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铜环敲响了古刹的铜门，悠扬厚重的声响在夜幕中远传，三声过后，院里传来木屐脚步声，门缓缓推开，一个和尚上前问二人来意。


    “到此间游玩，天色晚了，回不去镇上。”秦彦行了个礼，“想借宝刹暂歇。”


    “二位施主请。”和尚还了一礼，将二人让进寺院。


    古刹虽然很小，却打扫得干净。石板路没有落叶，小院角落里放着石桌，沾了夜露，显得清冷。


    和尚将二人领到后院一间空着的小禅房中。窗是竹制的，在春末的夜晚刚好遮风。柳维感觉有些疲惫，竹席木榻，条件简陋，但十分适宜。


    比她流浪算命时窝的街头巷尾、无人破庙好太多了。


    秦彦并不挑剔环境，和衣在一旁的茅草中卧下了。


    没有被子，柳维用大氅子盖在身上。窗外有偶有稀疏的虫鸣，她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柳维睡得太沉，寺院清晨五点的诵经声都没吵醒她。秦彦蹑手蹑脚地走到院中打水洗漱，在茅草堆上睡了一夜，头发有些乱了。


    水缸被和尚打理得很干净，连青苔都不曾有一点。积蓄的雨水入口有些甜味，再次俯身去舀，明镜一般的水面忽然映出他身后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庞。秦彦被吓了一跳，赶紧回过身，柳维站在后面揉着眼睛。


    “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秦彦将木瓢递给柳维，“我还以为你……”


    “嗯。你推门出去，我就醒了。”


    她用束带草草将头发扎了起来，挽起袖子，打水洗漱。


    寺院里没有篦子，秦彦披散的长发没办法梳成发冠。几次想盘起来都散了下去。


    “怎么，不梳个髻子都没办法出去见人啦？”柳维嘲笑他。


    “唉，朝堂中可是习惯了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秦彦叹气，被柳维拉着在院中小石凳上坐下了。长发柔韧顺滑，柳维挑起一缕，不禁想到海飞丝的广告。


    古时候的贵族有时候真是够精致的。


    柳维用指尖帮秦彦把凌乱地长发理顺，不会盘头，就扎了一把在脑后，松松地用发带打了个蝴蝶结。古人没有蝴蝶结的概念，应该不算……整蛊他吧。


    有些心虚地替他把蝴蝶结整对称了，柳维一脸尴尬的笑，就撞上了秦彦颇为幽怨的目光。


    “怎么感觉你不在干好事……”他嘟嘟囔囔的表达不满。


    “啊哈哈……哪有的事，这样挺好的，年轻了好多……”


    “……我很老吗？”秦彦的目光带着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笑，理理衣服站了起来。


    该回镇上客栈去牵马了。虽说程青答应他们晚些贴通缉画像，但因此就赖在这里，也有点太不要脸的嫌疑。


    “话说回来，你到底多大了？”一个小和尚把柳秦二人送出庙门，柳维转头问秦彦，“能当上三品大官，一定也不年轻吧……把头发散下来的话，看着还好诶，不像那两日局里局气的。”


    从领导到邻家小哥，原来只是发型的问题。


    “局里局气？”秦彦的神情有些茫然，“……哦，我确实不年轻，已经而立之年了。”


    “三十？可以呀。”柳维肃然起敬。在她那个时代，这怎么说都是个年轻领导干部。


    秦彦摇摇头：“哪能呢，根本就不适合做这个。当初是机缘巧合破了宫中的案子，破格从地方官提拔到京城。慌忙赴任，路上几乎什么都忘带了。不如在一方镇守，当个父母官呢。”


    宫中的案子，那一定是个大案子吧。也许可能是哪位皇子或者妃子。可能古代也有保密要求，柳维刚想问，又生生把疑问吞进了肚子。


    由于现在柳维和秦彦在镇子上人气很高，大家都把他们视作惩治了贪官污吏的朝廷钦差，柳维和秦彦又只能遮着脸偷偷摸摸地行动了。


    原来当明星和当逃犯是一个待遇，这点柳维是想明白了的。要是还能回去，能提议警局吸纳私生饭的追星手段跟踪嫌疑人。


    结清房钱，二人准备骑马继续南下。此时的柳维已经掌握了骑马的技巧，渐渐的毫不费力起来。


    除了没摩托车来的刺激，还是挺考验技术力的嘛。


    来到县衙和程青告别，这几日除了押送的犯人没有知县审问，堂里的事儿都还井井有条。程青是个能服众的，办事公平，效率也高，柳维感叹古时候的选官制度真是埋没了人才。


    走出县衙，柳维和秦彦上马就要离去，一旁等候多时的老妇人忽然带着小女儿迎了上来。


    柳维当日并没有看见，那女孩就是被秦彦和程青解救出来的被道观关押取血的少女。当二人迎上来时，她下意识以为是需要帮助的百姓，翻身下马。


    未曾想那老妇人看见柳维就拜了下去、柳维吃了一惊，赶忙弯腰去扶。


    “大姐这是何意？”柳维一边把人扶起来，一边诧异。


    秦彦也下了马，蝴蝶结发带还绑在脑后，笑吟吟地行了个礼：“这是那日程青救出的姑娘，您二位可是有什么困难，在县衙门前拜访么？”


    “大人，您是朝廷要臣，还是个菩萨心肠。小女的命是您给的，她人又勤劳能干，也还算有几分姿色。若不嫌弃，愿给大人当个妾室。正好大人也没个服侍的人在身边，也好于路伺候大人和这位女大人。”


    老妇喋喋不休地说着，拉着少女的手拽到身前，让她给秦彦和柳维拜下去。


    秦彦好生尴尬，明媚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嘴角抽了抽：“老妈妈，我暂时……没有纳妾的打算。”


    看见那姑娘又要拜下去，他赶忙上前搀起来：“那个……要是你们目前拮据，我倒是还有几两纹银，可以拿去用着。”


    他把母女二人当讹人的。


    柳维更加尴尬地瞥一眼秦彦有些无措的样子，又忍不住好笑：“人家给的，尚书大人就收着吧。您救了人家，也算是缘分到了，怎么还嫌贫爱富起来……”


    “话不能那么说，那天在观里打恶人的是这位女大人，您想报恩，也应以身相许这位女大人。”见柳维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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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彦不动声色地接了话。


    古代文人看着是挺傻气，要吵架还真是吵不过。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了，现在轮到柳维笑不出来了。


    “尚书大人说笑了，女大人怎么能娶亲呢？”老妇人脸色微变，百姓虽然贫苦，但自己的女儿倒还没有狼狈到要嫁女人的地步。


    “您这话就不对了、您想把女儿许配给我，本就是想让她找一个庇护。我是个百无一用虚有名利的书生，柳姑娘才貌双全、武艺高强，怎么就不能是更好的选择呢？”秦彦越说越不像开玩笑的，偷偷瞥了眼柳维，发现她脸颊绯红地瞪着自己。


    “大人！”秦彦的侃侃而谈忽然被姑娘打断了，她又拜了下去，“小女没了父亲，三个兄弟和自己全靠母亲一人拉扯，孤苦无依。小女手脚勤快，不怕脏不怕累，给口汤就能活，望大人开恩，收留小女，也能减轻母亲的负担。”


    柳维吃了一惊，和秦彦对视一眼，而他倒还是比较淡定。柳维确实听说过有无家可归的人在警局外当众抢东西想坐牢的，她自己却还没亲眼见过。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脸皮太厚了吧！分明是家里不要这个女儿，强行想让二人收留。


    “我感觉也不错诶。”


    什……什么？秦彦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你决定娶亲了？”柳维的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可是，拜托，你还在……”


    无声地做了个“逃难”的口型。


    “非也非也……”见柳维误会，秦彦急忙摆手解释，“我是说既然这位姑娘在家也吃不上饭，说不上话，我们不如带走她。柳姑娘出门在外，我照顾不周，你们能更好相互照应。”


    什么嘛……


    听到秦彦的一番话，那姑娘便向柳维拜了下去：“定是鞍前马后地效劳的。”


    “唉……不是……”柳维白了一眼秦彦，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没有下次了。”


    姑娘十分欣喜，辞别了母亲，上前就去牵柳维的马。柳维却寻思着她们俩都不算重，这马兴许能一起骑着。


    “来吧，不用人牵。”柳维向瘦弱的姑娘伸出手，“扶着我上马去。我们赶路，风尘仆仆的，会有些劳顿。”


    “不打紧。”姑娘话不多，既然柳维要求骑马，她也不多推让，“柳大人，秦大人，我叫苏三娘。”


    这也算个名字么……


    “哦……哦，小苏啊。”柳维打招呼，一时间觉得哪里怪怪的，“咳咳，呃，还有件事，就是秦大人并不是秦大人，是京城犯了事逃出来的大官，现在皇帝正拿呢。刚才在你母亲面前我们不敢说……那个，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小苏沉吟着，柳维勒住了马，她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我才不在意你们是不是什么大人呢……柳大人，您那天唱的打油诗很好听。”小苏忽然说道，“我不需要花很多钱打发，给一些吃食，晚上在街边、草堆上都能睡得着，也有力气牵马干活。我只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