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惩治
作品:《小答应的青云路》 冷风呼啸,凉意顺着衣衫蔓延,让人不禁打起寒颤。
李忠祥后退了一步,额头重重地磕在殿前的青砖上。那声音乍起,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空间中突然炸开,引得人心震荡。
“奴才检举,张嬷嬷偷拿了主子的青玉佩,她儿子在宫外赌坊欠了二百两纹银!”
“奴才检举,宫女玉儿偷了主子的羊脂玉壶送给对食!”
“奴才检举,王公公偷换了主子伽罗佛珠,拿去孝敬他的干爹内务府胡总管!”
一时石破天惊,阶下抽气声一片,瞬间乱做一团。
胆大的嬷嬷抬手就打,“你放屁!分明是你私自打开了小主的嫁妆箱子,还撺掇我们一起拿,明明是你主使!”
“就是,”玉儿也不甘示弱,“是李公公说小主醒不过来了,那些好东西与其便宜了内务府那帮人,不如我们自己收着,主子殁了没人会追究……”
“小夏子还偷走了小主的一套鎏金头面,他可是李公公认的干兄弟呢!”
“胡说,”小夏子见火烧到自己身上,忙不迭辩驳,“鎏金头面明明是王公公偷走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王兴德张口就骂,“你为何不说你伙同李忠祥偷换了主子殿中的青花瓷瓶,还是你销的赃!”
“那你还仗着是胡总管的亲信,私自将主子的红罗炭换成了价格便宜的烟炭,这才导致小主受寒着凉,不然哪有那么多事儿!”
“明明是锦娘将小主的绸缎锦被换了里子,以次充好,才导致小主受凉!”
……
一个又一个的惊天内情被爆出,沈知微如同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听着宫人们互相撕咬。
合着沈答应之前过得那么苦,除了是受娴贵人磋磨外,还有这帮宫人阳奉阴违、吃里扒外的功劳!
看到她快不行了,不请太医医治不说,还十万火急地将她的私产分了!
这哪里是奴才,这分明是一群强盗,简直把沈答应这颗小白菜欺负到家了!
沈知微火气上来,抄起手中的《宫典》往阶下一扔。
“都给我住口!”
她面色冷若寒霜,沉声怒斥道:
“一个个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你们眼中可还有宫规法度、可还有天家尊严?你们大可吵嚷的再大声一点,让合宫都听听,你们是如何跋扈欺主的!让荣妃娘娘看看,让皇后娘娘听听,你们是一群多么‘忠心’的‘好奴才’!真到了那一日,看你们项上人头能保住几时!”
一众宫人被沈知微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到,立马收拢起了身体,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原位,阶下众人噤若寒声,不敢再多言一句。
有些胆大的宫人,悄悄地抬头打量着沈知微,又迅速收回视线。
心中难免疑惑:这沈答应一向是脾气最好的,怎么今日突然发作了?
难不成生场病后性情大变?
还是说他们做的太过分,彻底惹恼了沈答应……
唉,宫人心中暗叹,沈答应之前病的那样重,若是殁了哪能有这些事端,谁能想到她又活过来了呢,真是倒霉透顶!
一时心思各异,可面上却不敢彰显。
沈知微将台下的动作尽收眼底。
大脑飞速运转,该如何处置这群跋扈欺主的宫人。
依她所见,这群宫人的做法跟谋财害命没什么两样,最好全都送到慎刑司受罚去,也好正一正这闲月宫的风气。
可真要细细思量,一时却犯了难。
这些宫人是伺候过她不假,可闲月宫的主子却不止她一个人。像殿前殿后洒扫、值守的宫人,是她、柔答应和娴贵人三人共用的。她的位分不过是一个答应,非闲月宫主位,若是一声不吭就将这些宫人都发落了,东西拿不回来不说,还容易徒生事端,引得同住的柔答应和娴贵人不满。
可若是轻轻揭过,这些宫人如今这般肆意猖狂,日后岂非要踩在她的头上作祟!这是沈知微万万不能接受的。
如今日头西斜,算起来从她审问宫人到现在,已有了大半个时辰。娴贵人下午去找齐嫔说话,想来快回来了;柔答应虽然一直大门紧闭,不理会这边的争端,可也快到派人去取晚膳的时间……若是失窃一事再不解决,被闲月宫的其他主子横插一脚,那她沈知微的里子面子可尽失了!
时间紧急,思来想去,只能用这一个办法。
沈知微定了定心神,脸色依然冷酷,只是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们都是小选出来的包衣奴才,我以为是最清楚宫中规矩的,可却一个个以下犯上、视宫规如无物!你们说,我该如何罚你们呢?杖责?枷刑?流放?还是杀头?”
沈知微形声俱厉,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一阵寒风吹过,阶下宫人抖了三抖,终于反应过来沈答应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此起彼落地磕头求饶。
“小主饶命,小主饶命……”
“小主,奴才家中还有老娘要照顾啊,她还指望我给她送终呢!”
“小主,奴婢的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可奴婢才实在不能不管他啊!小主大慈大悲,原谅奴婢这一次吧!”
“小主,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玉壶还在我身上,奴婢愿意还,求小主饶命啊!”
“小主,是干爹找我要孝敬,奴才实在是没钱了,奴才不想偷小主的东西呀!”
……
宫人们痛哭流涕地哭诉内情,沈知微语气缓和了些,面露不忍道:“你们各有苦衷,可这世间谁没有苦衷,总不能让别人为你们的苦难蒙受损失。”
“只是,”她话音一转,“既然犯了错,便不可不罚。你们自己主动将东西交出来,本宫念你有悔改之意,可从轻发落;物件已经被变卖的,你们自行将银钱补上;若是抵死不认,慎行司一百零八道刑罚,总有能惩治你们的法子。”
天气越发凉了,沈知微拢了拢手,“孔嬷嬷,将库房门打开,放个箱子进去。给他们一个时辰,要还东西的自行去还;一个时辰后拿着单子去清点,若是还有少了的,向内务府报失窃,让内务府着慎行司自行拿人去。我乏了,云雁,扶我进殿吧。”
沈知微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殿内走去。
云雁后脚跟上,进殿时将大门干脆利落地一合,将外面的兵荒马乱与内殿隔绝开。
云雁倒了杯茶递给沈知微。“外面站了许久,小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而后试探性地问道:“小主信了他们说的话?”
沈知微“呵”了一声,将茶杯拢在掌心里,“不信。”
她又不是傻瓜。她穿的可是宫斗本,这要是信了,她在这后宫活不过三天。
“那小主为何……”云雁心有不甘:“这回放过他们,他们感念小主还好,若是有那怀恨在心,日后岂非是个隐患……”
沈知微垂下眼睫,茶杯中倒影出她的影子,“我们在宫中生存,不能只顾一时意气,要从长远考虑。我若是当场把人打一顿,直接发配到慎刑司受罚是爽,可这样一来名声受了损,二来东西也拿不回来,未免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这宫中整治人的方法多的是,何必兴师动众让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呢。若真有那心有异端者,让孔嬷嬷暗中了结就是了。
只是这样狠辣的手段,不必让云雁知道,免得误事。
云雁侍奉在一侧,担忧地看着小主。
她总觉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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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只是这种变化不知是何时开始的,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隐隐有种预感,这闲月宫的以往自我磋磨、无人问津的日子大概是要结束了。
*
深夜,安德宫内檀香袅袅。
苏妙容坐在榻上,手中翻看着书页,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掌事姑姑闻竹端着一盏玉碗进殿,“皇后娘娘,该喝汤药了。夜色寒凉,喝完这碗药后还是早些歇息,保重身体要紧。”
苏妙容放下手中的书,眼底尽是怨怼。“汤药日日喝,身体却不见好。太医院那帮废物,怕不是糊弄我的。”
思及伤心处,眼中噙满了泪水,“皇上登基不过三年,就不怎么来我宫中了。好不容易怀上龙子,我却没能保住孩子……姑姑,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闻竹姑姑放下药碗,心中长叹一口气。
眼前的皇后娘娘虽然是六宫之主,可这后位坐的却并不稳当。只因皇后之下还有荣妃、元妃二妃。荣妃虽无子嗣却宠冠六宫,无人能出其右。前不久还被赐予了协理六宫之权,代病中的皇后暂理六宫诸事。
元妃是从潜邸出来的,虽恩宠渐衰,但胜在有旧日情分在,又高居妃位,在后宫中颇为人尊敬。
妃位之下还有康嫔、贞嫔和纯嫔。因为今年是皇上登基第三年,不久前才大选过。故后宫充实,嫔位之下还有三个贵人,两个常在和一众答应。
后宫中花儿一般的女人一茬一茬地冒出头,皇后身处中宫,家世虽盛却无子嗣傍身,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流产了,也不知是否会影响以后受孕,心中难免焦躁不安。
闻竹思虑再三,谨慎地回道:“娘娘母仪天下,太医院不敢不上心的。”
“皇上正值壮年,娘娘也不过二十有五的年纪,孩子总归会再有的。娘娘只需保重身体,切不可因一时之事劳心伤神。本就是娘娘的一切,旁人夺不走的。”
苏妙容羽睫轻颤,似是被说动了,又像是不得不接受这既定的事实。端起手边的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近来宫中可有事端?”宫中诸事虽由荣妃一应处理,可她身为皇后,却不能不管不问。
闻竹悄然松了一口气,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回禀:“荣妃娘娘准备三月十五在瑶池开宴,宴请宫中贵人以上位分的妃嫔,还邀请了皇上同乐。原本内务府的胡总管被荣妃以贪腐之名拿下,换上了她一位姓彭的同乡。金陵新进了一批云锦,荣妃先拿给了太后挑选,说是太后选完后再分派到各宫中。礼亲王福晋进宫,拜见完太后本要来安德宫的,却被荣妃的人半道接去她宫中了……”
“哼,”苏妙容闻言,眉宇间凌厉了不少,“已经开始拉拢人心了。”
“还有一件,”闻竹思索着,“闲月宫的沈答应醒了,听说一醒来就大动干戈,惩治闲月宫中偷盗财物的宫人,有两个还被送去慎刑司了呢。”
“沈答应?”苏妙容拧着眉,想了半天才记起宫中有这号人,“娴贵人宫里那个?我记得她一向温吞,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声张,什么时候这么有胆魄了。”
“可不是,”闻竹附和道:“沈答应这回猝不及防地发作一次,据说闲月宫上上下下都对她又敬又怕呢,都摸不清她的路数。想来是之前消沉太久,如今振作起来了。”
苏妙容展颜一笑,“振作起来好啊,人在绝境中就会明白,一味忍让是活不下去的。看来是本宫以前小看她了。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娘娘这是看好沈答应?”
苏妙容摇了摇头,“有感而发罢了。她是不是金鳞,只能由她自己证明。不过往后可多帮衬着点,万一鱼跃龙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