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个“精”字咬得极重，一股势必要她想起一些情景的既视感，以至于她回房换下了那打湿的裙子后，都还能想起那场景来。


    真是为了扰乱她，无所不用其极。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紧握成拳的手抬起用卸妆棉卸去了唇上不多的颜色。


    洗完澡，她立在落地窗前，手机上跳出张主理的信息，说已经吩咐加强顶楼泳池的安全措施。他的响应速度及时，她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简歆前不久就发来了荷载评估报告，她一看见就开始头疼，没一会儿就喊智能管家拉上窗帘，回到桌案前忙碌。


    屋内温度正好，只是没一会儿张主理就又发来消息，说周聿衡对菜品意见还蛮大的，工作人员那边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思，又因为是总部老板的朋友，总不能赶出去……特来请示。


    她微微蹙着眉，不知道周聿衡整什么幺蛾子，赶忙披了外套去了酒店的餐厅。


    餐厅位于二十八层，有个极好听的代称——Osmose。过了饭点，餐厅的用餐客户寥寥无几，华丽繁复的装饰下，《ClairDeLune》优美的旋律流泻而出，装点着餐厅剩余的空荡。


    她一进餐厅就看到了周聿衡。


    周聿衡今年三十四岁，面容却没染上多少沧桑，结实的身材撑得一身西装板正，鼻梁上的眼镜掩盖去一些他眉眼间的锐利感。


    此时，戴着洁白高帽的主厨立在他身前，似乎在探讨着料理的奥秘。


    她走近才听见两人的谈话——


    “周先生，Osmose的烤牛肉只有常规搭配，迷迭香、百里香……”


    主厨语气为难，又有点不知道怎么招待这位老板的朋友，他今天错就错在不应该有出来介绍菜品的意思，不然怎么会被拉在这里攀谈半天呢。


    “嗯，我知道啊，就像其他菜品一样，只是我觉得你们可以尝试可可粉……”周聿衡身子向后倚靠，唇角带笑，却莫名有种压迫感。


    这个提议无疑有些颠覆主厨传统的思想，局促站在那儿，但脸上其实已经有了破口大骂的意味。


    她上前解围：“你先回去吧。”转而看着周聿衡，“周律这是预备转行，来索斯茂当主厨？”


    他依旧含笑，眼前的人穿着纯色的吊带抹胸裙，刚好到小腿处，外面的风衣像是Burberry的新款，简约大方，长发披散，削弱许多她平时的疏离感。


    他问：“主厨有什么权利？可以时常与总部联系吗？”


    庄宥宁：“……”


    “看来是不行，那还是算了吧。”


    他优雅起身，正了正身上的西装，为她拉开椅子。两人因此靠得近了些，她能闻到他身上也是那股熟悉的雪松气味，只是他身上的更冷，江寒烬身上的总带着些烈。


    她低声道谢，就在他对面坐下了，才仔细看着今日的主菜，薄荷小羊排、搭配着烤蔬菜的烤牛肉，刚刚他们就是在就这道烤牛肉辩论。


    “主菜很不错。”他回到座位，看着她的目光，心中了然，问，“是不是觉得我故意找茬？”


    她抿唇：“所以周律是来我们Osmose跟主厨打官司的吗？”


    他答得干脆：“不是。只是庄总这位朋友很难约，用的拙劣小手段而已。”


    “……”


    Osmose落地窗边的位置视野开阔，能将窗外星光尽收眼底。


    她礼貌解释着：“想着你们出差，应该会选择和同事一起聚餐，我出现似乎不太好。”


    任谁看见甲方，也不会有太美妙的心情。


    “呵呵。”他浅笑出声，点出她话里的囫囵的小心思，“你说关颖？”


    她没说话，捏着高脚酒杯，径自为自己满了一杯红酒，喝了一口，Syrah涩中带着沉稳的口感就此弥漫开。


    周聿衡无疑是聪明的，知道近期关颖与自己在工作上接触颇多，也知道自己觉得他出差肯定会带着学生。


    而且除了关颖，她也想不出为什么那人会在南城了。


    他皱眉思索，道：“你知道的，现在的年轻小姑娘可不喜欢和什么上司啊、老师啊一块儿吃饭，那会让她们觉得在应酬。所以她一早就将自己的空余时间安排好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而且南城这么浪漫的城市，要是跟老师一起欣赏，未免也太无趣了。”


    舌根处的涩感加深，杯中红酒见底，剩下的一点点影子，不安分地摇晃着。


    “谢谢你夸我不再年轻。”她没顺着他的话说。


    “嗤——”周聿衡笑开，认为她误解了，连忙解释，“我可没这么说。”


    悠扬的旋律从《ClairDeLune》转到《GymnopédieNo.1》，两人相识数年，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还是鲜少有的情况。


    喝完那杯酒后，直到甜品上桌，她才动了一下焦糖布丁，不腻，甚至有些橙香盘桓在舌尖，让人忍不住多吃几口。


    *


    索斯茂对于荷载有专业方面的请求与咨询，他的学生拿不定主意，他这才往这边来一趟，一来就正好遇上江寒烬。


    季明舒心中愤愤：“你小子，几时这么主动来见过我？”


    他启唇：“是您太忙了，在申城压根就见不到您。”


    季明舒可不信：“这次是专门来找我的？”


    江寒烬没再言语，不置可否。又被季明舒打趣：“我可不相信你这混小子！”


    顶楼的电梯门打开，他跟在季明舒后进入电梯，旁边的助理摁了负一楼后，他看着“28”旁边的Osmose餐厅，鬼使神差地摁了下去。


    “不跟季叔叔一起去聚会吗？”


    “嗯，不叨扰您，而且我听说Osmose的甜点很不错，去试试。”


    季明舒来过南城许多次，自然有些了解，不禁失笑：“你小子，怕不是佳人有约。”


    “叮——”二十八层到了。


    两人道别后，他就迈步往餐厅走，长廊幽静，只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餐厅内堪堪坐着一桌客人，一男一女，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如丝质的长发披散，还带着点湿润，发尾处有蕴湿的痕迹。男人笑着启唇说些什么，女人仔细聆听，偶尔低头吃着甜点，画面和谐。


    收起那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恬静用餐，真是让人想不到的千人千面。


    佳人的确有约。


    他一时觉得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先是跟着季明舒又去了一趟顶楼花园，后是来找什么吃的。


    餐厅的服务人员走近：“先生，抱歉，Osmose今日已经停止提供服务。”


    “是吗？”他抬手一指，“那不是还有客人吗？”


    说完就跨出步子往里走。


    服务人员震惊于自己眼睛看见的，连忙追他的脚步：“先生！”


    江寒烬走到桌前站定，略过了周聿衡，直接问：“庄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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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意我坐下一起吗？”


    庄宥宁抬头，眼瞳微微有些震动：“……”


    服务人员上前讪笑解释，还是她点头示意服务人员没事，可以离去。


    江寒烬也没等她言语，就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了。周聿衡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气息，眯眼上下打量了他。


    少年人的戾气隐在额前的刘海里，眉眼俊朗深邃，面部棱角分明，尤其是侧脸轮廓线条流畅，抿着那双纤薄的唇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冷。可从桌面上的那双大手窥见他隐匿在宽松皮质外套下的紧实身材。


    他启唇问的是庄宥宁：“他是？”


    似乎真的想听她对于自己如何定位，江寒烬安分得没插话。她只好胸口长呼一口气：“江寒烬，未婚夫的弟弟。”


    周聿衡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与他对上视线，心里有数后，瞬间有了玩味的感觉：“哦，这样啊。”


    他怎么能听不出周聿衡的挑衅，嗤笑出声：“嗯，我哥不放心，叫我来看看。”


    这个不放心可真的再明显不过了。


    周聿衡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说，扶了扶镜框：“那你误会了，我和宥宁目前只是朋友而已。我想，和朋友共进晚餐，应该不算出格吧？”


    “这位朋友先生你也误会了，我哥只是怕她太劳累，让我来看看，看到她能好好工作，乖乖吃饭，我也能好好跟我哥汇报了。”


    说到“乖乖吃饭”的时候，他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只觉得瘆人。


    庄宥宁：“……”


    两人现在的对话，像现在是什么捉.奸现场一样。


    她叹了口气：“我有些累了，你们俩想聊就慢慢聊吧。”


    庄宥宁起身就走，江寒烬也起身，并且打压了周聿衡想跟上去的想法：“我送就好，不劳烦朋友先生了，毕竟我得看着她是真的走进房间休息了，而不是偷偷去加班，要不然我哥就算远在申城，也会心疼的。”


    周聿衡眸子里明晰，却也没强求：“好啊，那就麻烦弟弟。”


    两人先后走远，他收起笑，心下计算着这个兴许才是真正的麻烦。


    江寒烬身高腿长，哪怕晚她几步，也能快步跟上，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下意识抬手制止，门再打开，他缓了下呼吸，走了进去。


    庄宥宁挪开些位置，见他久久没有摁下楼层，抬手帮他摁了个“1”。


    “这么急着赶我走？”他有些不满。


    “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再等一轮电梯太麻烦而已。”


    他反唇问：“谁告诉你我要走了？”


    “那我叫他们给你安排客房。”


    说完她就打算打电话给工作人员，自然得似乎真的只是在给自家亲戚安排住处。


    他没阻拦，电话接通后，他赶在她前一秒出声：“住十楼。”


    她语气一滞，看了他一眼。


    十楼是她一进来就摁亮的楼层。


    对于他的提议，她不想过多争执，只是迅速安排了工作人员去给他准备。


    挂断电话后，她淡声道：“安排好了，如果关颖过来，你叫她去前台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江寒烬胸腔里一股子气，闻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嗤笑一声：“关她什么事儿？”


    梯厢里安静了一会儿，泛滥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叮——”一声，十层到了。


    她也才顺势出声：“那就不关她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