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离间

作品:《论如何从暴君变成祸水

    霍虞佯作活动筋骨的样子抓住右臂,感觉到皮肤下面像是有数条长虫沿着经脉爬行。


    “怎么回事?”他问阿巳。


    阿巳嗓音惊恐:“这、这些都是槐木的树纹,在你胳膊上乱爬,呕——好恶心啊。”


    霍虞:“……”


    他真想掐死阿巳。


    他大概明白些了,这槐木仿灵的肉身到底不是真人,只能算个躯壳,本质极为脆弱。


    是扛不住他引动灵力流转使用术法的。


    这也是反噬,和他脸上的不会恢复的瘢痕一样。


    若是多来几把,怕就要肉身崩溃。


    “这样的话,靠着这具肉身,岂非连勘世境都难以突破……”霍虞头疼地想,那自己还能干什么?


    而且,这槐木做得肉身能让他在人间行走多久,更是个问题。


    他一无所知,却前狼后虎。


    那厢芳卿却送给他一方盒子,霍虞没接:“这是什么?”


    “陛下说了,倘若有人能渡此关,这便是她赐的彩头,以示褒奖。”


    “其他人还没过呢,直接给我?”


    “有小姜公子镜中一枪,今日这学宫中怕无人能出其右。”芳卿勾唇,“你有这般本事,不知尊上可曾见否?”


    孟潜见过屁。


    见了马上就砍他。


    霍虞面不改色。


    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颗“回阳丹”。


    阿巳“哇”了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你现在肉身不稳,这回阳丹刚好能帮你压制,还能修复一部分反噬,你运气真好啊!”


    他在心里冷笑:“你觉得我这是运气好?”


    阿巳火苗乱晃:“难道不是吗?”


    他没理阿巳这个傻白甜了。


    霍虞迎着芳卿的试探拽得二八五万,将话头丢了回去:“我要没这本事,他干嘛带我来钧城?”


    “也是。”芳卿笑了笑,两人都揣着明白打哑谜。


    霍虞没跟对方客气,扣出丹药当场送入口中,看得几位讲师都有些咂舌。


    这回阳丹虽不算上品,但寻常伤势哪怕再重,服用后都能将一口气吊上三天,若是没那么重的伤,更立竿见影。


    这学生这般直接入嘴当糖丸嚼了,委实是暴殄天物。


    他感受到丹药入口即化化作热意顷刻间流淌过四肢百骸,手臂上的绞痛感渐渐平息下来。


    “学生谢过陛下抬举。”


    芳卿莞尔一笑:“既然知道是抬举,那小姜公子应当明白陛下的意思。”


    什么意思?


    是刻意拉拢还是让他树大招风?


    李问禅和孟潜掐得你死我活,霍虞可一点想掺着里面当炮灰。


    “学生不懂。”霍虞不想下她的台阶。


    “那也无妨,以后总有机会。”芳卿从容应对,“不过今天的热闹远没有结束,小姜公子愿意同本官一起上阁楼看看吗?”


    ——刚才在阁楼上的人果真就是她。


    那这突如其来的加试也是李问禅让她捎过来的?


    李问禅真是无处不在。


    霍虞回头瞥了眼屏风外影影绰绰的人群,笑不进眼底:“却之不恭。”


    阁楼很高,在上面能将学生考核尽收眼底。


    多数人还在第一关卡分灵上磨洋工,总得说走到仿器前的寥寥无几。


    来参加考核的人都是二十不到的少年人,勉勉强强分窍,能不能入玄门都犹未可知。


    这叩道一关像是让婴孩奔跑,简直荒唐。


    魏云倒是在仿器跟前坐了许久,镜面上飘忽不定,像是走马观花没个定性。


    他本人神色严肃的像是守灵,心境与表象截然相反。


    直到那镜面上划过一瞬李问禅的脸。


    魏云像个苦瓜,站在人墙外,瞧着李问禅身披喜衣,不知是跟谁拜着天地高堂。


    他就默默看着,就差那个手帕暗自垂泪了。


    讲师一愣。


    芳卿也错愕住了。


    霍虞叹为观止,心啧了一声:这小子修得什么歪门邪道?


    李问禅年轻的时候常把“穷乡僻壤出刁民”挂在嘴边,驸马祖籍青州,时不时就要被她刻薄两句。


    现如今霍虞真想给她请来,看看“刁民”怎么欺君犯上的。


    芳卿早注意到这个表现亮眼的后生,再加上他姓魏,想要一边观察一边拉拢游说霍虞。


    不过后生表现太猎奇,一下叫她卡壳了。


    她猛地眨眼睛,想忘掉刚才那一幕。


    良久,她缓解尴尬咳嗽了好几声:“小姜公子觉得这届学宫的学生怎么样?”


    “学生见识浅薄,不敢评价。”霍虞觉得,群英荟萃。


    毕竟这届学宫招生是假,攀云扶摇入皇室才是真。


    搞学问的地方成了攀龙附凤的垫脚石,实在世风不正,江河日下。


    这样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回太极,芳卿才说到重点。


    “听说小公子是被尊上强行掳来的钧城?”


    强行,掳来?


    这俩词用得可太妙了。


    如果不是这个芳卿也是别有用心的主儿,霍虞简直要跟他一拍即合。


    撺掇两人去登闻鼓告御状。


    他搭着栏杆,慢悠悠地开口:“咱们陛下管天管地,还管仙盟拐带外来人口啊?”


    “说笑了,”芳卿道,“你是尊上带回来的人,又亲自求陛下开了特例,宫中难免上心些。”


    霍虞注意到她话中的那句“特例”,这让他有些在意。


    “什么特例?”


    “就是外族准入学宫的特例,莫非小公子不知道?”


    霍虞:“……”


    所以那天晚上他是跟孟潜谈了个寂寞,人家早请了旨意,就他自以为聪明。


    到头来如了对方意进学宫,还卖了自己个人情……


    霍虞越想越气,觉得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哼了声:“他可什么都不告诉我。”


    “尊上是正统玄门出身,难免对小公子的来历有所忌讳,自然不愿事事相告。”


    “如果不是你被【阙歌】认主,只怕以尊上的性格……”


    芳卿点到即止。


    但这未尽之语霍虞早就体会过了,羌陵城那几天,孟潜想弄死他可不是一回两回。


    这挑拨离间的味儿简直要溢出来了。


    霍虞反问:“孟伏光对我有忌讳,是觉得我算半个魔族人,难道陛下就能心胸如此宽广,愿意对我交付信任?”


    “陛下听闻你被【阙歌】认主后,便一直想要见你一面。”芳卿轻叹,“奈何尊上不许。”


    “是吗?”霍虞抬了抬眉毛,“所以今日学宫才又突然重开封闭已久的第二关,耗费人力物力,就是专门来试探试探我的斤两?”


    “大人说得好听,但陛下可没有你讲得那般窝囊憋屈。”


    “事急从权,”芳卿话里面带着歉意,“陛下让我来,也是怕小公子心生芥蒂。”


    “事急从权,有多急?”


    “小公子来钧城也有几日了,可有见过听过什么要闻?”


    霍虞不耐烦地掐了掐眉心,说:“有话就说,少卖关子。”


    “当年暴君北伐陨落在大荒后,孟首座和陛下你死我活地争了很多年。”芳卿娓娓道来,“你可知,为何后来他们那般轻易地止戈停战了?”


    “难道不是心系苍生?”霍虞扬唇。


    芳卿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挪开目光看向远方:“那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原因。”


    “孟首座早入归墟境,当年陛下修为达结元大圆满,虽有差距,但凭借着无情道锋锐霸道,却未必不能一争。”


    可接下来数年,李问禅三度破归墟境失败。


    反噬不仅令她修为倒退至结元巅峰,还蚕食她的肉身、寿元,伤及根底,此生怕再与归墟境无望。


    “这些年陛下焚膏继晷,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她最后一次破境是在去年,那次反噬险些导致国丧,太医院的灵官断言,若是就此休养不再折腾,约莫还能有个三五年的光景。”


    芳卿说着,有些失态地哽咽,不过只是须臾,她很快就调整好状态。


    “所以陛下松了口,打算另立皇夫,也是为皇室留后路。”


    霍虞听得一愣一愣的,额角青筋乱蹦。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都快驾崩了,还想着生孩子?”


    芳卿被他这么直白的质问一噎,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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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情绪烟消云散。


    她苦笑一声:“没办法,皇族无嗣啊。”


    皇族无嗣,究其根本是霍虞的错。


    他做暴君的皇位是窃国而来,灭道统时寒山寺满门受害。


    当初李氏那位圣人先祖开国,却将国运与道运一分为二,国运由凡人所掌,修士都入寒山寺,形成王朝与寒山寺相互扶持又相互制衡的局面。


    从此寒山寺不仅是五大道统之一,更是国寺。


    李氏宗亲多分布在这两者之中。


    霍虞当年北伐时,李氏自诩正统联合着前朝旧党在他背后煽动人心造反,他勃然之下,将寒山寺清理了个彻底。


    霍虞意识到五大道统各自源远流长,能一呼百应,威望极重。


    为了永绝后患,他便开始了此生最为人诟病之一——“屠灭五大道统”的暴政。


    杀了多少人早难以估计。


    这场灭顶之灾从寒山寺开始,罗枯老人为保爱徒,愿以命相抵。


    王朝剩下的直系宗亲,多是凡人。


    他将剑还给了李问禅,问她要师父,还是要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


    李氏自此,皇族后嗣只剩了李问禅这一支,一人。


    霍虞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遭人恨。


    “仙盟跋扈冷漠,高高在上,丝毫不顾及人族前路,黎民死活。”


    “皇族式微无嗣,如今还能靠着陛下震慑令动一二,可她不剩多少来日,一旦驾崩,对于仙盟最后的制约也就消失……”


    芳卿忧心忡忡:“暴君虽残忍暴虐,但北伐南征,对妖魔二族的威慑却犹如实质,十年来依旧余威甚重,叫他们不敢侵略。”


    “可十年了,再沉重的阴影也快到头了,倘若妖魔再次来犯,届时仙盟,抑或者说是近乎掌握天下玄门的孟首座,会有为民请命的大义吗?”


    霍虞:“……”


    说实话,他觉得悬,孟潜的冷漠自内而外,众生平等,全死了才好。


    倘若妖魔再犯,指望孟潜远没有指望李问禅靠谱。


    李问禅走投无路,所以才近乎以孤注一掷的疯狂以【阙歌】为饵围剿孟潜。


    仙盟的跋扈是倚仗孟潜这位天下唯一的“归墟境”,如若孟潜陨落,凭借着李问禅的手段,夺回玄门大权不在话下。


    现在王朝只有那些肉体凡胎的普通百姓,以及那些苟延残喘,连个破微境都难供养出来的小道统。


    这些人给妖魔送菜都不够塞牙缝。


    无怪乎李问禅不择手段,甚至放下仇恨设计他复活在铜雀楼,只会谋求一丝可能的生路。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何手段复活的自己。


    直到如今,也就剩这一层似有如无的窗户纸没有戳破了。


    霍虞也不再装模作样。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和下来:“她要招夫,从这些未曾依附仙盟的小道统中选人,她是病糊涂了,觉得仅靠着这些乌合之众能抗衡仙盟?”


    “仙盟各坛之间并非铁桶一片,与其在我这里兜圈子绕弯子,倒不如动动她的脑子——”


    “离间计对那些人比对我更好使。”


    芳卿嗤笑一声,讽刺:“小公子是低估了人心贪婪……你以为仙盟跋扈,是得孟首座授意而为?”


    “何意?”


    “各坛执法者们,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芳卿皮笑肉不笑,“专门搜刮民脂民膏,折磨同道与百姓,倒也不是孟首座做的。”


    “尊上出身名门正统,自然有着名门清高傲岸的风骨,不屑于做这些。”


    “他只是漠视一切,目下无尘。”


    芳卿说:“皇室满足不了执法者的胃口,手握特权的人,是不会甘心回到芸芸众生中的。”


    霍虞早觉察到仙盟内讧,又听到芳卿的感慨,心情愈发沉重。


    这看似锦绣富贵的钧城,内里早就腐烂一空。


    芳卿见他不语,以为霍虞是在质疑她的说法,于是她从芥子中取出一物——


    这是道刻意收敛威势的无情剑意。


    剑意汇于一团,柔和的宛如团皎白清冷的月光。


    芳卿将光团放在手中,向着魏云的方向轻呵一口灵气,说:“若是不信,今日我便请小公子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