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楼梯之后，看见的依旧是有些老旧却相当干净的通道。


    不过再往下走一点，拐个弯之后，眼前看见的景象就完全不一样了——周边的灰色水泥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透明的……大概是像葵制作的屏障之类的东西，可以清晰看见周围的海底景观。


    不只是周围的墙壁消失不见，就连脚底下的楼梯都变成半透明的，在行走的时候还是能看见下一阶，但又不会完全被挡住视线。


    “好漂亮。”葵微微瞪大眼睛，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左右环顾，“海里面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走了几阶，现在已经进入海中。


    由于透明屏障的关系，即使在海中，他们也能非常顺畅的呼吸。


    阳光穿透海水，将眼前的景色照映得一片透蓝，色泽鲜艳的鱼群从远处游过，视线中能看见远远的、透明的水中也生长着五彩缤纷的珊瑚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太宰治非常客观的说，“现实世界的海底绝对不是这个样子，这是只有在高天原能看见的景色。”


    芥川龙之介安静的看了会儿周遭，随口问，“你之前投海自杀的时候看见的不是这样？”


    太宰治沉痛的点头，“当然不是！知道那个海水有多脏吗？！我跳下去的瞬间都想自己游上来了！”


    即使不是他口中横滨浑浊的海，能见度一定也没有现在看见的这么高，周围的鱼群和植物大概也不是现在看到的这样五彩缤纷，会像充满极道势力的横滨一样黑漆漆的。


    关于横滨的海可能只是太宰治的偏见，先暂且不提。


    在整个现实世界里，一定有些地方有着很清澈的海水，但绝对不是在他们现在站着的深度可以见到的。


    更准确的说，高天原的阳光可以照进海中的深度就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才能将海面下也变得一片亮堂。


    大家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周遭，就继续往下走。


    “如果可以让我们不用自己走就好了。”太宰治很感叹的说，“做这么漂亮，竟然没有设置个电扶梯，让人不用走路，可以认真看风景。”


    芥川龙之介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些景色对高天原的居民来说很常见。”


    太宰治当然知道，只是想吐槽一下而已，“那也会有因为受伤还是什么原因，腿脚不方便走楼梯的吧？对了，上次我们在车站看到一个只有三十公分高的生物，这楼梯对矮小的种族也太不友好了，没有解决方法？”


    岛笑着说，“当然有。我们下来的地方就有个电梯，等会儿……那里也有部电梯可以搭乘，要搭电梯吗？”


    中原中也默默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实在看不到电梯在哪里，“……电梯？哪里有电梯？”


    眼前依然全部都是海中的景色，就连脚下的半透明阶梯都差点要看不见了，更何况是电梯，完全看不到哪里有电梯的影子。


    话又说回来，其实现在回头朝着他们来时的路看过去，还能看见从海面延伸下来的水泥砖墙和楼梯。


    感觉颇有些割裂，却又莫名的很和谐。


    岛听着中原中也的问话，好心情的笑着指向一只飘在海水中的海龟，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电梯。”


    在场的几个孩子都沉默了一下、又沉默了一下。


    芥川龙之介等人现在的住处虽然没有电梯的构造，不过他们在其他地方打工的时候有见过。


    ……电梯绝对不是海龟的样子。


    太宰治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特别兴奋地说，“我要搭！我们搭那个！”


    葵也眼睛亮亮的，毫不犹豫的点头赞同，“我也想搭电梯。”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没忍住道，“那是电的吗？能说是电梯……？”


    芥川龙之介也沉默片刻，很务实的说，“是龟梯。”


    太宰治抱着肚子狂笑起来，“芥川偶尔也挺有幽默感的嘛！”


    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幽默感，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克己眯着眼很认真的看，“看起来不像是假的乌龟，是真正的乌龟？”


    “是真正的海龟。”岛笑着稍微纠正了一下克己的用词，又道，“但也不是普通的海龟，是海龟妖怪。平常的工作就是在这里等着接人，下班时间到了，就会有其他海龟来和它换班。”


    “……连在高天原这种地方都有打工的社畜。”太宰治痛苦的抹抹脸，“真是、能不能来个真正的世外桃源啊。”


    芥川龙之介思考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行。”


    太宰治扭头看他，又很痛苦的说，“不要这么认真的回答我，只会显得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很可悲而已——”


    芥川龙之介其实不太知道为什么可悲，有点不解的看了看他，不过还是决定不要继续追问下去。


    岛看他们稍微说完了话，就招招手让海龟过来。


    海龟用非常惊人的速度游过来，先是头探进透明的墙壁屏障里、接着整只龟游进来，一点都不让人意外的开口说话，“请依序踩到我背上。”


    太宰治深深叹了口气，“在人间要被保护的巨大海龟，竟然让我踩到它背上……”


    海龟闻言，下意识看了看他，又看看其他人，大大的张开了嘴巴，“是人类啊！难怪一直觉得闻到了人类的味道！”


    这只海龟的工作是载运车站下来的乘客，一定不是第一次看见人类，现在明显也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不过对人类小孩开这种玩笑，还是有那么点过分了。


    岛立刻笑眯眯的接话，“很少看见人类？这些是葵大人的下属。”


    它说着，用很恭敬的表情看向葵，仿佛葵是什么大家都应该要知道的大人物一样。


    葵先是露出了有点迷茫的眼神，又很快反应过来，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望向海龟。


    海龟看了看葵，接着微微瞪大眼睛，虽然不知道葵大人是什么来头，不过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原来是葵大人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冒犯！”


    即使不知道，也要假装知道。


    几个孩子默默看着这个特别世故的海龟，也很识趣的没有说话。


    太宰治倒是笑眯眯的开口，“知道冒犯就好，我们葵大人很有肚量，会原谅你。好好感谢着吧！”


    海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当然！”


    岛只是个小小的小神使，和小白一样没有多少力量，在高天原里其实不会被当成多么需要尊重的存在。


    所以如果要下什么威慑，或是让海龟迅速失去对人类的好奇，还是要搬出葵来才可以。


    岛就知道大家可以非常完美的配合它，特别心满意足的看看大家，心情非常好。


    葵……趁着海龟不注意，又有点茫然的看了看岛。


    岛朝着他眨了眨眼，笑眯眯的微微弯腰，“葵大人先请。”


    葵顿了顿，还是面无表情的率先踩上海龟的背。


    他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特别唬人，海龟看他冷冷淡淡的模样，也变得更加恭敬，这下是连眼睛都不敢乱看了。


    妖怪之间果然还是实力至上主义。


    太宰治特别感叹的多看了几眼海龟，接着站上去。


    芥川龙之介也默默看了看海龟，站到葵身边。


    ……这是一只很大的海龟，站到它背上，感觉和站到地面上基本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区别。


    芥川龙之介侧头看了看葵，恰好和葵同样转过来的目光对上。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面无表情的对方眼中看出新奇和兴奋。


    虽然感觉和站在普通地面一样，但终究不是真的站在地面上，而是海龟的背上，当然会觉得兴奋和新奇。


    海龟的背上也有和车站通道墙壁类似的透明屏障，即使海龟再次离开车站通道后，站在它背上的乘客依然可以正常呼吸。


    岛对着海龟说，“送我们到水之西。”


    海龟还是很恭敬地点头应声，维持着平稳的速度——很迅速的往下潜。


    因为岛和海龟刚才的对话，所以孩子们待在海龟背上时，就都只是眼睛亮亮的互相看看，没有脱口而出什么感叹的话语、特别矜持的站立着。


    海龟游得稳稳当当的，比坐电梯还稳定，连一丁点的失重感都没有，速度很快的往下深潜。


    没一会儿，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如果是在人间，阳光绝对照射不到的海中深处。但在高天原里，到了这个深度却依旧能看见明亮的光线，将眼前看见的海全都照亮。


    当然，高天原里也存在着喜欢阴暗海洋的海中生物，所以并不是所有高天原的深海都能看见光线，只是西羽羽这附近的阳光被特地引下来了而已。


    顺带一提，海中城市里也有完全符合现实世界深海样貌的地方，不过是位在整座城市的西边，从东站下来的游客们不会立刻看见。


    海龟还没真正抵达海底，就已经能看见数个……没有相连着的城镇。


    眼前看见的数个城镇并不是完全位在海底，有些像是被包裹在泡泡里、漂浮在海中，完全座落在海底的城市虽然没有在泡泡里的城镇多，但却是规模最大的。


    这些城镇大概也是使用了车站通道那种透明的屏障，才能漂浮在海水之中，却又完全不会受到海流影响，稳定的待在原地。


    每个城镇远远看着都五颜六色的，宛如建立在缤纷的珊瑚礁里，也像是将珊瑚礁当成了建筑材料一样。


    不过珊瑚死去就会失去缤纷的色彩，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后者，即使是后者，珊瑚也一定还活着。


    想想就觉得很微妙。


    当然只有太宰治会觉得微妙，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珊瑚其实是由一群生物组成的，所以只是单纯的觉得很漂亮。


    从月台延伸出去的阶梯四通八达的通向每个不同的泡泡城镇，由于阶梯是半透明的，站在海龟背上看着也不显得混乱，甚至还颇为梦幻。


    就像在做梦一样。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太过不真实了，真的是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场景，难以想像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城市景观。


    在对于外界都还没有太多清晰认知的芥川龙之介等人看来都很颠覆常识、颠覆世界观，更何况是对很了解这些的太宰治来说，眼前的景色更是梦幻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也是直到海龟带着他们落到了其中一个位在海水之中的城市泡泡里、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之后，才终于再次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岛要求海龟送他们抵达的水之西，是个没有和海底相接、完全漂在海水之中的城市。依然在意料之中，踩在城镇的地面上，感觉还是稳稳当当的。


    漂浮在泡泡里的城市通常没有太多独立的道路，整座城市看起来都像是建立在一个大型的珊瑚礁上，宛如一座立体的城市。


    海龟送他们抵达的位置是固定的、从月台过来时会抵达的地方，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小型的月台，再过去一点就是徒步行走需要的半透明阶梯。


    几只亮橘色的鱼从旁边游过。


    克己盯着鱼看了几秒，没忍住道，“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芥川龙之介也盯着经过的鱼看，“这是居民，还是储备粮食？”


    “是居民。”葵说，“它们听到了，吓到游走了。”


    中原中也在旁边听得一直笑，“不过真的挺难分辨的，小黑看着会想抓来吃吗？”


    小黑甩了甩尾巴，很嫌弃的说，“不想，看起来就很难吃！”


    “因为小黑抓不到。”太宰治笑眯眯的拆穿，“小黑是迟钝的猫，抓不到反应很快的鱼，就只能说难吃了。”


    小黑懒得理他，“我能抓到的鱼一定比太宰还多！”


    太宰治还是笑眯眯的，“很难说呢，我们又没比赛过，怎么确定谁能抓的比较多？”


    “一定是我！”小黑毫不犹豫的说，“我是猫哦！”


    岛看了看周边又被他们关于抓鱼的对话吓到的几个城市居民，扑哧笑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到里头逛逛。”


    芥川龙之介跟着岛往前走，思考片刻问，“我们是人类，在里面会有麻烦吗？”


    岛点点头又摇摇头，“西羽羽里也住着一些人类，所以一般不会有谁因为闻到人类的味道，特地过来找麻烦。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葵大人再帮大家上层屏障吧，灵力的屏障。”


    葵看看它，点点头道，“嗯，好了。”


    速度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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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完全没有停顿的感觉。


    大家当然不会有什么被上了灵力屏障的感觉，即使伸手去摸也摸不到。


    这和之前放在飞行的岛身边、观看切磋时设置的屏障又都不一样，只是给大家沾上力量而已。


    普通人感受不到，岛和小黑小白就很清楚地感受到了。


    “真厉害啊。”岛还是感叹了一下，“有葵大人在，人类也能在高天原里四处行走了。”


    当然一般来说，只要签下契约、或是在高天原里待的时间久了，也可以很自由的行走，身上不会再有妖怪们口中“人类的味道”。


    但他们两者都不是，只靠着葵的屏障就四处乱走，其实是一件相当少见的事情。


    不知道在其他生物眼中看起来，他们一行人是什么模样的，但在他们看来，周边熙熙攘攘的行人一个个的也都有些奇形怪状。


    除了像岛一样完全没有人形、只是直立行走的各种动物之外，还有不少分明看着是人类的样子，比例却特别奇怪的生物，以及一些不知道到底是粮食还是居民的海中生物。


    小黑坐在葵肩上，盯着偶尔从眼前游过去的鱼，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不过鱼类也有自己的危险感知能力，被一只猫虎视眈眈的盯着看，游动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看看鱼，又看看葵，“你能知道那些动物在说什么？”


    葵点点头，“嗯。可是只有在高天原可以，在外面就不行了。”


    在外面的话，他能知道的就只有动物灵的想法，还活着的动物就不行了。


    不过是大概高天原因为本就是灵体的地盘，所以葵想知道的话，就能轻易知道这些经过的动物都在想什么。


    岛替自己正名了一下，“我只能知道小白在想什么，其他的没有办法。”


    就是在说葵很特殊的意思。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葵，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葵真厉害啊。”


    芥川龙之介的目光静静落到中原中也手上。


    中原中也觉得有点好笑，又多揉了一下葵的头，就很自然地放开。


    芥川龙之介……也很自然的在他放手后，还是没挪开看着葵的视线，直接握住葵的手，和他手牵手的往前走。


    虽然只是两个小孩子牵手走路，不过太宰治还是用一脸没眼看的样子一直盯着看。


    葵和芥川龙之介对他的视线完全免疫，继续跟着岛往前走。


    他们在岛的带路下，走进一个看起来像是岩壁一样的隧道里。


    芥川龙之介依稀记得很久以前，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和双亲、银一起去过水族馆。


    是真的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的银还只能被双亲抱在怀里，芥川龙之介对水族馆的记忆也相当浅薄，能回想起来的几乎就只有暗淡的灯光、深蓝色的水箱。


    以及一群游入珊瑚礁中的奇形怪状鱼类。


    会对游入珊瑚礁、游进人类制作的沉船石块里的鱼类很有印象，只是因为看起来很有趣。


    小小的芥川龙之介就站在水族箱前盯着那些珊瑚礁和石块看，很想知道游进去、住在里面是什么样的感觉，里头又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的他从来没想过日常的生活会崩坏，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圆了走进珊瑚礁里的梦想。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居民都不能说是普通的动物，会选择住在这里的也都是更喜欢明亮环境的，所以珊瑚礁通道里亮着灯光，一点都不阴暗。


    灯光实际上是某种会发光的植物，和珊瑚礁生长在一起，很难分辨究竟是什么，但就是散发着光芒、将通道照亮。


    发光植物散发出来的光是清一色的浅蓝，如果走得离光源近一点，身上就会被映照出同样的浅蓝色。


    太宰治停在其中一面聚集了特别多发光植物、亮度特别高的墙壁前，伸手看看，“蓝得像鬼一样。这些植物是有自我意识的吗？”


    芥川龙之介也很好奇的侧头看了看葵。


    葵摇摇头，“只是普通的植物。而且、鬼不是蓝色的。”


    “外星人死掉变成的幽灵可能就是蓝的。”太宰治随口辩解，又盯着旁边的植物看了两秒，“好想拔一个起来。”


    芥川龙之介默默摇头，“它们生长在此地，如果贸然带走，可能就无法存活了。”


    太宰治望向岛，“这就要看岛先生养植物的能力了。”


    岛毫不犹豫的说，“生长在海中的生物，我没办法养起来。”


    “这里都可以让我们自由自在的呼吸了，还算是海吗！”太宰治痛心疾首的说，“这里就不是海，是普通的地面！”


    “其实还是海啊。”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又从他们身边游过去的鱼群，“如果是普通的地面，这些鱼也游不动。”


    但就是很神奇的，明明他们可以自由行走呼吸，鱼群却也可以像是在海水里一样自在的悠游。


    因为游动的鱼群实在太自然了，放眼望去又都是海中的景色，所以一时之间不太会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神奇。


    不过只要意识到了，就会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芥川龙之介默默望向那些确实是在空气中游动的鱼，“这是怎么做到的？”


    岛顿了顿道，“该怎么说呢……可以想像环境中存在着特殊的灵力，对我们来说像是走在地面上、呼吸着空气，但对鱼群而言，感觉则是和在海里一样。”


    “好厉害。”葵像是在感受什么一样的伸出手掌片刻，头上忽然冒出小灯泡，“我们呼吸的其实是灵力，鱼也是在灵力中游。”


    “没错。”岛说，“在这里，鸟类也可以用飞行的，鱼类用游的、有着脚的生物用行走的，大家都在同一个充斥着灵力的环境中，只是行动模式不同而已。”


    葵好像是完全理解了，太宰治似乎也大概明白了，不过芥川龙之介、中原中也、克己其实不是很能理解，面面相觑了一下，还是决定也就这么接受了。


    这个高天原有太多和现实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了，让人无法轻易用所谓的常识来理解，多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也不会怎么样。


    反正就……直接接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