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人间异旅客

作品:《飞光录

    探事司


    哐当!院门被剑柄击开,惹得堂内一干人纷纷侧目。唯有赵三儿吃饱了便犯困,此时已抱着沈回风的左臂睡去,院中喧闹也不能将她吵醒。


    只见两位身着官服之人漏雨匆匆下了马,透着屋内的两点烛光,只依稀见其青丝高束、身上朱红服制,腰中配剑闪着寒光,分明是武官风貌。


    沈回风心中微动,轻轻将赵三儿两臂抬起,不由紧握银色若云剑,站起身来。


    赵三儿迷迷糊糊虚眯着眼,啧了啧嘴巴,又靠在桌上睡去。


    此时方劝已作揖迎上前去:“二位使君安好。今夜天寒路滑,使君又来办事了,实在辛苦,不如先进来喝杯热酒。”


    为首一位官差,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脸上难掩稚嫩,却是一脸肃杀,冷声应着:“公事在身,不宜饮酒。我等需速速查房,劳烦方驿长带路。”


    方劝略有迟疑,陪笑道:“玉河驿小,总不过这四五间破屋子,若真藏了什么,二位前日便里里外外也搜过了。只是今日驿站有女眷,此刻天色已晚,不知二位使君可否通融通融……”


    年轻官差哼地一声,咬牙道:“通融?待奸人将凶器抵着你项上人头之时,你再问问他能否通融!”


    话罢,不顾阻拦,大步走进堂内,侧目向陆、沈一桌人冷冷一撇,一手掌着腰间坠着的“探”字玉牌,朗声喝道:“奉皇命办事,谁敢不从!”


    身后跟着的同僚到底老沉些,见他话说得太硬,早向着堂中贵客遥遥一拜,口中微动,似说了些“得罪”等语。又转头笑着请方劝拿钥匙上楼开门。


    “探”字牌一出,方劝不敢得罪,无可奈何只得带路。


    “依小兄弟之言,这驿站若真有奸人来犯,我等早已身首异处了。”这边方劝刚转身,陆离浅叹一声,含笑开了口。


    “可现下大家都相安无事,且今夜人多,我这一行,又有身怀武艺者,小兄弟,若是你,会选此地犯事吗?”


    他陆离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何此时如此冒进!


    沈回风听他话中带刺,不觉狐疑,竖眉朝身侧抚扇之人撇去,却不想正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


    陆离以扇掩唇,偏过头在沈回风耳边抛轻声道:“离忧房中有人。”


    沈回风心弦大动,星眸怒睁,可眼前浅色瞳仁依旧似笑非笑,向他不易察觉地摇摇头。


    “谁是你的小兄弟!”


    那青年官兵果然被捅了肺管子,怒发冲冠,不顾身边同僚及方劝二人劝解,抬手便要拔剑。


    沈回风垂首,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房中何时进了人,又是什么人,她为何刻意隐瞒?却来不及思忖许多,沈回风咬牙定神。身旁陆离用那把石扇一再戳着沈回风的背,令其只得起身应付。


    也罢,如今这局势,唯有他出面最妥帖。


    “看二位腰间玉牌,应是探事司的兄弟!”沈回风抱剑一揖,咬牙强笑道。


    “莫非在此清冷之地,竟遇着了官中同僚?”


    那年长些的官差一把扯过眼前即刻便要发作的同僚,慌忙上前行礼。


    ——探事司虚隶于皇城司麾下,奉敕命行于东盛八省四府,执刺探之职,刺隐索微,缉事四方。然,只因常与州府联袂行事,缇骑往来皆着皂衣铜符,世人多误为州衙僚属。


    可眼前这人,如何能一眼认出探事司的腰牌?若真是碰上天家耳目,可千万不能得罪了去!


    沈回风又沉沉叹出一口,满不情愿,从怀中取出一块半掌大小的金制官牌。


    金牌方现,那年长探事使便脸色大变,也不敢多看,一时身上衣袂、手中冷剑纷纷触地。


    再抬眼,那人已单膝跪地,肃声道:“卑职鲁莽!愧见皇城使公!”


    皇城司的金牌,见其如见圣驾。


    那年轻官差心中不甘,但冷眼看那金牌,精雕细琢,确是出自宫中无疑。只得将剑愤愤收鞘,沉脸硬着头皮也跪下来。


    沈回风这才开了口:“既是奉皇命办事,你我同僚,又何必行此虚礼。今夜天寒露重,二位衣着单薄,连夜搜查,如此恪尽职守,在下佩服之至。只是究竟是为哪桩案子,劳烦二位一解心中迷津,我等也好从中协助一二。”


    年长探事使心知眼前之人必定位高权重,一席话间,却不想十分和善,而其恪尽职守等语又说得心头一热,忙笑答:


    “不敢瞒使公!自去年起便有妖孽聚众滋事,骚扰官道,使来往商队乃至周边村舍不得安生。”


    “那群妖匪下手狠毒,行动莫测,如今已从南兖之地一路犯到中原!月前听闻流寇在广安南郊五十里外伏击了一队马车,不想是新任海通府魏参军的官队!魏参军一行都是些身怀武艺的精锐,于是一番激战之下,那群妖寇剿灭大半,只余残兵败将一二名,北上逃窜。”


    “此事一出,我队探事使十名,便奉命彻查广安至玉河一带,限七日内寻得流寇踪迹,免其祸乱盛京。”


    “不愧是探事司,做事滴水不漏。妖匪祸乱,关乎东盛社稷,我等必将竭尽所能,协助使君。”沈回风点了点头,似十分满意,却听得心跳如擂:一两个小妖,并不能成气候,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苦苦搜寻,只怕这所谓小妖,来路不简单!


    如此想来,再想那离忧房中的不速之客,更是令人胆寒。


    见两位探事使面上表情松快了些许,沈回风暗自握紧了手中若云宝剑,佯装笑意又道:


    “我此行本就是北上回京,面见皇上复命。若途中再有妖寇起势作乱,我岂有坐视不管之理。至于二位如此尽心尽力,虽我尚不知名讳,但探事司官服上都刺有编署,我已然记下,待回京面见天家,自会美言一番。至于此处嘛,这里外都是我的人,二位大可放心。”


    这是要赶人走?那青年探事一双浓眉蹙得更紧了些,手中无意识地抚着腰间银线绣着的“庚申陆”。


    ——天干、地支、数序,他这编署,无论哪个字,都排不到头前。


    正是踌躇间,身边同僚却已喜不自禁,连连作揖道:“卑职皇城探事司三等使,“己酉肆”张跃,多谢使公提携!”言罢还觉不足,又向沈回风身边一干人等一一问候行礼,哪怕是见了刚被闹醒尚一脸惺忪的赵三儿,也伸着大拇哥赞其“能吃能睡,是有福之相”。


    一番客套作罢,那张跃自觉礼数周全,十分满意,心中一喜,也替身边仍旧一副冷脸的同僚开解两语,便连劝带拉着要回去交差。


    谁知,“庚申陆”是个愣头青,狠狠一甩臂,低声喝道:“要回张兄一人回去便是!张兄左右逢源,我却只知军令如山!今日差事没办完,小弟绝不回去!”


    沈回风同是行伍出身,见他不过十七八岁,却也十分衷心,一时竟不好再说什么。


    只听一旁陆离缓缓笑道:“军令如山,小兄弟说得甚是。这玉河驿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上上下下的人算来也都在这堂中了,小兄弟都已见过,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吗?”


    抬眼间,“庚申陆”直对上一双琥珀色瞳仁,眼中淡泊却透着威严,“庚申陆”一时竟慌了神,眼神摇摆。


    却不等出言辩驳,那双浅色眼眸似笑非笑,偏过头只对身旁沈回风,道:


    “说来也好笑,原不过萍水相逢,他们信不过我等,也是自然。可沈兄身上这皇城金牌,东盛上下仅此一枚,本是怕招摇,轻易不现世,他们亲眼见过了,竟还觉不够妥帖。想来,你们皇城四司早已各自为营,沈兄这块钦赐的金牌,怕是已入不了探事司的法眼了。”


    张跃已吓得满背冷汗,忙摆手道:“大人!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呀!教我如何担当的起!”又狠狠将那年轻人往身后扯,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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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跺脚。


    哪知“庚申陆”却是个硬碰硬的,登时面红耳赤,解了腰间探字玉牌掷在桌上,喝道:“若人人拿一块牌子说话,我这探事使做了也没意思!”


    身旁沈回风执剑之手一紧,满脸尴尬。


    陆离挑眉,背靠木椅,垂首轻抚石扇,嘴角一勾,暗自笑了笑:这倒好,活脱脱又一个沈回风。旋即笑叹一口气,只得定了定神,调息凝气,额间碧玉微光方启——


    “夜深露重的,官人不必在此偏僻清冷之地,表忠义之心。”


    堂下一行人皆是愣怔,纷纷循声向楼上望去。


    不知二楼一厢房外何时站了位绿衣娘子,素花木簪慢挽青丝,秋水娇嗔,远山微颦。削葱似的一手掌着灯,烛影憧憧,映着女子消瘦的颊上一丝朦胧春色。


    “庚申陆”不禁看得入神,但见美人目光冷冷向自己侵袭而来,毫无女子该有的羞怯之色,反倒是自己心弦大动,顿觉失礼,忙低下头去,抱剑远远地行了个礼。


    只听那女子懒懒开口:“原是我有病在身,早早歇下了。我体弱多思,梦中时常惊厥而起,便是我最亲的妹妹,也不敢来打扰。但我一女子,身上的病不过是小事,官人要抄家查舍的乃是大事。今夜我绝计是睡不着了,官人要搜便搜罢!”


    本是调回京中的好机会,一柱香前就该见好就收,如今,却得罪了个干净!张跃心中一片凄凉,叫苦不迭,咬牙陪笑道:


    “扰娘子清静,近来日日查访,这个月也来了四五回了,能有什么大事!如今人都见过了,皇城使公身边的,自然都是清白之身,不过是误会一场,我等这便要回去复命了。”


    哪知那绿衣女子不依不饶,蛾眉一竖,喝道:“官人快别如此,尽管进来抄!我这屋子,还有院内的车上的箱子,都打开!官人看个明白再走!先前执意要查,如今偏又草草作罢,倒像是我的不是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我有什么意思!”


    见她言语间四两拨千斤,又转身作势开房门,决心要将此事闹大。两位使公已被唬得不轻,个个瞠目结舌,一个面青一个面紫。


    方劝忙上前陪笑:“娘子说什么抄家的话!原没有这般严重,不过是清点一二,以免妖孽鱼目混珠。如今再清楚不过了,二位使君这便要回去了!”


    那绿衣娘子却不肯轻易饶人,冷笑道:


    “我看如今东盛当官之人,都非俗辈。流寇骚扰南兖郊外多年,因事情不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贼人壮大了,犯将上来,眼看就要闹到天家跟前儿了,这便急哄哄地满地操办起来。这差事也办得巧妙,官道驿站不增兵把守,偏只在我们平民百姓面前逞官威!临了了说起来,妖寇到底拿了多少,左右我们是不知道的。倒是抄自家百姓这种便宜差事,办得却是雷厉风行!”


    此话一出,堂下一片寂静。那张跃忙着点头哈腰,脸险些埋进肚子里。


    先前执意要查房的“庚申陆”紫涨着脸,手上反复摩挲着腰带上银线刺下的编署,嘴里撕扯着唇上干涸的皮。少倾,一把拿起扔在桌上的腰牌,转身便朝院外走去。


    院中细雨窸窣,冷风阵阵灌了进来。堂下众人扬言无趣,悻悻而散。一时上楼的上楼,吹灯的吹灯。


    离忧仍立在楼上,只见沈回风手中掌着若云剑,只轻声问了句冷暖、劝她回房休息等语。并不等离忧回答,便垂首行了礼,关了房门。


    一边赵三儿乱转着一双大眼睛,被陆离带了上来。


    陆离三言两语将赵三儿先劝回房中,又以石扇轻击栏杆,陪离忧立了片刻,轻声道:“探事司庚字编为家中独子,虽无甚立功的机会,却也安稳。但见他那般模样,想来日后决计是要上阵杀敌的了。这便罢了,沈将军何错之有,又何故下他的面子呢。”


    “闭嘴。”离忧垂首蹙眉,只觉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