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慕听了李婆子的禀报本就心中不悦，这会儿更是要气晕了，指着她的手都在抖，道：“无法无天……我看是要请家法！”


    袁寰连忙拦住，向赵嫣然询问事情的经过。


    庭院在场的人这么多，丫鬟婆子好几个，都看见了事发的缘由。


    问清楚后，所有人望向了袁泠梧，庄慕很是失望：“区区一条流光裙，值当什么！”


    府里不曾短缺她物件，她若能成为绥王妃，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


    袁泠梧不服气的撅着嘴：“我是不稀罕，只是不想同她穿一样的。”问题不在裙子本身。


    “她是你姐姐，”庄慕气道：“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不会说她不好，只会指责你的不是！”


    袁泠梧尚未反驳，楚灵犀先开了口：“我不是她姐姐。”


    在赵嫣然和丹雀的帮助下已经穿好衣裳，朝着庄慕走去，又看了看袁则珉。


    她粉腮盈香，齿如含贝：“我也不问家法是什么了，若有人对我动手，我必然反击，不折手段。到时候可以死一两个人，去报官。”


    “哇……”袁洛骁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最混不吝的同窗都没她厉害！


    更渗人的是，楚灵犀说这句话并非在气头上，她的情绪很平静，翦水双瞳，眼睫又长又翘。


    这个穿着烟霞裙、眉心一颗痣的小姑娘，又漂亮又颓丧。


    她站在黄昏橙光中，人在这里，又似乎不在，与宁昌伯府格格不入，下一瞬就要迎晚风而去。


    庄慕盯着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我看是你疯了……”


    是了，她的养母的疯娘，她也不正常……


    楚灵犀用行为告诉他们，接她回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后来，一行人还是挪步去了玲珑馆用晚膳。


    他们都迟到了，二房等候了好一会儿，五岁的八弟饿得坐不住。


    老夫人在崔姨娘的搀扶下落座主位，命人掌灯，顺嘴询问了一句发生何事。


    袁则珉的脸色不太好看，只说在庭院耽误了一下，隐而不发。


    他怕要是发作起来，晚饭就别吃了。


    家宅不宁，这不孝女真有可能闹到报官！


    袁寰几个晚辈给长辈见礼，这会儿没人去要求楚灵犀什么。


    就连袁泠梧也憋着嘴角不说话。


    “五娘子生得好标致，”孙氏第一次见楚灵犀，惊讶的掩嘴道：“不是说在乡野长大么？还以为会是个粗蛮野丫头。”


    这脸蛋这身段……


    二爷皱眉：“不是备好见面礼了吗，少说话。”


    “对对，这是做婶婶的一点心意，”孙氏笑道：“家里越发热闹了，大哥大嫂好福气。”


    庄慕对着孙氏牵出一丝淡淡的笑：“弟妹无需太客气。”


    “可不是客套话，我这心里当真羡慕！”


    孙氏心直口快道：“三郎文不成武不就，出门经商去了，四娘也远嫁离京，我们二房就守着个八郎，属实不比大房人丁兴旺。”


    老夫人闻言，瞥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拦着二爷纳妾，也能多养几个孩子。”


    孙氏听见这话都要哭了，哀声叹气道：“我们二爷不如大哥有本事，如何养得起那么多人，嫁女要嫁妆，娶妇要聘礼……读书还得另说，笔墨纸砚哪个不贵……”


    “少到我跟前来哭穷。”老夫人不耐烦听。


    二爷也不耐烦：“让你少说话。”


    孙氏略收了收，看向楚灵犀问道：“五娘子可识字？大嫂是不是要给她请个夫子启蒙？不若和她八弟一起学着。”


    这样二房又能省一笔。


    “我不学，不要安排我。”楚灵犀拒绝。


    庄慕顿了顿，眸底微冷，丢了十几年的孩子，陌生的面容陌生的脾气。


    本想先养在家里，不对外透露，以免传出流言蜚语，可眼看着是关不住了，而且，这孩子压根没有把他们当做亲人看待。


    若是把她送到庄子去，那个楚婆婆在京城，楚灵犀怕是要逃出庄子……


    孙氏连忙劝道：“五娘子，京城不是你们石泉村，女子若目不识丁，都不好说亲！”


    “也别替我说亲。”楚灵犀补充一句。


    “你嫁得出去吗？”袁洛骁悄悄撇嘴。


    楚灵犀头也不抬，道：“你嫁得出去，你嫁。”


    袁洛骁握拳！


    袁则珉拉着张老脸训斥：“食不言，寝不语。”


    吃完饭，除了楚灵犀，另外三个孩子被叫走了。


    袁则珉背着双手走来走去，先警告了袁泠梧和袁洛骁：“庭院的事情管好嘴巴，谁敢往外乱说，家法伺候！”


    “我又不傻，”袁泠梧很不满：“她自己不顾名节，迟早连累我！”


    只要说是宁昌伯府的人，外头肯定一起看笑话！


    “还是把她锁起来吧，”庄慕语气沉沉，道：“以免给伯府招来祸端。”


    “娘这样做，不如听五妹妹所言，别接她回来，也别认她，毫无瓜葛。”袁寰回了一句。


    庄慕眉间一蹙：“她是我生的……”


    “可是爹娘未曾养育过她一日。”


    袁寰道：“我去石泉村时，她的养母已经过世，不知这是位怎样的人，她伴随五妹妹长大，想必影响也很大……”


    “一个疯子，”庄慕冷嗤一声：“定是她偷走了我的孩子，还把她养成这德性！”


    袁寰欲言又止：“五妹妹还是挺明事理的……”


    只要不是旁人颐气指使的去惹她……


    刚回来，不认亲还要用各种规矩约束，话里话外辈分欺压，她并不习惯京城女子这一套。


    “我看她是欠教训！”袁则珉气恼得很。


    袁泠梧在一旁出主意：“给她禁足！不给饭吃！饿她几天！”


    她听说别人家就是这样惩治庶女的。


    “还要扣除所有月钱！”袁洛骁以前闯祸被扣月钱，实在太苦了！


    袁则珉一时拿不定，扭头问袁寰：“仲玉，你说要怎么办？”


    袁寰只告诉他一件事：“门房的都说没看见五娘子出去，没人知道她如何离府，爹要是不想认这个女儿，尽管用强硬手段好了。”


    此事庄慕也审问过了：“他们没有吃酒赌钱，可就是让人给溜了。”


    “这么说是拿她没办法了？”袁则珉一拍桌子：“还治不了她了？！”


    袁家的血脉当然要认祖归宗，孩子倘若没找到便罢了，分明找到了还不认，传出去不被人戳脊梁骨？


    况且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袁寰提议道：“五妹妹吃软不吃硬，不如让我明日去与她商量商量。”


    “罢了，”袁则珉没好气的挥挥手：“时辰不早，都散了吧，都管好自己的嘴。”


    “家丑不可外扬嘛，”袁洛骁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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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她还真厉害。”


    换做他这样顶撞爹娘，早就屁股挨板咯。


    *******


    第二天，袁寰要当值，只能下午回府后再去找楚灵犀。


    不曾想上午的空档，他就在大街上撞见了他的五妹妹。


    五城兵马司负责维护京城的治安，偶尔管管坊间邻里的纠纷、巡查防火、还会接到护送的任命。


    今日有朝廷钦犯抵达京城，袁寰身为东城副指挥使，带着手下人去接应，送往大理寺移交。


    京城这么大，进入城门后也很难一口气走到大理寺，押送之人千里迢迢来京，中途需要吃饭休息。


    袁寰带人守着囚车，让他们在一个饭庄里稍作歇息，便是这时瞧见了楚灵犀。


    他这个妹妹，走在路上惹眼却不自知。


    袁寰把人叫到一旁，问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楚灵犀侧目打量，头次见他这个打扮，腰间佩刀，颇有几分威风凛凛。


    她慢吞吞道：“我去帮婆婆酿酒。”


    “什么？”袁寰当初去石泉村接人，停留了两天，等楚婆婆处理掉她的酒坛子，他皱眉：“你该不会还想帮婆婆卖酒吧？”


    楚灵犀不答，默认了。


    袁寰叹了口气，道：“我不希望你这样做，不仅对闺阁清誉有影响，还会给伯府招来非议……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当然，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你乖乖听从，家里可以多给你一份月银，就当做买下婆婆的酒水，如何？”


    “嗯？”楚灵犀的大眼睛微微睁圆了，不难看出，袁寰是带着很大的诚意与她商议此事，双倍月银。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袁寰匆忙道：“我本打算下值后找你，你且先回去，晚点再细说。”


    “哦……钱多可以商量。”


    楚灵犀不急着走，缓缓一眨眼：“昨日回去后我才知绥王府势大，你弄脏了那位罗先生的衣裳，不会被怪罪吧？”


    “罗先生？”


    她不提，袁寰都已经忘了此事，摇头失笑道：“何至于此？”


    “你不怕得罪绥王？”楚灵犀反问。


    袁寰不由迟疑：“殿下应该不会计较这等微末小事。”


    “我会看相，罗先生可能记仇了。”楚灵犀张口就来。


    袁寰搞不懂小姑娘在想什么，解释道：“罗焕是工部尚书的女婿，最是宽容大度，与人为善，你别瞎想。”


    “是么……”竟然是个美名外扬的。


    楚灵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其中底细要搞明白，真是令人头大……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袁寰不解。


    楚灵犀垂下眼睫：“有点不想活了。”


    袁寰：“？”


    饭庄隔壁的茶肆里，越无烬和随从正在议事，不巧把兄妹二人的对话听个正着。


    习武之人，耳力出众，并非故意为之。


    杨铖不好假装没听见，轻咳一声，道：“殿下威名远扬，魅力弗边，便是小姑娘也为之震慑……”


    仅仅只是弄脏罗焕的衣裳，就怕被殿下怪罪。


    越无烬淡淡掀起眼帘，示意他闭嘴：“按计划行事。”


    杨铖收声，点头道：“天乌国使团才刚迈入大庚地界，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怕是要半个月后才能得到消息。”


    越无烬面无表情：“不急，我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