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 93 章
作品:《垄上烟火》 家里有老人在的,柴火自是不缺,可却不能因此就胡乱糟蹋柴禾,乱烧一通。
冬天下雪时间短还好,若是开春了雪还没化,少不得继续烧到天气暖和。前面柴火烧得多了,此时可不就抓了瞎,便是想出门砍柴都没地儿下手。
总不能把家里特意留的大树给砍了,这可都是长了十来年的老树,不是小杂树那般一、两年就能长成。
所以多是亲近的几家聚一处烤火,今儿你家明儿他家的,人多热闹不说,还节省柴禾。亦或者只在一家生火,别家把柴抱过来也是可以的。
丛三老爷是个闲不住的,家里的柴都砍成长短一般大小,一捆捆码放得整整齐齐,叫人见了就觉得是个过日子的好人家。
本就是件得意的事,只不好宣之于口。如今叫人拎出来好一通夸,丛三老爷可不高兴得眉毛、胡子上下飞舞。
不一时丛五老爷两口子也过来蹭火堆,人多乐子也多,说说笑笑一日就打发了。
大冷天的烤火,闲话说家常最是惬意,给个神仙也不换。
洋洋洒洒的细雨飘了十来天,把人的火气都给下没了,天天靠着一捧火堆续命。好容易雨停了,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走出大门晒太阳。
垄上一溜的凳子排排坐,笼着双手眯缝着眼睛对着太阳光,再不晒两下,人都能长出绿斑了。
杏娘跟云娘人手一双鞋底奋战,英娘两手空空嗑蚕豆。男孩们在门口的场地上疯跑,今日正好无风,女孩们在踢毽子。
轻盈的毽子高高跳起,落下后在女孩们的腿脚间穿插变换,矫捷灵动。
女孩们稚嫩的身子骨敏锐如燕子,跳跃腾挪不费半分力气。仿佛只要深吸一口气,就能掂着脚尖在水面上轻盈地略过,鞋子不会沾染丝毫水汽。
见小丫头们玩得眉开眼笑,英娘也跑过去凑热闹。
即便当了娘,英娘的身子骨在三人中是最单薄的,小巧玲珑的个头,从背后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生了孩子的妇人。她又是个爱玩的,跟小丫头们也能打成一片,毫不介意旁人的皱眉嘀咕。
她婆婆都不管,那些长舌妇算什么东西,各家自扫门前雪,手伸得太长当心剁爪子。
杏娘举起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在眼前左看右看,得意洋洋,纳的过程确实辛苦、繁琐,总感觉纳不完。
但只要静下心来,一阵一线穿插,时间其实过得还挺快。
尤其是看着鞋底子上密密麻麻的针码不断增多,心里异常满足,这种成就感是无法比拟的。怪道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时间一长,什么山盟海誓,水枯石烂都能化成灰。
英娘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这大冷天的给她累出一头汗。
“我的个老天爷,人真是不服老都不行,想当年我做姑娘那会,打遍我们村无敌手。踢毽子我敢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一跳半个时辰不带喘气的。
现下可倒好,这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呢,老胳膊老腿的就抬不动了。哎,真是老了老了。”
杏娘哈哈大笑,云娘也扬起嘴角笑得欢。
“你在我俩跟前称老没用,我俩也就比你大几岁。反正我是没觉得自个老了,所以你自然也不老。你要是敢到你公爹面前称老,我才服气,看他不甩你两个大耳光,正好打了好过年。”
云娘也笑着打趣:“你不老,年轻着呢,你还能踢一炷香,搁我这是腿都抬不起来。说起来也奇怪得很,要我干农活做家务,那肯定没有半分含糊,能吃能喝能睡做起事来也麻利。
可要我再去玩这些女孩子们的小玩意,手脚就跟烧火棍似的,直着身子杵来杵去,半点不带拐弯的。”
话音还没落,另两人已捧腹大笑,实在是说得太逗趣了。
好半晌止了笑,英娘趴在腿上揉肚子:“好了,别招我了,又给我笑出一身汗,肚子好疼。”
见杏娘拿针在头发上蹭,又道:“我说你俩要做多少双鞋子,从秋做到冬,穿得完吗?”
杏娘白她一眼:“谁有你舒坦,只一个孩子,闭着眼做三双就够了。我家小崽子们就得三双,还得备一双替换的,总不能湿了鞋子就光着脚丫子踩雪。”
“你这也不像孩子的尺码啊?”
“这是我家男人的,”杏娘骄傲地收紧麻绳,“今年的鞋子可都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当然要给家里的汉子做一双,好叫他知道我的辛苦。”
“哎呦呦!”英娘一副酸倒牙的怪模样。
“你可真是个不怕羞的,两口子的房里事也好拿出来说,七哥知道了你的辛苦又能怎样?他还不是要出去做工,你照样在家带孩子种地。”
云娘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时下人讲究的是含蓄。
两口子一起出门走在路上都要一前一后,以免叫人嚼了舌根,说什么离不得男人的污言秽语。
这个世道女人活得艰难,可很多时候,出于一种嫉恨心理,又是女人比男人更狠地打压她的同类。似乎只有把她按在地上踩进泥里,方能显出自个的冰清玉洁,品行高尚。
但凡说到夫妻恩爱,提到的都是那些七老八十上了年岁的老夫老妻。
老两口一辈子相敬如宾,没有口角是非,勤勤恳恳种地为生,生儿育女,到老了就是白头偕老,世人典范。
年轻夫妇是没有资格说情爱的,才过了几年,一辈子这样长,能活到老才算是本事。老年夫妻可以说情比金坚,若是情之一字跟年轻人沾上了边,男的、女的都叫人说嘴。
贫瘠、繁忙的乡间生活,桃色是非总是传的格外快,格外远。
如杏娘这般直言了当说起夫妻相处之道,实在有些离经叛道,不为俗世所容。
杏娘正了神色:“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娘说了,夫妻两个相处最要紧的是互相体贴。我体贴他在外辛苦,他也得体贴我持家艰辛才是。
俗话说的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要不说出来,跟头牛似的只知道蛮干,累死了他当我身子薄弱,那真是死了都不能闭眼睛。至于好处……哼!”
杏娘神秘一笑,却是不再多说。
那边两个早听呆了,原来当娘的还教闺女夫妻如何相处呢。她们做姑娘时娘亲可不是这般说的,只会念叨要孝顺公婆,顺从丈夫,勤劳肯吃苦,日子方才好过。
现下想想,凭什么女人就活该吃苦受罪,嫁的又不是一个死人?
如杏娘她娘所说,夫妻要互相扶持才是,农活里男人是出了大力气,难道女人就站着吃干饭了?
男人不易,女人做的事却更多。然而从来没有人说家里女人受累了,仿佛这些事情天生就该她们来做。
仔细一想,丛孝虽然一年中有大半年不着家,可只要他在家时,农活、家务活都有插手。之前孩子还小时,天天抱了出来溜达,衣服、尿片的也没少洗,把屎把尿更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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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她们只当杏娘命好,嫁的男人天生是个爱护娘子的,脾气、性子也好。
如今才知是自个想差了,没有谁天生知道体贴人,别人做事自家享福多好。
男人要是不心疼婆娘,两只眼睛就是个摆设,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左右受累的又不是自个。说到底,男人的懒惰是天生的,如杏娘这般的小娘子就知道如何调教男人,叫他疼惜婆娘,呵护孩子。
说不定她娘也是这般调教李老爷子的,向来听说她爹娘情谊甚笃,恩爱有加。
她娘不用操半点心,事事有李老爷子顶在前头,这娘俩的路数肯定是一脉相承啊!
英娘心痒难耐,连声问道:“有什么好处?你快说呀,就咱们三个不用避着,传扬出去咱俩也没好果子吃,说吧,说吧!”
还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东西呢,她们两口子没事还好,出了事只会相互埋怨。越说越气,最后吵得不可开交,吵多了也伤感情。
做事时也是如此,都觉得自个快累瘫了,对方却一点也不体谅。
这还是没有婆婆在中间掺和、搅局,小两口三不五时就要闹点别扭。过后也分不清是谁先低头,就这么不冷不淡地和好,下次继续吵架。
农忙时她就注意到杏娘两口子的相处跟旁的夫妻格外不同,丛孝会很自然地给她媳妇喂水、擦汗、打扇。
动作看起来非常和谐,似乎事情本来就该如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杏娘吃饭时也会把肉往丛孝碗里夹,吃不完的饭菜直接扣到男人碗里。他也丝毫不嫌弃,全都扒拉干净。
英娘两口子也是有感情的,却做不到如此亲密无间。他们俩个之间的那种默契,或者说信任,好像无处不在,跟吃饭、喝水那样的自然。
毕竟不能直勾勾盯着人夫妻瞧,英娘只偶尔撇到两眼便忙挪开视线,心下却是悸动不已,她男人怎么就学不会体贴人呢?
先前也想问杏娘来着,可这种事又不好大咧咧开口,传出去一星半点,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好容易碰到杏娘主动提起夫妻间的那点事,英娘当然不想错过,长到这样大,也确实没人教过她这些。
云娘虽说没有开口,两只眼睛却期待地看着杏娘,手上的鞋底子也顾不上纳了。
这条垄上的媳妇子就没有不羡慕杏娘的,娘家靠得住就不说了,男人也争气。真要说起来,只要家里男人能挣钱,别说分隔大半年,就是长年累月的不着家也无碍。
有银子怕什么,即便不种地也无人敢指责半句,世人劳碌半生不就是为了那碎银几两?
都说她家的那口子是个难得的勤快人,屋里屋外地忙活,这倒是不假。
她家没有公婆帮衬,靠她一个人上上下下张罗,怕是坟头草都长得比人高了。
可这些勤劳、忙碌并不能换来银子,他们还是要从牙缝里攒钱。攒女儿的嫁妆,攒儿子的聘礼,每顿吃的饭菜都要拿捏好,不能有丁点浪费。
两口子睁开眼就是干活,闭上眼就是睡觉,与其说是相濡以沫的夫妻,还不如说是合作伙伴更恰当。
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流,或者说找不到可以说的话题。
说是老夫老妻吧,可他们还没老到那个程度。说是年轻夫妇吧,可他们好像已经过完了上半辈子,剩下的下半辈子也是这般无声无息地度过。
若是能学些为妻之道,两口子相处更加如鱼得水,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