这个时候，陶晓静不会说她。


    一碗米饭下肚，姜楠打出一个嗝，顺手摸摸圆鼓鼓的肚子。能在家吃一顿饱饭，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陶晓静开口问：“吃完了？”


    姜楠“嗯”了一声。


    陶晓静：“我有件事和你说。”


    音量不大，语气正常。


    姜楠安心不少：“什么事？”


    陶晓静：“我明天一早要出国旅游。”


    姜楠意外：“自己吗？”


    陶晓静：“和你王叔叔。他一会儿来接我。”


    姜楠点点头：“打算去几天？”


    陶晓静：“一个月。”


    姜楠：“知道了。你在外小心。”


    陶晓静：“好。”


    因为陶晓静要准备出国的行李，收拾食物残渣的工作落到姜楠的头上。


    陶晓静出门后，姜楠独自在家看电视。零点一到，手机收到了各种祝福，有些人甚至完全不记得对方是谁。


    挑认识的一一回复后，她准备继续打游戏。上线后，发现只有迎难而上在。


    姜楠询问：“他们呢？”


    迎难而上：“还在吃饭。你吃完了？”


    姜楠：“嗯。刚吃完。”


    “很无聊吗？”


    “有点。我妈走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这样啊！”


    “要开一局吗？”


    “不了，我有事。”


    “好吧！”


    迎难而上秒退，姜楠准备单排。


    刚选好地图，手机弹出一条微信。


    应允：放烟花吗？我在村口等你。


    要不要这么主动？


    姜楠陷入为难，她不想去，不想给对方希望。可现在人已经等在门口，大冬天的外面怪冷的。万一这人一直等再生个病，她就成了罪人。


    可真会给她找事。


    犹豫再三，姜楠没狠下心还是裹上羽绒服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几束烟花升空炸开。五颜六色的烟火好看极了。


    姜楠慢慢走近应允，看着满地的烟花：“这些都是你买的？”


    应允：“嗯。”说着递给姜楠几根刚刚点着的仙女棒。


    没几个女生能抵抗住仙女棒的诱惑，姜楠也不例外。她开心地摇起来，全然忘记自己来时心中想好的拒绝。


    室外的低温很快将手指冻得通红，但仍然无法阻挡她对仙女棒的热情。


    她喜欢放烟花，从小就喜欢。只不过她很多年没有玩过这些东西，记忆里上次放烟花还是上高中的时候。


    “你怎么会买这个？”姜楠好奇地问。


    “正好碰到，之前在国外一直没机会。所以就想买来玩玩。”


    应允放完一箱烟花，又点了一箱。和刚才不同，新的烟花飞得更高，开得更大。


    姜楠仰头望着天空，烟花映在眼里闪闪发亮，嘴角不觉地上扬。炸在空中的烟火仿佛击中她的心，灰暗的生活顷刻有了明亮的色彩。


    一旁的应允满眼都是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孩。


    果然，你还是你，


    没变过。


    烟花结束，只剩下缕缕青烟随风飘荡。


    姜楠没看过瘾：“还有吗？”


    应允：“还有一箱。要不要亲自放？”


    姜楠跃跃欲试，接过应允手里的打火机。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有人突然一嗓子破坏和谐的气氛。


    姜楠环视周围，似乎除了他们并没有别人。


    两个穿着警服的男子跑过来。


    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警察说：“看什么呢！就说你们俩呢！大半夜不睡觉，谁让你们在这放烟花的？”


    应允无辜地问：“春节放烟花不是正常吗？”


    话音未落便收到对方的白眼。


    姜楠发懵地看着警察，不明所以。


    小警察：“谁告诉你正常的。这里禁止燃放烟花不知道吗？”


    应允：“不知道。没听说。”说完看向姜楠，一副寻求帮助的模样。


    姜楠摇摇头，回以同样的眼神说：“我也不知道。”


    以前过年，年年有人在村子里放烟花，也没人说什么。姜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让放烟花的。


    小警察哈着气说：“行了，拿着你们的作案工具，和我们走一趟吧！”


    姜楠有了不好的预感，面色凝重：“去哪儿？”


    小警察：“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警局。”


    姜楠回过头瞪着罪魁祸首，露出哀怨的苦瓜脸，做梦也想不到放烟花能给自己崩进局子。


    崩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