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尤嘉告诉自己要冷静。


    陈域亲的是小猫，不是她。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而且是他亲的她，又不是她亲的他，她初吻还在，不要慌不要慌。


    可愈是告诉自己要冷静，鼻尖闻到的属于陈域的香味却愈浓烈。


    是很少见的桂花味道。


    尤嘉也分不清是他衣服上的味道还是沐浴露的味道。


    陈域没敢缠着小猫太久，他怕太粘人平安对他不耐烦，直接再呼他一巴掌。


    男人从地上站起来，转身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哗啦啦的水声从卫生间传来，尤嘉判断里面的人应该是在刷牙。


    吃饱喝足后，尤嘉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她也不急着为自己变成猫而崩溃，反倒是开始慢悠悠在屋子里踱步。


    ——毛茸茸的漂亮尾巴高高翘起，金色阳光下小猫圆鼓鼓的侧脸宛如蜡笔小新照进现实。


    陈域的房间比她租的那间屋子要小很多。


    虽然空间看上去有些逼仄，但房间里的东西摆放得并不杂乱。


    尤嘉审视的目光逐一扫过书桌和衣柜，她怀疑陈域也许有些轻微的洁癖。


    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被他打扫得很干净，干净到她挑不出一点瑕疵。


    陈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尤嘉微昂着头，居高临下地在房间里巡逻。


    像是骄傲的国王在臣民的簇拥下巡视自己的领地。


    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抹诧异，继而很快又恢复沉静。


    平安上午总是懒洋洋的，也不爱走动，经常睡得跟叫不醒的小猪包似的。


    今天表现得这么活跃，的确让陈域有些惊讶。


    不过看她神态还算放松，不像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陈域也就没有多想。


    冰箱里所有东西在前天就已被陈域清空，家里暂时没任何食物可供他充饥。


    于是男人只能去外面解决早餐。


    陈域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穿到身上，迈开长腿走到尤嘉面前蹲下：“想出门吗？”


    平安属于爱冒险的小猫，平常在家的时候总会痴痴地盯着窗户外面看，那便是她想出门浪的表现。


    办正事的时候陈域不方便带她，其余时候陈域还是挺乐意带她一起出门的。


    “喵——”


    见陈域打算出门，尤嘉马上竖着尾巴贴到他腿边，一边叫一边还用尾巴尖扫着他的裤腿。


    尤嘉意思十分明显——带她出去！她也要出门！


    尤嘉之前在国外做模特的时候签了经纪公司，在公司的每个月都有极其严苛的地狱级考核，如果考核没通过或者排名靠后就会被带教老师关禁闭。


    那些老师并不会管你考核当天的身体状况如何，只要你在考核中表现得不够出彩，你就会被罚。


    尤嘉签约公司快三年，九百多个日夜，只关过两次禁闭室。


    可就算只有两次，那些阴暗记忆足以让她刻骨铭心。


    甚至直接促使她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如果陈域出去了，那这间陌生的小房子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或者说，是只剩她一只小猫了。


    虽说现在是白天，外面晴空高照，可对她来说这到底是一个陌生的全新环境。


    而且她现在是猫的形态，甚至都不具备独立开门的能力。


    再说了，陈域出门之后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尤嘉自然不可能愿意被单独留下。


    看出她想要跟他一起出门的意图，陈域熟练地准备好猫包、冻干和牵引绳之类的东西，然后伸手把尤嘉装进了包里。


    察觉到陈域准备给自己的脖子套上绳索，尤嘉下意识就把头往后仰。


    她胡乱又飞速地扭着脖子，想要躲开陈域手中的绳套。


    “乖。”


    陈域一只手控住尤嘉小小的脑袋，另一只手利落地给她套上绳子。


    在尤嘉没反应过来之前，陈域再次一口亲在了她脑袋上。


    尤嘉不喜欢被绳子束缚，刚还在想怎么折腾陈域出气，这人居然冷不丁一口亲在她额头上。


    小猫怒气冲冲的表情忽然凝固，本来满格的战斗力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急转而下。


    等尤嘉回过神来，陈域已经把她装在斜挎包里背下了楼。


    尤嘉无奈叹口气。


    这男人，不讲武德！


    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全是湿润的草木气息。


    偶尔还能闻到腥咸的泥土味道。


    尤嘉本来的身高是一米六九，这会儿被陈域装在包里，高度只到他的腰际，从这个角度看世界的感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她仰着头，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看。


    等把周围细细扫视一圈后，尤嘉有了一个很奇妙的发现。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和她原来租房子的地方竟只隔了一条街。


    一条细细窄窄的街道，划出两个消费水准差距颇大的社区。


    这里的房子比对面的更老些也更破些。


    内部装修也迥异。


    房租当然也相应地要更便宜。


    陈域买早餐的店离他租的房子很近，总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只需转过一个拐角就能到。


    陈域早上吃的不多，他只点了一碗小馄饨和一份千层饼。


    刚出锅的千层饼外皮酥脆，里层软糯，饼皮还散发着葱油的咸香。


    尤嘉坐在陈域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千层饼。


    这饼的油香一阵一阵往她鼻子里钻，闻上去就很好吃。


    见陈域专心吃馄饨，尤嘉一鼓作气打算偷袭那盘千层饼。


    只可惜她虽出手如闪电，但还是没能敌过陈域的预判。


    陈域早就看出小猫对千层饼“心怀不轨”，在尤嘉出手的那秒直接用左手把那只装着千层饼的白瓷盘举了起来。


    尤嘉恼怒地盯着陈域白皙精瘦的小臂，眼神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她刚吃过猫粮，现在并不是很饿，其实只是嘴馋而已。


    吃一片估计就能够她解馋。


    可惜陈域连一片都不肯给她吃。


    千层饼之类的食物猫咪很难消化，所以陈域不会随便给平安吃。


    他左手举着盘子，右手伸到包里摸索。


    不一会儿，男人手上变出两块冻干。


    尤嘉闻到味道，身体又开始诚实地分泌口水。


    陈域用冻干吸引她的注意，然后趁她吃冻干的时候开始享用千层饼。


    等尤嘉吃完冻干，陈域把绳子稍稍放长了些，让她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距陈域两米左右的地方支着一口大锅，里面全是店老板准备用来煮馄饨的热水。


    陈域转头估计了一下距离，不动声色地将绳子缩短了些，将尤嘉的活动距离严格控制在他周围一米以内。


    这家店离尤嘉租住的地方不远，但她之前一次都没来过。


    她家附近有很多早餐店，而尤嘉一直以来都习惯去同一家。


    店里这会儿人不是很多，尤嘉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陈域吃饭。


    他用餐的时候很斯文也很专注，不同于周围人吃一口就要看一眼手机。


    陈域的手机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在他口袋里不曾拿出来过。


    “今天还是老三样？”


    尤嘉坐在地上，耳边忽然传来老板热情的吆喝。


    她下意识看向老板，后知后觉他这句话是对别人说的。


    尤嘉转头看向店门处，不期然看到一座白色的庞然大物。


    ——一位中年阿姨牵着一只萨摩耶悠闲地进了店。


    这只萨摩耶体型硕大，脸上笑容憨态可掬，看上去完全没有攻击性。


    可尤嘉此刻是猫咪视角，这么大的狗在她面前还是让她本能觉得有些害怕。


    “对，老三样。”阿姨点点头，顺势坐到了陈域后面那桌。


    尤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萨摩耶，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以前总觉得猫咪胆小。


    之前她感觉相比较于狗狗，很多猫咪都显得有些胆小，这也害怕，那也害怕。


    现在她明白过来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可以归因为视角不同。


    在猫咪的视角里，外界很多东西对她们而言的确自带压迫感。


    陈域低头看着小猫，神色认真而专注，他在分辨平安是否被这只萨摩耶吓到。


    “平安。”


    男人开口叫了她一声，刚想伸手把她抱起来就看到了萌化他心扉的一幕。


    ——尤嘉靠近萨摩耶，试探性地抬起前爪搭在了它肉嘟嘟且粗壮的小腿上。光搭还不够，她甚至还用软乎乎的肉垫磨了磨它的腿。


    萨摩耶顺势低头，好奇地看着眼前友好的小家伙。


    尤嘉一直挺喜欢小狗，也喜欢和它们互动。


    虽然现在变成了小猫的形态，对狗有点本能的畏惧，但她还是蠢蠢欲动想和它互动。


    但因为这萨摩耶一直吐着舌头微笑的缘故，一滴口水直接掉到了尤嘉脸上。


    尤嘉眨了眨眼，一秒后小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呜呜！小狗的口水滂臭！


    尤嘉倒退回来，一个起跳灵活地跃回陈域腿上。


    陈域一边憋笑一边拿了张纸巾给她擦脸。


    男人白玉般的小臂映入尤嘉眼帘。


    她顺势看到他手臂内侧凸起的青筋，性感又嶙峋。


    擦完脸后，陈域也吃得差不多了。


    尤嘉以为吃完饭陈域就会带她回去。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微风和煦，万里无云，正是适合出去玩的日子。


    陈域背着尤嘉在小巷里熟练地穿梭，打算带她去大草坪玩。


    这附近有块很大的绿茵地，是专门为了小猫小狗而设计。


    主人们可以带着自己的宠物在这块草地上肆意撒欢。


    到了目的地后，陈域先把斜挎包从自己肩上卸下放到地上，等尤嘉从包里出来之后，他再把包里的逗猫棒给拿出来。


    陈域给平安买的逗猫棒是黄色的，上面还挂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平安尤其喜欢听铃铛叮铃作响的声音。


    尤嘉在一旁歪着头看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逗猫棒顶端的两根羽毛，面上兴致缺缺。


    如果说她真的是只小猫，那她会把羽毛当“猎物”玩得很开心。


    但她并非真的小猫，因此对面前的逗猫棒明显不太感冒。


    她看了一眼兴致盎然举着逗猫棒想要逗她的陈域，心里忽然冒了些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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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嘉唇角勾起，露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假意配合陈域追逐羽毛，实则是把陈域的手臂当作目标。


    陈域一边跑一边挥舞逗猫棒，丝毫未发觉尤嘉的小心思。


    在做了几个迷惑男人的假动作之后，尤嘉直接化身闪电小猫一波助力加起跳攀上了他白玉般的手臂。


    尤嘉抓着他手臂时刻意收了爪子不想伤到他。


    逗猫多没意思，还是猫逗人才有意思。


    尤嘉就是想看看她突然窜到他身上陈域会不会害怕，会不会以为她是要攻击他。


    男人刚被尤嘉袭击时脸上的确闪过一抹下意识的惊愕，不过这点愕然的表情很快便从他脸上散去。


    陈域把被尤嘉抱着的右臂往怀里收了收，左手则托在她身下，防止她掉下去。


    “你，把我手臂，当什么了？”


    陈域垂眼看着尤嘉，神色莫名有些宠溺。


    他说话时语速很慢，语气也轻，传到尤嘉耳朵里时有种缥缈的质感。


    她被他亲密无间地抱在胸前，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隔着棉质衣料源源不断传递到她身上。


    尤嘉仰头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唇瓣，解读听障患者的话于她而言就像破译层层密码。


    陈域发音古怪，语调又含混，尤嘉想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


    把他手臂当什么了？


    当然是当她的玩具了。


    尤嘉低着头，小嘴得意地勾了勾。


    因为待在陈域怀里的缘故，她鼻腔里全是陈域身上独有的桂花香气。


    温和又柔软。


    再加上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尤嘉缩在男人怀里不自觉就打了个哈欠。


    许是犯春困了，尤嘉总感觉眼皮一阵一阵地沉。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陈域再低头看时小猫已酣然入睡，甚至还打起了浅浅的呼噜。


    陈域没把她再装进斜挎包，而是收拾收拾东西就这么把尤嘉抱在怀里带回了家。


    沿街路上随处可见新长出的花苞，不少花儿已在枝头迎着阳光盛放。


    扑面而来的风里都藏着淡淡的花香。


    这样美丽的景色也该让徐珍看看的，陈域敛着眉，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块晦暗的阴影。


    风起又风停，唯有胸前小猫的温度熨帖又真实。


    到家后陈域把平安放到专属于她的猫窝，自己则准备收拾收拾房间。


    等收拾完房间后他还要出去买菜。


    平安睡眠极好，平时很难被什么动静吵醒。


    饶是如此，陈域还是刻意减轻了动作。


    直到一阵高亢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尤嘉才有了醒来的迹象。


    在尤嘉睁眼之前，陈域已经接起了电话。


    看清来电人的霎那，男人蓦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喂，你好。”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陈域的声线比之前更加紧绷：“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尤嘉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陈域的身影。


    她不死心地又去卫生间看了一遍。


    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明明不久前陈域还待在房间，一觉醒来就只剩她自己了。


    尤嘉耷拉着眼皮，情绪有点低落。


    她前腿直立，后腿屈坐在地上，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


    她下意识看向放猫碗的地方，空空的碗里不知何时已经被陈域装满了猫粮。


    还有几粒猫粮孤零零散落在碗的边缘。


    尤嘉凝视着那几粒掉在地上的猫粮，心里推测陈域出门时大概有些急。


    就他早上喂食的过程来看，陈域是属于那种做事比较细心妥帖的人。如果不是急着出门，他应该不会让猫粮掉到地上。


    急匆匆出门还不忘给她添饭，看来陈域应该挺重视这只小猫的，不至于一直把她留在这里不管不顾。


    尤嘉如此劝慰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让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她不想放任自己掉进情绪漩涡，索性在他房间里开始当“侦察兵”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先踱步到门边，借椅子的助力跳上了他的书桌。


    陈域书桌上东西不多，几乎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尤嘉小心翼翼在他书桌上走动，逐渐开始适应这个陌生的高度。


    桌子的左上角放着几本书，有一些是小说，还有一些是实用类书籍。


    尤嘉视线下移，目光定格在最底下被这几本书压着的那叠A4纸上。


    尤嘉歪着脑袋，心底腾起莫名好奇。


    她伸出爪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上面那摞书搬开。


    之前被书遮着的A4纸终于露出全貌。


    白纸黑字，色差对比鲜明。


    尤嘉一眼就看到上面青山医院几个大字。


    尤嘉眼神闪了闪，脑海里蓦地跳出陈域苍白的脸和浅淡的唇。


    她昨天就注意到了他缺少血色的唇，不过她下意识以为那是因为他在海里被冻得。


    直到今天上午他带她去草坪玩，暖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唇依旧是如此苍白。


    尤嘉默不作声地往下看，“病理检验报告”六个字明晃晃刺入她的视网膜。


    她后知后觉地抬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窥探陈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