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汉听得冷汗直冒，身体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堂下官吏们皆低头不语，气氛沉凝如铁。


    伊安福终于开口，语气微冷：“陆大人，鲁寺正执掌刑堂多年，为人向来谨慎，莫非你是怀疑，他与冯家暗通？”


    陆昭盯着伊安福，语气平淡道：“我不怀疑谁，只论律法，谁失职，谁担责。


    冯家私藏兵甲，如今已是铁证，若非鲁汉先审失察，就是后期包庇。


    若要细查，还请知州大人出面主审，莫叫大理寺蒙羞。”


    他话锋一转，淡然道：“若知州大人不便，我陆昭愿自行具状，将鲁汉一案呈送刑部，请御史大夫裁定此案是否渎职。”


    这句话，几乎将鲁汉架在火上烤了。


    鲁汉勃然大怒，猛地转头：“伊大人！你竟由着他信口诬陷我不成？”


    伊安福面色阴沉不定，却并未立刻为其开脱，只是淡淡道：“此事确有疑点，鲁大人莫要动怒。既已起疑，便查个清楚也是公道。”


    “你……”


    鲁汉怒火中烧，却忽然冷静下来，目光闪烁，“陆昭，你好狠的算计。”


    他突然明白了。


    陆昭是在逼自己跟伊安福撕破脸皮！


    但这伊安福确实不仁道，自己鞍前马后帮他做事，这新知州居然要卖队友！


    鲁汉骤然转头盯住伊安福，冷笑一声，低低说道：“冯案并非我一人拍板，是谁提议要株连九族？你可别忘了。”


    这句话，似一把藏锋已久的刀，悄然割破了两人表面上的盟友之情。


    伊安福眉头一皱，神情微微冷了几分。


    陆昭见两人要割袍，于是便再度上前，多加一把火：“鲁寺正执法失当，罔顾证据，听信一面之词，差点酿成大错。


    此乃渎职之罪，按律当革职查办，伊知州，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此言一出，公堂上骤然安静。


    伊安福脸色微变，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旁听的小吏们，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陆大人所言虽重，然……”


    伊安福眉头紧蹙，话音犹豫。


    “若大理寺上下皆可如此胡作非为，那律法何在？”


    陆昭声音一沉，朗声道质问道：“既然知州大人今日主持大堂，便请当众处置，以正视听！”


    鲁汉脸色铁青，猛然起身：“陆藏锋你休得逼人太甚！本官为大理寺办案数十年，岂容你血口喷人？！”


    陆昭却冷冷笑道：“你若无愧，便等刑部查办；你若心虚，就请自请辞官，以谢失职之咎。


    知州大人请下判决，莫要念及私情轻判错判！”


    一番交锋之下，伊安福只觉得额角青筋跳动。


    这笑面虎，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本意是试探陆昭，哪知反被陆昭借势发难，眼下若不拿鲁汉祭旗，反倒坐实偏私徇情之名。


    思索再三后，伊安福咬了咬牙，终于一挥手，沉声道：“鲁汉失察，暂且革职查办，待刑部复审后再作定夺。”


    闻言，鲁汉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伊安福，语气哽咽道：：“知州大人，我……”


    “退下！”


    伊安福冷声打断，不容辩驳。


    鲁汉满腔愤怒，只觉胸口如被刀剜。


    但他看着伊安福那冰冷的眼神，最后也只能一拂衣袖，大步离去。


    堂上众人屏息以待，无人敢吭声。


    陆昭望着伊安福，微微一笑：“知州大人果然明断。”


    伊安福勉强挤出笑容，却如吞苍蝇般难受。


    他知道，今日这一局交锋，是自己输了。


    原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也便结束了，然而陆昭却还不肯放过他们！


    这鲁汉是革职了，但这伊知州他还没算账呢！


    陆昭要从这吝啬的笑面虎身上，狠狠地斩下一块肉来！


    “知州大人，下官还有件小事……”


    陆昭再度拱手，脸上笑意更甚。


    “陆狱丞请讲。”


    看着陆昭的笑容，伊安福脸色微变，心中隐隐不安。


    “这回破案有功，不知知州大人可否予以些许嘉奖？毕竟属下出力破谣、安民，实在不易。”


    陆昭笑嘻嘻的问道。


    “赏赐？”


    伊安福脸色更难看，犹豫片刻，问道：“陆大人所言有理，本官，自然不会让功臣寒心，你想要什么赏赐？”


    “前月里，我路过知州府，看中了一件物什，乃前朝官窑，名曰‘天青玉盏’。


    听闻此盏为大人珍藏，日日抚之爱不释手。”


    陆昭淡淡开口，语气温和，恭敬有礼的说道：“此物若赠属下，也算公道嘉赏，不失体面。”


    天青玉盏？！


    那可是他的宝贝！！！


    伊安福心头一跳。


    那盏玉盏曾为皇室旧藏，釉色莹润、胎骨通透，不但市上无价，更是他炫耀品味的象征。


    他在私宴时曾夸过这盏宝器，没想到今日竟被陆昭翻了出来，当众索要！


    一时间，伊安福脸上笑容僵硬，喉头发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昭却彬彬有礼地望着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那般。


    只是他越从容，便越是显得伊安福吝啬小气。


    堂下众目睽睽，若伊安福拒绝，不但落人口实，更显得他器量狭隘！


    若这伊安福连一盏杯盏都舍不得赏人，岂不自损威望？


    陆昭知道这伊安福好大喜功，是一个很在乎面子的人。


    所以才会在公堂之上，逼得这伊安福下不了台！


    “好……好眼力！”


    伊安福咬牙切齿地笑道，声音都隐隐发颤。


    “既然陆大人喜爱，本官……便割爱相赠，权作赏功！”


    说出这番话时，伊安福连心都在滴血。


    平日里都是他敲诈别人，未曾想到今日会被陆昭从身上割下一块大肉！


    “那藏锋，便多谢知州大人了。”


    陆昭拱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转身离去，衣袍翻飞，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嚣张的模样，把伊安福气得脸色发青。


    他牙关紧咬，心中怒火如焚，心中暗道：“陆藏锋，你给本官等着！”


    这一番交锋，陆昭不仅化险为夷，还令伊安福丢了脸、疼了心、失了子，却半句话也不敢反驳！


    可谓是，赢得漂亮！


    只是……


    当陆昭再度走出大理寺大门时，却骤然回首，眼神犀利的看向伊安福所在的方向。


    “这一轮对弈是结束了，但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