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电脑城里，少年和老板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语。


    “没想到啊小伙子，你看着年纪不大，都有老婆了啊？”


    “是啊，我老婆可凶了，我花多了钱回去要跪键盘的。”穿着黑T的少年蹲在那挑挑拣拣，“所以便宜点吧，哥？”


    老板一副“我懂得样子”说：“行吧，我也是有老婆的人，知道不容易。”他眨了眨眼，“小哥，你这钱是藏私房钱吧？”


    周泽张口就来：“是啊，我老婆每个月就发我二百的烟钱，你不知道我攒了……”


    “周泽。”


    “啊？”


    周泽下意识一应，等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双精致的华伦天奴高跟鞋出现在周泽的视野里。


    周泽顿住，心想这漂亮的脚背，这脚踝，这玉润的小腿，不是他老婆是谁？


    安穗双手环胸拎着小香包，一身当季大牌的夏季裙装，站在这个电脑城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周泽，周泽则果断把头一低。


    旁边的老板看着两人的互动，加上刚刚周泽嘴里说的话，一拍大腿：“哎呦，美女，你是他老婆吧？”


    安穗：“……”


    安穗没回话，只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这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老板僵硬地扯了笑出来，看着安穗这一身的气势，生怕自己生意真黄了，连忙小声解释说：“那什么……美女！这套真不贵，真不贵！你老公没乱花钱，这都是性价比最高的！我们这最近打折搞活动，打七折呢！”


    安穗正要说话，裙摆被人拽了拽，蹲在地上的周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用嘴型说：“便宜好几百呢……”


    一口气又咽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抽回自己的裙摆，咬牙说：“我来买监控。”


    老板愣了下，随后拿出手机翻了翻说：“哦，你是昨晚那个‘会飞的穗’是吧？”


    安穗点头。


    老板回了柜台，从里面拿出准备好的监控摄像头：“正好，加上这小哥的电脑连同摄像头上门安装，给你们一起打个六折，您看行吗？”


    安穗深吸气，而后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卡递出去：“刷卡。”


    老板接过，看了一眼旁边蹲着的人，试探问：“包括电脑的一起吗？”


    安穗很想说不。


    但奈何她还欠了周泽人情。


    她挤出笑容，咬牙：“一起。”


    老板一听，喜笑颜开拿卡结账去了，一边算账一边还说：“小哥，你老婆也没你说得那么凶嘛，你看她这不是还主动给你买电脑了？我刚刚听你说，还以为多凶呢。”


    安穗冷笑一声。


    周泽：“……”


    付完账，老板说他清点一下货物，一会上门安装。


    安穗将地址写下后转身就走，周泽跟着她后面。


    “穗穗，你生气了？”


    “别啊，这老板真的原来想宰我的，他这卖的比官网还有贵两百。”


    “你不凶，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温柔最漂亮的，我这是跟他讲价呢，能便宜两百呢……”


    越解释声音越小。


    安穗停下步子，感觉脸颊发烫，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


    身后的周泽没设防她突然停步，就停在她一步开外。


    周泽比她高许多，俯视着她，本是居高临下，但奈何表情很老实。


    安穗说：“你，YING，天才少年，身价八位数的选手，差那二百？”


    周泽：“……最近风评不太好啊，感觉身价可能要跌了。”


    安穗气笑，转身就走。


    周泽追在后面喊她：“穗穗，穗穗，我就是听你昨晚说的，说我这行是青春饭，就想着省点钱……”


    安穗步子一顿，他真听进去了？


    她以为他没当回事。


    但是省钱也不是拿她当借口。


    她再次回身，看到少年一副“我错了”的老实样子，没好气问：“你买电脑放我家的？”


    周泽点头：“嗯。”


    安穗：“你给我家买电脑干什么？我有工作笔电。”


    周泽说：“没……我自己用。”


    安穗：“什么？”


    他说：“我训练用的。”


    安穗一愣，想了想，提高音量问：“你在我家训练？！”


    没等周泽回答，她想都不想地回答：“不行。”


    她只同意让他做饭，要是他真要在这训练，岂不是一天都待在她家？


    她家又不是W俱乐部。


    周泽听了她的话以后，敛眸，一副少年失意的样子说：“我刚输了比赛，虽然我不在意，但其实我知道队友都怪我。”


    他说：“我现在要是回去了，他们可能会孤立我。”


    说着，周泽微微低下头，语气落寞地说：“这段时间休息完过一个星期就是大师赛了，我不想那个时候我输得太难看。所以打算一直训练。”


    安穗不知道他们赛程这么紧张。


    也就是说三个星期以后，他又要上赛场了。


    离这次的比赛失利也只不过才过去半个月。


    她想到网上现在的风向，《夺冠》官博底下全是抵制他的评论，恐怕他还不知道这事。


    虽然安穗不看电竞比赛，但是她表弟是足球运动员，他听他说过，发挥不好的球员再上场的时候是会被人喝倒彩的。


    安穗的目光落在垂着头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身上，说起来，他只不过19岁。


    成名的有多闪亮，这次被骂得就有多凶。


    她心里软了软，总归家里挺空的。


    安穗故作强硬地说：“我周一到周五都要上班，晚上十一点之前要睡觉，早上九点之前要起床。”


    周泽立马保证：“我保证不吵到你睡觉。”他说，“我甚至能给你做早饭和午饭的便当。”


    安穗转身，下巴微扬：“要是吵到我，我一分钱都不会付给你。”


    周泽心想，别说不付钱了，我倒贴你都行啊。


    不过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他没忘安穗说的不要免费的。


    两人走到安穗停的车前，安穗看他不打算上车的样子，问：“你打算走回去？”


    周泽说：“没。”他说，“我有些东西在基地，我要回去一趟。”


    安穗微愣，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干脆道：“反正装监控的说要一会才能来，我也算你这两个星期半个监护人了。”


    她的手在车载电脑上点了点：“你基地地址？”


    周泽一愣：“你要送我去基地？”


    安穗抬头看他：“不然你准备怎么回去？”她看了一眼远处因为台风天被锁在树上的共享单车，“骑那个回去？”


    周泽一时间没说话。


    安穗看着他犹豫的样子，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她想了想，心下了然：“放心，我不进去。”


    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被队友冷嘲热讽嘛，安穗理解。


    毕竟她19岁的时候，自尊心比他还要强。


    等周泽坐在副驾驶输了地址，看着安穗握着方向盘一气呵成出库上路，倏地体会到一种当小白脸的快乐。


    这是一种纯粹的，无耻的，快乐。


    今日雨没昨天大，但路况仍然不乐观。


    安穗开车很久，对这种路况也很熟悉。


    相比之下，沈岚汀就不行，一到这种天气她就不开车，她说这种天气她玩卡丁车的时候遇到都会退出。


    一旁的周泽看着安穗熟练的变道打灯，控制车速，判断路况，周泽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自己大哥发了条消息。


    【Z：我老婆真厉害！这种天气开车还这么稳！】


    正在开会的周溪看了一眼手机，见到自己19岁的弟弟发来的消息，冷笑，而后面无表情回。


    【Z+：被网上骂疯了还是傻了？】


    周泽：……


    算了，跟他们这群单身狗有什么好解释的。


    开车的安穗余光看到他打开手机，表情从开心到没表情，不禁叹了口气。


    说是不在意网上那些话，但到底还是在意的吧？


    安穗于是开口：“要不要听歌？”


    副驾驶的周泽：“嗯？”


    安穗索性直接点开歌放了，她喜欢听R&B和爵士，歌单里这类的歌比较多。


    歌曲的前奏弦乐声响起，三角铁的声音回荡，安穗愉悦地敲了敲方向盘，没注意身旁坐着的人有些征愣，她笑着说：“这歌很老，但很好听，你……”


    她话没说完，就听一旁副驾驶的周泽说：“是陶喆的《天天》吧。”


    安穗倏地愣住。


    而后她瞥了周泽一眼，有些不可置信：“你听过？”


    这首歌已经是99年的老歌了，虽然对安穗而言歌曲依旧好听，但它确实距离现在很久。


    安穗喜欢听R&B的契机是沈岚汀。


    那时高一暑假，沈岚汀邀她一起去意大利旅游。


    她们一起去了她父母定情的小岛，在那里的一家酒吧里听到一首乐手现场演唱的节奏布鲁斯。


    两人从此爱上。


    但现在的人大多听电子乐和嘻哈，R&B从曾经的流行变成了音乐的一种，安穗的同事大多追Kpop，她与她们于此也没什么话题。


    沈岚汀变心快，这些年坚持爱这款音乐的只剩下她自己。


    安穗没想到他会知道这首歌。


    毕竟这歌发行的时候，他估计都没出生。


    乐曲的前奏播完，响起歌手独特的嗓音，周泽点头：“听过。”


    安穗：“你听他的歌？”


    周泽侧眸看向她，顿了顿，说：“听。”


    安穗突然理解了同事为什么在遇见同担时那么兴奋了。


    好像有一种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人懂，自己的品位有人理解，有人和自己品位一样好的激动。


    她语气上扬，带了笑意：“最喜欢哪首？”


    周泽想了想，说：“《飞机场的10：:30》。”他说，“学生时代的时候听得比较多。”


    安穗眼中笑意更盛，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同样也是她学生时代的时候，听得最多的一首歌。


    安穗说：“可以，品位不错。”


    她此刻正沉浸在遇到同担的幸福上，她说：“我家里收藏了不少他的唱片，等会回去我找给你听。”


    周泽看了她一眼，想到自己这些年费劲收藏的东西，眼里染上些笑意。


    雨幕连连，水花迸溅，车辆一路行驶，直到看到一个巨大的W,安穗降下车速，将车缓缓停在W基地门口。


    周泽解安全带的时候看到安穗也在解。


    他顿住，问：“你下车吗？”


    安穗说：“嗯，对，我陪你一起回去。”


    她改主意了。


    周泽是她同担，她觉得有必要陪他一块回去，帮他怼一怼那些准备冷嘲热讽的队友。


    周泽僵住，随后猛地下车，往基地跑，一边跑一边说：“我们基地有规定，有陌生人要登记，你等我去打个招呼接你进来！”


    正准备给王硕打个电话的安穗：“？……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不过到底W俱乐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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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TN还有合作，安穗也不纠结，站在车前遵守规矩，等着周泽回来。


    一路狂奔到基地的周泽一脚踹开基地大门，客厅里整齐摆放着电竞桌和电脑，W战队的几人正蹲在电脑桌前打着游戏，见状纷纷探头。


    老贾从位置上骂骂咧咧站起来：“黑粉来gank基地了吗？谁……”


    话音在见到门口站着的身影时顿住：“阿泽？！”


    “啥？泽哥回来了？”


    “阿泽回来了？！！！”


    “阿泽！！！”


    四人纷纷扔了鼠标，哭天喊地的奔过去围着周泽。


    “泽哥，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让你独自承担呜呜呜呜……”


    “阿泽，是我对不起你，我指挥有误，谢谢你还愿意回来，相信我们……”


    “阿泽！阿泽！呜呜呜呜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两天我们都是怎么过的！小元抱着你枕头都哭了一天了！”


    看着面前就差磕头谢罪的几个队友，周泽猛地按住他们的肩膀：“你们都觉得对不起我是不是？”


    四人猛猛点头。


    周泽微笑：“非常好，养子千日，用在一时。”


    四人：“？”


    -


    安穗等了一会，大概五分钟的样子。


    她站在车门刷了刷手机，看着网上丝毫没有减弱的舆论，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皱了皱眉。


    W俱乐部没有公关吗？


    就任由网友这么骂周泽？


    一般这时候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找一条更劲爆的新闻盖住就好。


    她不信W俱乐部手里连几条新闻都拿不出来。


    安穗的手在熟悉的狗仔对话框里敲敲打打，正犹豫着要不要发的时候，周泽回来了。


    高挑的少年看起来有些落寞，走到她跟前说：“等久了吧，进去坐一会，我很快收拾好。”


    安穗的手一顿，看到他的样子，眼神微冷，语气如常：“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泽摇摇头，沉默地领着安穗往里走。


    安穗看着他垂下的头，想到当时在安广大屏里看到的意气风发傲慢的少年，心里倏地冒出火来。


    她从后座将自己的小香包拿出来，狠狠摔上车门，走上前一把拉过少年的手往前走。


    她倒要看看，这帮打职业的嘴皮子能有多厉害。


    而一旁的周泽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发楞。


    等到基地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但这次的气氛却和刚刚天壤之别。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键盘声和鼠标声，听到有人开门，坐在最外面的老贾抬了抬眼皮，随后歪着嘴说：“哟，这不是大魔王YING吗？舍得回来了？”


    大魔王，原先称赞周泽的话在现在在网上是黑称，人尽皆知。


    作为他的队友，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语气这么阴阳怪气。


    安穗脸色冷了几分，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周泽，松手，温声对他说：“收拾你的东西去。”


    周泽摸了摸自己被她牵过的手，点了点头。


    而后在安穗的注视下上了楼。


    老贾则继续开口：“哎哟，这是上哪儿去啊？冰岛还是挪威啊？就算再偏不都有网吗大魔王？你躲得过去吗？”


    小元哈哈笑了几声：“没办法，咱们大魔王现在人气太高了啊。”


    剩下两人附和阴阳怪气笑了几声。


    安穗扫了一眼说话的两人，超强的记忆力让她在看到两人脸的一瞬间就掉出属于两人的资料出来。


    小元上次她已经见过，一边的老贾是队伍指挥。


    安穗拎着包包，细长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咔哒声，她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开口：“是啊，他人气太高了，去哪儿都有人喜欢他。”


    她的语速不快不慢，眼神落到小元身上：“我记得小伙子你人气也挺高的呀，尤其是魔都大师赛的时候。”


    安穗的眼睛盯着小元，红唇轻启：“你的一手瞬爆闪不是闪了四个队友，让你们队伍瞬间暴毙，挂在热搜上一个多星期？”她说，“多亏了你啊，要不然魔都大师赛哪来那么高的热度？”


    小元：“……”


    被提起最噩梦的一场比赛，小元差点原地哭出来。


    那场比赛结束，小元的道具被W的粉丝和网友喷了一个多月。


    说着安穗又看向老贾：“你也不赖啊老龄指挥，去年冠军赛指挥战术被人全猜透，麦克风沉默了两局，怎么？指挥得太差被队友闭麦啦？”


    老贾：“……”


    他低下头默默咽了口口水，小声说：“我愿意给阿泽磕头道歉也不想在这装他的黑粉队友。这姐好恐怖啊，她都是怎么记得那些黑料的？”


    小元嘤嘤：“我好害怕。”


    还没被点名的剩下两人瑟瑟发抖。


    安穗看着他们不出声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扫了他们一眼：“我是外行看不懂你们比赛，但我知道你们是个团队竞技游戏。读点书吧孩子们，最起码要知道团队精神怎么写。”


    她站起身，袅袅婷婷地上了楼梯，去看看她新鲜出炉的同担收拾的如何了。


    等安穗上了楼，四人才憋着泪打开群聊。


    群里周泽问。


    【Z：怎么样了？】


    【元元元子：呜呜呜呜她说我魔都大师赛。TAT】


    【指挥老贾：啊啊啊啊她说我心态崩了的冠军赛，还说我年纪大。TAT】


    【剩下的两人：她还说我们没文化。TAT】


    四人就差抱团痛哭了。


    屏幕前拿着手机的周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