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作品:《明婚正配

    第二十一章


    这少年肤白手嫩,脸上身上却脏污不堪,衣衫褴褛,怕是有钱人家丢的孩子,这才流落街头。自嘴角流下的鲜血触目惊心,柳清卿哪里这样近地看过这种场面,忙招呼马夫和管事将人小心安置在车上往医馆驶去。


    马车吱呀摇晃,昏睡过去的少年苦痛呻吟。手指四处乱抓,恨不得抠进木板里。


    “快些,先到哪家便是哪家。”柳清卿隔着车帘催促。


    恰巧离得最近的便是柳清卿名下的那家医馆。


    到了地方,马夫撩开车帘就与赶上来的管事将人抬了进去,同时招呼着人快来看看。医馆的人这时倒不懒散,从椅子上弹起快步跑过来,将他们引到一旁的里室,大夫也赶紧放下医术,扶着桌角站起来后颤颤巍巍往里室那边跑。


    然后将他们赶出里室。


    趁老大夫问诊时,柳清卿打量四周。


    这家医馆格局简单,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边是颇为气派的通顶药材柜,一边便是大夫诊疗之处。除了处理伤势的内室,隔着帘子瞧好似还有几张供患者休息的床铺。


    怪不得书生说那样贵,却能开得下去。


    若方子开得的确好,在这京中能数得上。


    片刻过后,老大夫就出来了,接过湿帕擦擦手向他们解释,“许久未进食,腹痛难忍。许是伤了肠胃,回去吃几天粥或面,我给他开个方子回去调养一番便好。”


    又指了指掌柜那头说道:“一两银。”


    见马夫瞪大眼睛,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摇头无奈道:“若无银钱,在我这帮工抵债也使得。只是……瞧你们这模样……”


    话未说完便轻摇头颅,就差直接说怎能为富不仁,见死不救呢。


    柳清卿怎会见死不救,只是……


    “姐姐,你借我一两银子,我定还与你。”


    少年不知何时醒来,挣扎起身掀开帘子踉跄到他们身边,“我叫穆子应,姐姐你信我,能定能还你。”


    说罢怕柳清卿不信似的,慌忙拨开衣襟拽出一枚白玉塞给柳清卿,“这是我母亲给我的玉佩,等我还了您银钱,您再给我。”


    不过一面之缘,他却好像极信任柳清卿,也生怕她不信自己。


    医馆小二递过来一碗米浆,少年接过一饮而尽,抹把嘴。


    说完不管不顾要往外走,结果没走两步又腿脚软掉,晕倒在地。


    老大夫看着直摇头:“这后生可真犟,好几日没进食还当自己是小牛犊子呢。爱如何便如何吧,人各有命。”


    话虽这么说,却抬手让人将少年搬到空着的床铺上。


    柳清卿正蹙眉端详手上还带着少年体温的玉佩,看完一面又翻过来看另一面,指腹着重摩挲上面的痕迹。


    又走回长桌前坐下要看医书,刚拿起书册忽然鬼使神差地抬眸往那前头看了一眼。老大夫看到这幅画面,书册啪地掉到桌上,慌忙起身,咚一声,居然把沉重的木椅都带的倒了地。


    柳清卿闻声望去,只见老大夫朝她颤抖伸出手,浑浊的双眼突然含了泪。她疑惑往后看,以为是老大夫的故人来了,结果身后并无人。


    “可是……小姐?”老大夫颤声问。


    “什么?”


    老大夫艰难走过来,刚站定就要给她跪下,柳清卿连忙扶住他。


    老大夫忙用衣袖抹泪,又哭又笑,“老夫等你十多年了,可算等着了。小姐低头时的模样跟应夫人一模一样,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应夫人对我有恩,那时她身子不好只拜托帮小姐守好这医馆。我叫陆远,小姐叫我老陆就成。”


    “这些年我虽苟延残喘,到底这铺子还在,也算不辱使命。”


    老大夫眼睛还红着,却笑得开怀,上下打量着柳清卿,随即招呼柳清卿到桌前坐好,“小姐来,老夫给小姐诊个脉。”


    这边正一阵欢欣鼓舞,那头一个男人拎着酒罐和卤肉走了进来,白白胖胖,穿着锦缎,好生富贵,正是小应氏在医馆安排的掌柜的。进门就豪横将酒肉往柜上一甩,根本不顾汤汁洒的到处都是,见陆老头正问诊也没过去,倒是嘟囔一句,“这人倒挺多。”


    等了片刻陆老头还没完事,掌柜的察觉有异,大摇大摆走过去刚要大放厥词就瞧见患者的侧脸,顿时大惊失色,“原来是大小姐您来了!”


    忙回头跟小二使眼色,让小二将柜台擦干净。


    “闭嘴。”陆老头面色不悦,瞪了掌柜一眼。


    掌柜霎时脸憋通红,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到底没好说什么。


    正这时,管事朝掌柜行礼,随即将人往门口引去。


    “掌柜也知道这铺子是我们小姐的嫁妆,近日小姐成亲后总算倒出空来瞧瞧,正好今日来了,您将账册拿出来给我们带回去吧。我也好教教小姐怎么看账册。”


    这话虽说着好听,但着实不客气。


    掌柜瞪大眼睛,压着火气小心问,“您是……?”


    管事微笑:“我是侯府的管事,我在府中管的便是铺子这些杂事。”


    掌柜闻言立时脸色大变,刚刚隐隐不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掌柜的倒是恭敬,肥胖的脸堆笑起来全是褶子。


    可一问账册就连连躬身,“大小姐,管事,真是不巧了,今日账房先生病了,账册暂且拿不出来啊。”


    柳清卿闻声回眸,没等她发问色有异,掌柜的忙解释,“咱这铺子向来每日将账册都锁起来,主要是账房先生那屋还有银钱便看得紧些。平常两把钥匙,一枚钥匙,我一枚,两人同在才能将那门打开。”


    同时召唤跑堂的小二过来,“你跟大小姐说,刘账房这两日是不是突然得了急病?”


    小二愣住,不一会儿额头上都起了一层汗。


    掌柜的连忙踹他一脚,又跟柳清卿赔笑,“让大小姐笑话了,我们这些粗人一瞧见贵人就这德行,没见过世面!”


    如此柳清卿便知,这账册十成十的有问题。真账册就在她怀里,她也不会催。


    待柳清卿离去后,掌柜的狠狠剜了小二一眼,那眼神如虎如狼,恨不得将人吃了一般。又朝陆老头看了一眼,狠啐一声,“倒让这老家伙等着了!”


    柳清卿回到马车上,先想的倒不是账册,而是刚刚陆大夫诊脉时忽然变了的神色。饶是他努力遮掩,可她从小看惯周围人的眼色,怎不知其中有异?


    可她刚问,掌柜的就回来了,陆大夫只朝她摇头,然后低声嘱咐她让她下次带夫婿一同来。


    为何带谢琅来?


    柳清卿心头不安,攥紧了手。这一攥紧,掌心中的玉佩硌得疼,她猛然回神。本想在外头买些街市小吃回府,现在也没心情,让马夫加快速度赶快赶了回去。


    回到院子后,柳清卿驱散众人,只叫李嬷嬷进房。


    今日见闻颇多,李嬷嬷年岁大了脑袋嗡嗡响,只觉得怎么出去一趟,一茬接一茬没个安生时候。


    于是小姐唤她进去时她还颇有些神游天外。


    直到柳清卿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然后张开手掌给她看。


    李嬷嬷立时回神,精明的眼睛缓缓瞪大,“这……”


    刚在医馆,李嬷嬷就在柳清卿左右,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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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那少年塞给她的。可当时上头沾着血渍,只看清是块玉,现在擦干净一瞧,怎么……怎么……


    “小姐的玉……”丢了?


    听到这话,柳清卿从衣襟里掏出一枚与这白玉如同一辙的玉佩。


    柳清卿的玉佩稍大,不是纯粹的白玉,带着些许水头。少年的玉佩稍小一圈,但质地绝佳,通体白色,无一丝杂质。


    这佩玉线一红一黑,连打结都是一模一样的双连结。


    说是玉佩,实则是当初柳清卿出生时,大应氏给她刻的无事牌,以求女儿此生无灾无事,以保平安。无事牌上头有大应氏亲手刻的纹路。


    李嬷嬷怕自己喊出声,连忙捂住嘴,压下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后,嗓音都跟着抖,“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柳清卿哑声:“嬷嬷觉得,这世间会有如此相似的玉佩吗?”


    李嬷嬷说不好,若说外头铺子卖的,那肯定会相似。可小姐的玉佩是她母亲亲手刻的啊?总不能连上头的转线都如此相似吧?


    脑海中各种思绪纷繁复杂,跟猫挠乱的线团似的,根本捋不清半点。


    还是柳清卿先冷静下来,“母亲在时,可给舅舅家那边刻过玉佩?”


    李嬷嬷恍然:“那倒是有的。”


    柳清卿心里有了数,却又想到另外一个事,这少年怎么就这样巧挡在她面前,还让她救助,并将玉佩抵给她?


    这一连串怎么瞧着怎么像故意的。


    “快,让马夫去医馆瞧瞧那少年可还在?若在告诉他明日医馆见。”


    李嬷嬷赶快去安排。


    柳清卿枯坐等待,心绪烦乱连晚食都没胃口,草草对付几口便罢。


    拿起账册看了又看,也没看进去。


    这要没个消息,今夜怕是睡不着。


    还好马夫脚程快,快快回了,可带回的消息却不怎么好。


    那少年不在医馆里,已不知所踪。


    柳清卿心头咯噔一下,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忙走到门口扶住门框望向月亮。


    而同时,同一缕月华下。


    白日里那狼狈不堪的少年正立在房檐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懒洋洋望向身旁高大魁梧的男人,“我做得可好?”


    男人:“你还需让她亲近你。”


    亲近他?


    少年挠挠后脑勺:“让她亲近我?为何?”


    男人不答:“只管做便可。”


    少年嘟嘟囔囔,男人横他一眼,少年立时闭口不言。


    男人这才淡淡开口:“身上银钱可够用?”


    少年:“够用倒够用,可我想回家,已好几日没见着娘亲了。”


    男人闻言面色微变:“男子汉大丈夫,整日缠着娘算什么本事。等这事了了,自会让你归家。”


    少年:“可我娘若想我可如何是好?”


    男人不悦:“你思虑多了。”


    说罢便闪身跃下房顶,如鬼魅般消失于黑暗之中。


    少年哀叹一声,躺到了房顶上。


    无法与娘亲诉说委屈,便只好给月亮说心事。


    “月神啊月神,你说这次谢琅那人能不能活着回京。”


    正此时,千里之外,浓云密布,雷声轰鸣。


    浓重的雨声笼罩山上,急雨成瀑,水流顺着山崖急下,眼瞧着过几个时辰就要成了山洪。


    山崖洞中有一男人正陷入昏睡,浑身是伤,衣衫上尽是被刀剑割开的痕迹,露出鲜红的血肉,他侧身陷入水坑中,脏污的洞水已淹至脸侧,连雷声都无法唤醒他分毫。


    正是谢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