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哇师尊你去哪了嘛，我刚刚到处都找不到你呜呜呜……”


    “我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我还差点死了，我好害怕呜呜呜……”


    “师尊师尊师尊呜呜呜……”


    凄厉的哭嚎声响彻夜空，惊起一群鸟雀乱飞。


    谢天临木着脸站在原地，看着掌心里嚎啕大哭的小金龙，有好半晌都没说话。


    他想不明白，这小破龙好歹也算是练气三层的修士了，有灵气护体，还有三朵龙尾花强健体魄，理论上不该随意一龙尾都能抽裂几根枝条吗？


    他是怎么能做到，被几根断裂的，掉在地上随时可见的枝丫，缠绕到几近窒息的？


    龙尾花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他不信邪地探入一丝仙力感知了下，随即一皱眉。


    十成龙尾花的药力，他吸收了一成都不到，剩下的全都消失不见了。


    经脉虽然扩宽了不少，但也脆弱无力，使不上太大的力道，还容易受伤，和之前比的确没什么差别。


    怎会如此？


    三朵龙尾花都不管用，难道要把整滴龙血灌入才行？


    这东西可是太虚宗至宝，太虚那老东西恐怕不会轻易松口。


    谢天临皱着眉若有所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但小破龙很想说话。


    他嚎了半天没人理，气得肚皮一翻，四肢蹬直，刚准备蓄势来个翻滚大哭，就被拎着后脖颈给提了起来。


    谢天临的语气隐隐有些不稳，“……又喘不上气了？”


    离不厌顶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纯洁无辜地看着他，“……嘎？”


    谢天临：“……”


    谢天临深吸口气，稳了稳自己濒临崩溃的心境，语气平静道：“天色晚了，明天还要去书院，你该睡觉了。”


    早睡早安稳，省得折腾他也折腾自己。


    再待下去，他保不准真的会控制不住情绪。


    离不厌本就是半夜惊醒，哭了半天也累了，便哽咽着道：“我刚刚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我想你陪我睡。”


    谢天临才下定决心要和小破龙保持距离，冷漠道：“你已经七岁了，该自己睡了。”


    离不厌想起刚刚噩梦里的感觉，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可……可我害怕……”


    谢天临道：“我就在外边，不会离开。”


    离不厌扁扁嘴，见他态度坚决不肯妥协，只好委屈地蜷成一团，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


    谢天临便一挥手，离不厌被一团风托着，轻柔地飞回了房间，落到了床上。


    他透过窗缝看了眼外边不动如山站立的身影，心里很是不得劲。


    委屈吧，人又在外边守着没离开，感动吧，他又离得那么远不进来。


    这不上不下的，是关心还是不关心嘛！


    离不厌翻个身，把头埋入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总感觉师尊好像离他远了一点。


    .


    第二天早上。


    离不厌是顶着一张阴气沉沉的脸进入校舍里的。


    因为昨天的事情，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他那强大到恐怖的背景，一见他进来，顿时齐齐看了过去，目光各有不同。


    有纯粹好奇他怎么会被那位收为徒弟的，有羡慕甚至嫉妒他这天降的好运气的，更多的却是不屑。


    在所有人眼中，谢天临身为天下第一人，收的徒弟自然也该是天下第一天才才对。


    离不厌虽然早早就引气入体了，比他们先行了一步，但在他这个年纪，真正的天才，像是江以宁、姬扶光等人早就到了金丹甚至元婴，现在就在内院里修行，比他们所在的外院高了两个层次。


    离不厌区区练气三层，已经算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就这样的人还能被天罚者收为徒弟，甚至还亲自出手为他撑场面，难免让这些孩子有一种错觉——


    你也就比我优秀一点点，我稍微努力一下就能追上，凭什么就你被天罚者选中成为了徒弟，而不是我呢？


    你之所以成为那位的徒弟，也就运气好了点而已，天赋也就普普通通，没什么出奇的。


    过于巨大的差距会让人不自觉仰望，差距不太的时候才会生出嫉妒。


    这样的情绪虽然隐秘，但架不住有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齐齐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里的意味就变得极其明显。


    作为众人视线的集中点，离不厌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事情。


    他低着脑袋站在门边，看起来没精打采，仿佛被人抛弃的小兽一样，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丧丧的气息。


    林远看到他这表情，还以为他又被什么人欺负了，顿时额角一跳，“这是又怎么了？”


    离不厌都快抑郁了。


    一早上醒来就没见过谢天临的身影，只有桌上放了张纸条，言明书院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让他收拾好就去坐门口的云鹤去书院，他有事离开，散学会来接他。


    见不到师尊的一早上。


    心情别说有多沮丧。


    但这事也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一点小事，我可以处理，多谢先生关心。”


    林远见小孩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多问，目光在校舍里搜寻一圈，准备给他找个位子。


    满校舍里也只有两个空位，就在第一排最中央。


    那是属于周青麟的位子。


    往日里在书院威风抖擞的小孩今日难得缺席，林远一时心情复杂。


    估计是太玄仙尊心疼孩子，想留在身边多安慰几天吧。


    唉，太玄仙尊那心魔，怎么就偏偏应在血脉身上了。


    他叹息一声，指着左边的空位道：“周青麟今天应该不来，你先坐那里吧。”


    离不厌皱了下鼻子，虽然很不想和小胖子坐一起，但他今天沮丧极了，实在提不起心力计较这么多事情，便闷闷地走过去坐下了。


    林远见他如此懂事，心里颇觉安慰。


    他清了下嗓子，正要开始今天的讲课，忽而关紧的门“咚咚”响了两声，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先生，我来晚了，请让我进去。”


    林远一怔，一挥袖子，门被打开，露出一道……不，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道是刚刚声音的主人，周青麟。


    另一道一身灰衣，苍白清瘦，双眼雾蒙蒙一片不辨情绪，正是太玄仙尊。


    校舍里所有人同时惊得站起了身。


    离不厌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第一时间四处看了看。


    没看到他期待已久的另一道身影。


    心情顿时更加不好了。


    林远第一个回神，行了一礼，道：“仙尊这是……”


    太玄仙尊淡淡开口，“犬子性子张扬惯了，一时难以收敛，怕他再惹是非，我亲自来书院盯着。”


    林远表情不是很好看。


    以仙尊这性子，这不是怕周青麟惹是非，这是怕他一个不慎惹到了那小孩，又有生命危险吧。


    但人家仙尊已经放低了身段解释，他也无法拒绝，只好苦笑着点了下头，“那就麻烦仙尊了。”


    太玄仙尊点点头，低眉看了眼周青麟，“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周青麟还是那副胖乎乎的模样，只是脸上桀骜不再，头微微低着，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次。


    听到他父亲问话，他不情愿地哼哼了一声：“知道了。”


    太玄仙尊淡淡道：“知道什么？”


    周青麟气得跺了下脚，咬着牙道：“不找新来的麻烦！”


    太玄仙尊一点头，道：“去吧。”


    周青麟哼了一声，一眼看向自己的位子，顿时瞪直了眼。


    校舍的座位都是两两一起，周青麟作为这里的小霸王，自然没人敢和他坐一起，一般都是他自己坐。


    现在他旁边那个空位被离不厌占了。


    本就关系势同水火，现在还被抢占地盘，这仇不得结大了。


    看那小胖子气得手都抬起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离不厌这次肯定惨了，林远刚想说点什么，太玄仙尊淡淡道：“麟儿。”


    周青麟刚刚升腾起的怒火顿时哑了。


    他顿了顿，最后气势汹汹地找到他的座位，“嘭”一声坐了下来，发出老大一声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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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乎乎的身子一瞬间挤占到了离不厌的位子。


    离不厌扭了扭身体，不高兴极了，“你往过点，太挤了！”


    周青麟忍着气道：“我就这么胖，过不了！”


    林远皱着眉，轻轻一拂袖，两张桌子中间分开一道不大的缝隙，座位顿时宽敞了许多。


    “好了，你俩各坐各的，互不打扰。”


    周青麟往自己的位子挪了挪，终于消停了。


    太玄仙尊淡淡扫了离不厌一眼，最后又看向周青麟，加重语气道：“记住我说的话。”


    周青麟狠狠地瞪了眼离不厌，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惹他就是了。”


    太玄仙尊轻轻一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离不厌看看周青麟，再看看门口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到现在都没见到的某道身影，心里七成的郁闷一下涨到了十成。


    同样都是昨天来给孩子撑腰的，人家今天都有人送，还随时在外边候着，生怕遇到危险。


    他师尊就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就不怕那个太玄一怒之下对他做点什么吗？


    怎么就这么……


    这么……


    他眼里包了一眶泪，跟着林先生的指引怒气冲冲地翻开书本，难过地想。


    这么不关心他嘛！


    气死龙了！


    .


    屋外。


    太玄仙尊静静地站在屋顶，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在他视线的落处，一道紫色的身影正坐在那里，背靠着房梁遥遥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姿态写意又放松，像是在单纯地观赏风景。


    如果四周没有遍布这只有仙人才能察觉到的，无处不在的恐怖神识的话。


    太玄仙尊其实没准备再三叮嘱周青麟那么多次的。


    毕竟来书院之前已经和他分析过利害了。


    周青麟虽狂，但不笨，不出意外不会再随意招惹那小孩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直至他看到了这位。


    越是靠近离不厌，他身上落下的威压就越重，但凡他有什么轻举妄动，都会毫不犹豫将他压扁。


    这样的威慑和警告，让太玄仙尊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不是对于自身会遭遇攻击的压力，而是对于周青麟会冲撞那小孩后被这位报复殒命的压力。


    以至于他忍不住再□□复叮嘱，确保麟儿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情。


    那恐怖的威压随着他离开房间到了屋顶后才慢慢消失，只余神识在四周徘徊。


    他在保护那个小孩。


    但又保护得不动声色，没有让那小孩察觉。


    太玄仙尊的感知力过人，同样察觉到了小孩在他离开时那低落的情绪，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前因后果。


    他实在很不懂。


    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


    “既然如此在意他，为何又不让他知道你在这里？”


    谢天临淡淡道：“这会让他过于依赖我。”


    太玄仙尊更不懂了，“依赖你，不好吗？麟儿很依赖我，我觉得很欢喜。”


    他歪了歪头，“你不欢喜？”


    谢天临眯了下眼睛，“你的问题太多了。”


    太玄仙尊摇了摇头。


    “你真奇怪，明明这么在意他，却不敢靠近他，也想阻止他靠近你，可世间的事，最不受控制的就是感情。”


    “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到时候他离不开你，你也无法离不开他了。”


    谢天临眉眼微沉，冷冷道：“你一个即将入魔之人，不多关心自己，倒有闲心来关心别人，是怕死的不够快吗？”


    太玄仙尊雾蒙蒙的眼微微波动了一下。


    半晌才道：“信不信，随你。”


    谢天临闭上眼，心里却慢慢升腾起一股烦躁的感觉。


    离不开他？


    怎么可能！


    他三千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不需要，也不想要一个牵扯的羁绊。


    这些血肉情感，他已经抛弃很久了。


    只要永远一个人，就永远都不会有离弃和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