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上楼，进屋，小二斟茶倒水，问要么吃点什么，还没等小二报菜，土地就噼里啪啦念了一大串菜名。等小二走了，孙悟空坐在桌前，脑中忽然闪过什么。


    “神仙不是不能在凡间显露真身吗？看上去，你还经常来？”


    “大哥，你懂不懂什么叫真身啊？”土地没好气地灌了一口茶，“没用法术算什么真身？我吃吃喝喝都是给钱的，从来没仗着仙法扰乱人间秩序……今后回了天庭，你记得把在人间欠我的账也清了……”


    “什么账？”


    “你穿的吃的，哪样不花钱，哪样不是我给出的？”


    孙悟空骂了一句小气，脸色却多云转晴，转身蜷到床上躺着了。


    土地既然这样讲，就说明已经打定主意要帮他回天庭了。有了土地这个助力，今后行事方便不少。只如今还有一个事情——


    在他从林黛玉身上骗到通灵宝玉之前，千万不能被敖应发现……


    孙悟空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招能将鳞片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干脆抛之脑后，从胸前抽出那本薅来的“禁止外传”，边等菜边翻看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五个金光灿灿的大字贴在中央——“天界恶人榜”。


    右下角两行苍蝇大的黑字——


    “本榜匿名投票，公平公正，绝无作假”。


    “天庭仙官众多，所有榜单只收录前十后十。”


    孙悟空饶有兴致地又翻一页。


    ——经过激烈的角逐，我们很荣幸地宣布，今年天庭恶人榜榜首的桂冠，再一次落到了花果山水帘洞孙某某身上。（由于此君作恶多端，大名收录天庭敏感词词库，一概禁止出版，故而此处代称，懂的都懂）。


    孙悟空：“……”


    ——当选理由：“没有人可以一直被人喜欢，但有人可以一直被讨厌。”


    “……”


    ——豹纹在天庭一直是邪恶的象征，许多新晋小仙疑问多多，天庭仙官又讳莫如深，如此这般，生出种种误会——譬如，许多年轻小仙都认为，申公豹曾经做过什么为整个天庭所不齿的丑事。


    ——受此牵连，申公豹频频相亲失败。我们在此冒着被孙某某追杀的危险，特地为申公豹澄清，此事全然与他无关，万恶之始，乃是一只喜穿豹纹出街的猴子。


    ——此君自号美猴王，实则品味低下，作恶多端，无奈神通广大，惹到他不得安宁。故而请广大仙友，如遇行踪，立即上报，好让我等记录在案，避免新晋小仙触他眉头，误送性命。


    ——日行一善，福生无量，功德无量。


    “……”


    孙悟空黑着脸扭过头，看向坐在凳子上喝茶的土地，“天庭这些榜都是谁排的？”


    土地瞥了一眼孙悟空手里的“禁止外传”，两手一摊。


    “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排榜投票都是匿名的。要是人人都能找排榜的仙，威胁贿赂，这个榜还有什么公信度？郎神追杀排武神榜的仙官多年，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土地送了耸肩，“整个天庭，没有人能知道排榜的是什么组织，有哪些仙参与其中。”


    孙悟空拿着书翻身下床，坐到土地对面的桌前，猛灌一口茶水，好容易平复心情，拉直背，跳过恶人榜，从中间又翻开一页。


    ——天界美男榜。该榜收录天庭所有男仙，一仙一票，为保证公平，此榜禁止任何男仙投票。（二郎神，说的就是你，下次再让你手下天兵集体串票，禁止你上美男榜一百年！）


    ——第一名，天蓬元帅。


    ——当选理由：“帅不需要理由。”


    “……”孙悟空幽幽看向土地，“这什么破榜，竟然让一只猪当美男榜榜首。”


    土地嗑着瓜子凑到孙悟空身前，低头瞄了一眼他手中榜单，一手拈须，咯咯一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天蓬一直都很受广大女仙欢迎的，根据小道消息，玉帝就是因为嫉妒他情书收到手软，才罚他变成猪下凡历劫……”


    孙悟空接着往下看——


    ——天空一道巨响，天蓬闪亮登场！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天蓬出街，金甲玄冠，威风凌凌，天界美男无数，但与天蓬同框，个个被他吊打。


    美不美，就看腿，根据天庭裁衣坊仙官透露，天蓬腿长比例天庭之最。


    当然，以上都不是天蓬当选的重要理由，最最重要的是，天蓬温柔体贴，恪守男德，至今守身如玉。可当广大男仙效仿榜样。


    ——黑历史：变成过猪。


    孙悟空又往后狂翻了十几页——


    ——“天界美女榜”。


    ——第一名：嫦娥。天界美女数不胜数，嫦娥仙子当为其中之最。嫦娥久居月宫，不与众仙往来，诸位男仙常借着问路之由在广寒宫门口“迷路”，嫦娥被问烦透顶，养了一只玉兔蹲守宫门，专门给男仙指路。从此之后，嫦娥就变得更加神秘。


    所谓人美是非多，有男仙造谣，嫦娥登仙之前，曾经在凡间成过亲，她抛夫弃家，才有今日风光……


    ……


    ——倒数第一名：绛珠仙子。


    ——秉持“杜绝假丑恶，弘扬真善美”的价值观，本榜坚持认为心灵美才是真的美。一个人长得再好看，如果不讲社会公德，没有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应该得到所有仙友的摈弃。


    ——根据举报，绛珠身为草仙，经常在花汐宫中践踏花草。该仙消极怠工，被抓到多次上班时间不知所踪。该仙也是天界花仙草仙几百年中唯一一个被罚地府做工的神仙。


    ——此仙劣迹斑斑，特此通告，望众女仙引以为戒。


    ……


    “吭哧。”


    孙悟空捂住嘴，肩膀枕在桌上，抖得茶具噼啪作响。


    “你笑什么？”土地一头雾水地抬头看他。


    孙悟空不说话，站起身，又坐回床上，翘着腿，唇角勾起，左手掌书，右手往后面又翻几页。


    “勤奋仙君榜”，“抠门仙君榜”，“敬业仙君榜”……


    ——地府黑名单榜。


    ——第一名：孙悟空。


    ——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心中有佛，此间就是西天。碰见此君，西天也是地狱。十殿阎罗钦点地府第一恶人。如果有一天孙悟空没有排在本榜榜首，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榜单一定存在一定程度的内幕交易……


    “……”


    孙悟空不耐烦地飞快往后翻，又十来页，目光一顿，手缓缓放下。


    ——第十名：绛珠仙子。


    ——此仙来自天庭花汐宫神瑛侍者座下，因功德为负，被罚来协助判官整理新鬼生平，由于错漏百出，非但没有减轻判官负累，反而增加了判官一倍工作量，判官忍无可忍，请求阎王将此仙调离岗位。


    “吭哧……”


    ——阎王将其调往三生石旁做引渡鬼差。岂料此仙不仅没有行引导之则，反而痴男怨女打架之时，参与其中，引发数次地府大型群架。


    “哈哈哈哈哈……”


    ——阎王忍无可忍，亲自上天庭找到神瑛侍者，请他将此仙领离地府。神瑛侍者惭愧难当，为补偿地府损失，重播了黄泉路上指引亡魂的彼岸花种，用神力灌溉开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仙还自称跟孙悟空交情不浅，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但我们有理由怀疑，绛珠仙子潜入地府，一定是某些人或组织针对地府的阴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土地看着在床上笑得打滚的孙悟空，摸不着头脑地骂了句“疯猴子”。孙悟空笑完，好容易调过息来，坐正身子，夹着书，勾唇再往后翻：


    ——天界渣男榜。该榜不限制投票性别，一仙一票。


    值得注意的是，在对许多排行靠前的仙君中，我们发现男仙参与投票的比例远远大过女仙，这其中究竟是男仙才懂男仙，还是某些男仙对其他男仙的嫉妒心作祟，着实是不为人知了。


    ——榜首：神瑛侍者。


    ——神瑛侍者是天界美神，常年与花仙草仙相伴，别的男仙苦恼怎么才能跟女仙说上话，他只会烦恼今天要应哪位女仙的邀游。此君虽然风流倜傥，但风评不佳，针对众多非议，其辩称只是“花痴”，不是“色鬼”。


    ——但根据可靠消息，此君男女不忌，还有当过小三的黑历史，曾因为翘了雷公的墙角，被雷公追杀，闹到玉帝跟前，玉帝为平息争端，将其下放到了南荒不毛之地播种花树。


    “……”孙悟空默默又翻一页。


    ——此君风流往事，多不胜数。闹到玉帝跟前的，有载的就有不下五次。由于玉帝总对神瑛侍者犯下过错轻拿轻拿，天界甚至流传出了神瑛侍者是玉帝私生子的传闻……对此，二郎神表示都是无稽之谈。


    ——神瑛侍者美得男女莫辨，玉帝对其网开一面，究竟是存了何种心思呢？为避免该榜遭到全面的封杀，此处留白，供各位仙友遐想。


    ……


    孙悟空盯着男女莫辨四个字，一个猜想缓缓从脊梁骨浮上天灵盖。他蓦然转过头，盯着“咔嚓”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的土地老儿——


    “没想到，贾宝玉前世，竟然是神瑛侍者……”


    土地猝不及防被瓜子呛到，咳好几声，一个箭步冲到孙悟空床前，满脸惊异地将头埋到他手中的举着书里——


    “这上面什么时候写了这个……”


    忽然间，他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抬起头，只见孙悟空居高临下将他看着，眸光泠泠，带着几分狡黠和得逞……


    糟糕！


    “怎么到现在，你还是这么容易上当。”孙悟空勾唇一笑，看在土地眼中，说不出的邪恶，“他果然就是神瑛侍者。”


    土地下意识遮掩：“不是！”


    “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是这幅作派。”孙悟空冷哼一声，“你方才说的是‘这上面什么时候写了这个’，你根本就没有否认我说的话。”


    “……”该死的猴子！


    孙悟空目光放远，好似沉浸在什么回忆之中，声如喃喃。


    “没想到，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