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想要吞噬人界，已经太久了。


    在前任魔尊的领导下，他们掀起了道魔之战。人族修士死伤无数，前任魔尊亦陨落于息湮剑尊之手。人魔两界可谓是仇根深种，不死不休。


    然而，宁渊却是个异类。他不但不恨息湮，反而觉得杀的好！那老东西早就该死了，只可惜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他并非生于魔界，骨血里亦无那般嗜战的执念。登上魔尊之位后，他并未延续前任的征伐之道，反而厌倦了无休止的杀戮。


    这般态度，自然招致了魔宫长老们的强烈不满，他们暗中谋划，誓要将这位“软弱”的魔尊拉下王座，如今更是企图与妖族勾结。


    殊不知宁渊正暗中嘲笑着他们的无知与小动作。那些曾经垂涎他美色，挑战他权威的贵族，早已化作魔渊深处的枯骨……


    *


    和师尊相处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到达人妖边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缓缓下沉，余辉洒下金色的光芒。


    宁渊跟在息湮身后，悄悄踩在他细长的影子上，就好像这样也算是与息湮融为一体。他正暗自玩得开心，鼻尖忽然嗅到一丝甜腻的香气。


    他抬头望去，长街两侧，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映得整条街亮如白昼。


    路边小吃店的老板娘正舀起一勺粘到拉丝的桂花蜜，淋在刚出笼的糯米糕上，甜香四溢。铁匠铺里，魁梧的学徒正抡着铁锤，火星四溅，一柄长剑渐渐成形，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混着街上的吆喝，热闹非凡。


    宁渊眨了眨眼。


    魔界哪有过这样的地方？


    那里一贯是血月高悬，白骨铺路，连卖酒的摊子都是用骷髅头盛酒，哪有这般烟火气？


    他正看的出神，又是一阵香甜的气息袭来，将他的注意勾了过去。


    “冰——糖葫芦嘞！新鲜的山楂裹蜜糖！”


    街角处，一只松鼠精支着摊子，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的，手里正麻利地串着山楂。红艳艳的果子裹着亮晶晶的糖衣，在灯笼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宁渊的脚不听使唤地挪了过去。


    “老板，我来一串！”他笑眯眯地摸出灵石，又指了指他的身后，“你的尾巴不用藏起来吗？”


    松鼠精耳朵一抖，抬头打量他：“公子是外地人吧？边界人妖混居，大家早都习惯了，不会被吓到的。”


    宁渊挑眉：“哦？居然是这样？不会有道士把你们收了吗？”


    “我们是人妖和平协定登记在册的正经妖怪。那边小吃店的老板娘其实是狐妖变的，铁匠铺的学徒是一只熊精。只不过我妖力浅薄不能时时刻刻维持住化形而已。”松鼠精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看您出手大方，想必也是修道中人。糖葫芦用不到灵石这么贵重，找您一些零钱可以吗？在妖市可不能胡乱动手。”


    宁渊知道他是看在灵石的份儿上提点自己，于是笑着点头，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衣脆生生裂开，与酸甜的山楂味道在舌尖混合，他满足地眯起眼。


    “你们把这里叫做妖市呀！放心，我师尊说了，”他舔了舔唇角的糖渣，模仿着息湮冷淡的语气，“‘妖有好坏，剑才分善恶’，我们才不会随便动手呢。”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宁渊浑身一僵，糖葫芦差点脱手。


    他缓缓转头，果然，息湮剑尊不知何时站在三步之外，雪白的衣袂被晚风掀起一角，正冷冷看着他手里那串可疑的、裹着妖蜜的零嘴。


    “师、师尊！”宁渊手忙脚乱地把糖葫芦藏到背后，糖渣却黏在了袖口，怎么甩都甩不掉。他干笑两声，“这、这是除魔用的诱饵！”


    息湮的目光从他袖口的糖渍，移到松鼠精僵硬的尾巴，最后落在他亮晶晶的唇上。


    沉默。


    可怕的沉默。


    宁渊咽了咽口水，正想再狡辩两句，却见息湮忽然抬手。


    他下意识闭眼，以为要挨罚，却只觉眉心一凉。


    息湮的指尖在他额前轻轻一点，一道清冽的灵力扫过，袖口的糖渍瞬间消散。


    “……回去练剑。”


    冷冷丢下这句话，息湮转身就走。


    宁渊愣了一瞬，随即眼睛一亮，三两步追上去：“师尊！可是糖葫芦真的好好吃呀！你也尝一口吧？”


    “不必。”


    “那家的糯米糕也不错！”


    “闭嘴。”


    “师尊、师尊，我还想吃……”


    “……”


    息湮忽然停下脚步，宁渊差点撞上他的背。


    “再聒噪，”剑尊侧眸，声音凉得像雪，“今晚罚你抄《清静经》。”


    宁渊立刻闭紧嘴巴，但眼睛仍不老实地四处乱瞟。


    街角处，一只老龟妖摆着算命摊子，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一卦十年寿”。见宁渊看过来，龟妖慢悠悠抬头，眯了眯浑浊的眼睛。


    “这位公子……”龟妖沙哑道，“你命里缺个道侣啊！”


    宁渊：“……”


    息湮：“……”


    宁渊不敢说话，只耳尖泛红，悄咪咪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息湮。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宁渊干笑两声，拽着息湮的袖子就溜：“师尊我们快走，这老头眼神不好！”


    息湮面无表情地抽回袖子，却也没反驳。


    夜色渐深，妖市却愈发热闹。


    宁渊怀里抱着一堆零嘴——松子糖、蜜饯果子、烤灵鸟串，跟在息湮身后，嘴里还叼着半根糖葫芦。


    经过一处戏台时，他忽然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了注意力。


    “师尊！是《白蛇传》！”他兴奋地扯了扯息湮的袖子，“看看嘛！”


    息湮蹙眉，但架不住宁渊眼巴巴的眼神，最终还是冷着脸站定。


    台上，白蛇女妖水袖翩跹，青蛇妖俏皮灵动，而演法海的却不是个正经和尚。


    宁渊瞪大眼：“师尊！法海是只螃蟹精！”


    果然，那“法海”头顶僧帽，手持禅杖，却横着走路，两只大钳子还时不时夹到自己的袈裟。


    最离谱的是，他怒气冲冲喊“收妖”时，钳子一用力，竟把禅杖夹断了。


    台下哄堂大笑。


    宁渊笑得前仰后合，一时没站稳，整个人歪倒在息湮肩上。


    息湮身体一僵，拎着他的后领把人拽开，冷声道：“站好。”


    宁渊也不恼，仍是笑嘻嘻的，目光却无意间扫到戏院角落，一道人影正偷偷打量着息湮，眼神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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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渊眯了眯眼。


    ……是魔族的气息。


    *


    夜深，二人宿在妖栈。


    客栈是百年槐树精开的，房间随着树枝生长变换位置，稍不留神就会走错门。


    宁渊抱着枕头，站在息湮房门口，可怜巴巴道：“师尊，我怕黑……”


    息湮刚准备入定休息，闻言头也不抬：“修道之人，何惧黑暗。”


    “可这里是妖栈啊！”宁渊理直气壮，“万一晚上有妖怪爬窗呢？”


    息湮终于抬眸，静静看他两秒，忽然手指一弹。


    “啪。”


    房内的灯熄了。


    宁渊：“……”


    他站在漆黑的走廊上，抱着枕头，听着屋内息湮均匀的呼吸声，气得牙痒痒。


    “真是不解风情……”他小声嘀咕，转身回房。


    *


    翌日清晨，宁渊打着哈欠下楼时，息湮已站在客栈门口，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宁渊凑过去，笑嘻嘻道：“师尊，昨晚睡得好吗？”


    息湮瞥他一眼，没答话，径直往外走。


    宁渊也不在意，哼着小调跟上，路过糖葫芦摊时，松鼠精认出了他，热情地挥手：“公子早！今日新鲜出炉的糖葫芦，来一串儿吧！”


    宁渊舔了舔唇，到底没有抵挡住诱惑，伸手接过。


    松鼠精熟练的招呼生意：“公子下次再来啊，带上道侣一块给您优惠！”


    宁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偷瞄息湮，却见剑尊行进的速度忽然加快，差点把他落在后面。


    “师尊！慢点，等等我呀！”


    宁渊付好了钱，小跑着追上息湮，嘴角还挂着未消的笑意。


    “师尊，”他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要不要尝尝？甜的。”


    息湮脚步不停：“修道之人，戒口腹之欲。”


    “可我之前还从来都没有吃过呢。”宁渊声音闷闷的，突然一个箭步拦在息湮面前，竹签上的糖葫芦差点戳到对方衣襟，“就尝一颗？”


    晨风吹散糖衣的甜香，有几缕沾在息湮的袖口。剑尊终于停下脚步，目光从糖葫芦移到宁渊脸上。小徒弟的眼中流露出祈求的神色，看着真的有些可怜。


    “一颗。”


    宁渊怔住，没想到师尊真会答应。他手忙脚乱地举着竹签，却见息湮微微俯身，就着他的手咬下最顶上那颗裹满糖霜的山楂。


    “甜吗？”宁渊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


    息湮直起身，喉结微动：“太甜。”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脚步明显放慢了些。


    宁渊呆立原地，竹签上好似还留着师尊的牙印。他鬼使神差地凑近闻了闻……


    “元凝。”


    “在！”他差点咬到竹签。


    息湮头也不回地抛来一个油纸包：“吃完赶路。”


    宁渊打开一看，是他昨夜想吃却未曾说出口的桂花糕，还是热的。他眨眨眼，突然想起老龟妖那句占卜，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桂花糕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宁渊三两口吃完，小跑着追上那道白色身影。


    在晨光的照耀下，那道向来如霜雪般的身影仿佛也变得柔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