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车顺着蜿蜒的砂石小道一路返回，但因着选择了另一条路，也能见着不一样的风景。


    微风阵阵，撞碎热烈的光线，斑驳的光洒下，从照之所及的地方掠过。


    几人一路无言，只有王希越哼着愉快的小调，偶尔调笑江寒烬几句，车子拐进庄园前的弯道，远远便看到屋檐下站着两人。


    穿着一身淡色的长裙，身形纤细，头发半扎的女人是王希越的老婆，此刻站在台阶上冲着车这边挥手。她旁边站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蓬松的连衣裙，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铲车玩具。


    隔老远就听见女孩的声音：“妈妈，是爸爸回来了！”


    王希越停好车，便笑着快步朝那两人走去，张臂就把女人搂了个满怀，：“怎么跑出来接我了？多晒啊，不是说让你在屋里等？”


    女人笑着推了他一下，揶揄：“谁等你？我是等客人。你给我起开，腻腻歪歪不成样子。”


    她音色细且温柔，却又带着点伶俐的刻薄劲。


    王希越低声在她耳边说：“老婆，他们都看着呢，给我留点面子吧。”他转移话题，“我刚刚可是表现得很好。”


    “把你的嘴闭上。”女人轻嗔。


    王希越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也被嫌弃了：“爸爸！我要生气了！”


    见两人走近，女人正色道：“苒苒，快叫叔叔阿姨好。”


    她话音刚落，小女孩黑溜溜的眼睛看向后面刚下车的两人——


    江寒烬走在前头，身形高大冷峻。她在王希越之前视频通话时见过，但冷着那张脸，一看就不好接近。


    小姑娘往妈妈裙摆后面躲了躲，王希越啐了一声：“还害羞上了。”他转头跟两人介绍，“这是我妻子，靳安，我女儿，王靳苒。这是寒烬，你认识的，这位是寒烬的……朋友，庄宥宁。”


    江寒烬颔首：“嫂子好。”而后眯眼看着靳安身后的小女孩，似乎是在吓唬她。


    庄宥宁也点头致意：“你好。”


    王靳苒小声问：“爸爸……这个怪人他是不是不爱笑啊？”


    王希越笑喷：“他不爱笑你才安全。要是他笑，你估计得哭。”


    靳安伸手拍了拍女儿的头，柔声道：“怕什么，寒烬叔叔还经常给你买礼物，你忘了？你宝贝的芭比、小马宝莉都是叔叔给你寄的。”


    “我快六岁了，早就不玩芭比和小马宝莉了！”


    江寒烬嗤笑蹲下身：“小东西，你的变形金刚也是叔叔给你寄的，还有你手上的大铲车。”


    说话间，庄宥宁看着这微妙的一幕也浅浅笑着。


    王靳苒将玩具往身后收，别过脸不去看江寒烬，正好看见庄宥宁，愣了一秒，小声问：“妈妈，她是仙女吗？”


    庄宥宁一身浅色衬衫，干净利落，微风拂起鬓发，侧脸温静冷淡，却带着莫名吸引力。


    靳安笑了：“不是仙女，是寒烬叔叔的朋友哦。”


    听到“寒烬”两个字，小姑娘犹豫了一秒，但还是壮着胆子跑过来，拽了拽庄宥宁的袖子：“姐姐，我们快点进去吧，外面好晒好晒，待会儿晒伤了。”


    庄宥宁低头看她，微微一愣，然后轻轻颔首：“好。”


    小姑娘顿时像被点亮的小灯泡，拉着她往屋里走。


    叫她姐姐，自己连句“叔叔”都没有？


    江寒烬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背影一前一后走进客厅，手指缓缓收进掌心，目光微深。


    庄园客厅宽敞明亮，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果质香气，混合着手工蜡烛的清甜气息。暖色系的灯光从吊顶水晶灯打下来，柔和地铺在整片胡桃木地板上，像是把空间都裹进了一层温暖的毛毯里。


    客厅中央摆着一套意大利手工真皮沙发，暗棕色皮面温润光亮，坐垫边缘是手工缝线的浅金色的绲边，低调却不失质感。对面是一个假壁炉，正燃着火光，但感受不到热。壁炉上方那幅柔和的家庭合照——日落时分，一家三口在葡萄园中笑着对镜头。


    壁炉旁边层层叠叠摆满了书、杂志、绘本，还有几只随手摆上的陶瓷玩偶和航模飞机。角落放着一棵高大的绿植，叶片向阳舒展，为空间添了几分自然气息。


    大大的落地窗旁是小朋友的玩具区，精致得不像话。拼图、积木、仿真厨房、布偶都整齐收在藤编收纳箱里，一块专门铺设的软垫区域上，散落着几本翻开一半的绘本。


    落地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让这里看起来像冬季，实际又能体验着夏季。


    干净、松弛，而她此刻被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拉着手走进去，仿佛意外地闯入了一个别人的梦里。


    王靳苒拉着庄宥宁来到玩具区，叽叽喳喳地介绍着每个玩具：“这是甜品机，这是我开的超市……那个是炸锅，但是坏了……”


    庄宥宁轻轻笑着，任由她牵着自己盘腿坐下。她的指尖拂过一个小小的玩具飞机，突然就想起江寒烬之前带她去飞行基地的场景——他在舱内观察数据，侧脸冷峻，专注得不像话。


    “姐姐，你喜欢飞机啊？”王靳苒看见她愣神，不由得问她，“这个……”女孩趴在她耳边，“也是那个黑着脸的叔叔送的，说是他们公司做的。”


    她心里一颤，回过神：“是吗？不过你应该叫我阿姨，姐姐可比那个叔叔年纪还要大一点哦。”


    “哼，”王靳苒噘着嘴，“我可看不出来，而且……叫什么跟年纪没关系，跟心情才有关系。”


    王靳苒将飞机模型塞到她手里，倏地听见沙发那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几个人声音——他们进来了。


    “美洲那边不是挺多攀冰圣地的，你真的都没去过？”王希越给自家老婆和江寒烬各倒了杯茶，“以前你可是一脚蹬雪山都不带眨眼的主。”


    江寒烬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沙哑：“没去过。”


    王希越一怔，震惊于他的干脆。突然想起之前是听另外几个攀冰认识的好友说过他因为受寒生过一场重病，体温都差点飙破四十，在雪地里硬撑了一夜。之后便再没在冰壁上见过他。


    “不去也好，你以为谁都像你？”靳安最先打破这个沉默。


    王希越应着：“也是，而且听说你之前生病休养了很久，身体要紧，禁不起折腾了就安安分分。”


    屋内的风吹得窗帘轻动，声音刚好被庄宥宁听了个清楚，心里疑虑重重。他看着可不像是有什么隐疾的人。


    眼角余光里，风吹进来，掀起一角窗纱。


    她脸上的表情仍淡如止水，可心里像被什么悄悄刺了一下。


    ——他也从没说过。


    她仍坐在地毯上，王靳苒正在她腿边操作挖车变形，悄声问：“姐姐，你会玩赛车吗？”


    她手指顿了一下，低头微笑：“不会，但是姐姐会开车。”


    王靳苒探着小脑袋神秘兮兮地忘客厅看了看，确保没人在意这边，才竖起食指，做嘘声状：“姐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声音轻得很，生怕被别人听见的样子。说完就拽着庄宥宁的手，像一阵小旋风一样从落地窗溜了出去，转进一道侧门，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在路过消防器材的时候，王靳苒熟练地找到钥匙，打开了最近的那扇门。门后是一间装修现代的游戏房，落地窗半开，空气里有淡淡的葡萄清香。


    整个庄园一种都是这样果香味，但胜在甜而不腻。


    房间正中是一台闪着彩灯的复古赛车游戏机，红蓝两座，操作盘油光发亮。


    庄宥宁终于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眉眼带笑：“爸爸妈妈允许你来这里玩吗？”


    “能！”王靳苒转悠了一下眼珠子，斩钉截铁，眼睛亮得像两颗葡萄，“爸爸经常带我来的，而且姐姐你也想玩，我是替爸爸妈妈招待你呢！”


    说着，她跳起来搬开机器旁的一个小抽屉，打开了机器的开关。


    她看着王靳苒的动作，回味着女孩说的话，自己也想玩？什么时候？


    她心底不由得笑了起来，暗暗叹了口气，真是个小滑头。


    她被王靳苒拉着玩了两局，看着小朋友熟练的操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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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弯技巧，暗自有些佩服。


    过完瘾，王靳苒兴致勃勃地冲着她说：“我的技术还不错吧？我妈妈也说了，我的名字可是跟《沁园春》里那句‘层林尽染’同音，所以我的梦想跟那些女生一点也不一样，我想当一名赛车手！”


    庄宥宁点点头：“有梦想很不错，但你也是女生哦，穿着漂亮的裙子。”注视着王靳苒的眼睛，郑重道，“女生呢，想有什么样的梦想都可以。”


    她貌似有些困惑：“可有的女生的梦想是当爸爸，这样也可以吗？”


    “呃……”庄宥宁着实被噎到了，“苒苒，我有些渴，你带我去喝水行不行？”


    “好呀。”小朋友总是很容易接受话题转换。


    两人牵着手又去了厨房，厨房也很开阔，甚至还有一排红酒，苒苒给她倒了杯水。


    看她喝完，王靳苒又神秘兮兮地问她，“姐姐，你想不想喝点别的？”


    “这个是秘密酒，你们去看葡萄之前，我偷看那个叔叔和爸爸来弄的！”


    她倒得非常认真，像在做某种神圣的仪式。酒液倒出来是清透的暗红色，贴着杯壁，像带着微凉的露珠。


    庄宥宁手指触到杯壁，微微一怔，是——冰红酒。


    入口甜中带酸，凉意在舌尖散开，熟悉的味道，一下就能打开人记忆的匣子。


    她皱了皱眉，看向王靳苒：“你说这是他们今早弄的？”


    “对啊。”小姑娘一点不心虚，“这可是‘特调’，他们还说什么‘她肯定会喜欢’。”


    “她？”庄宥宁声音一顿。


    “对。”王靳苒拍拍胸脯，“我听到的。”


    “那你能告诉姐姐……”


    庄宥宁还没来得及再问，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嗓音：“偷酒喝了？”


    她转头，江寒烬站在门口，微眯着眼，站得随意又危险。


    王靳苒像一只偷吃被逮的小猫，一下躲到庄宥宁身后：“我……我没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作业没写，姐姐再见！”


    庄宥宁看着王靳苒快速跑走了，一时有些无奈。现下就只剩下他和她，对峙着，空气里还飘着未散的冰红酒香。


    江寒烬一挑眉，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酒杯上，轻笑：“想不到庄总为了哄骗小孩，还挺配合的。”


    江寒烬慢慢走近，看了她好几眼。刚刚她们偷偷从落地窗溜出去之后，他就开始心不在焉，焦躁中信步一走就见她俩在这里。


    庄宥宁靠在窗边，目光冷静：“江寒烬，你今天带我来，能证明你是愿意告诉我，”她举起酒杯，“这个——是吗？”


    “你想多了。”他语气散漫。


    她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那你生病那件事呢？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


    这个别人自然是指江家的人。


    他眉头动了动：“怎么，关心我？”


    她没有回答，反问：“你为什么不说？”


    江寒烬嗤笑了一声，拿下一只赶紧高脚杯转了半圈，像在耐心掩饰什么：“你以什么身份问？”


    她沉默，指节轻轻按住窗沿，眼神微微垂着。


    他目光落在她手背上，像是也沉了几秒，才慢慢开口：“等你想清楚了，再来问我吧。”


    她咬了咬牙：“江寒烬，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


    江寒烬一步步走近，语气像风一样轻，却锋利得像刀：“是吗？那就不要想了。”


    “江寒烬。”她轻轻开口，声音冷到几乎要结冰。


    他静了，她抬头看着他，终于忍不住，一字一句地问出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空气像被这句话戳穿，所有伪装的平静，在那一刻全都撕碎。


    “要什么都可以？”他盯着她，一秒，两秒，嗓音几乎咬着舌尖挤出来，“跟我哥解除婚约，现在、立刻、马上。”


    解除婚约——


    她怔住，心脏猛然收紧，手边那只酒杯，冰意还未散，却像冻在了她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