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间折叠。”裴翎沉声道。


    此刻他站在狼园门口，抬手揉了揉被发箍压得发疼的头皮。


    阿铃和小书怔了怔，显然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我们刚才是从东侧的独木桥过河，按理说应该进入的是导览图上南部的阴影区域，但第一站却到了狼园。”


    “狼园位于北门附近，是从北门入园后的第一个展区。”裴翎语气凝重，“我怀疑我们的位置，在过桥的那一刻被‘刷新’到了北门附近。”


    阿铃捂嘴惊呼：“啊？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出去？”


    裴翎没有回答，动物园的情况远比预想中复杂，刚才与他同行的陆骁在浓雾中莫名失踪，而现在的路线也如被搅乱的迷宫。


    他感觉自己像是误入陷阱的猎物，明知道陷阱即将收束，却不知危险会从哪个方向扑来。


    “把你们各自队伍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裴翎盯着面前的两人。


    小书从阿铃背后探出脑袋，怯生生地说：


    “是虞绛姐姐派我来的，让我告诉你和陆骁哥哥，这个动物园模拟的是斗兽棋。陆骁哥哥是大象，我是老鼠，我来了你们队伍就是战力无敌，谁来也不怕。”


    “所以我才一早就往东走，结果真的遇到了你们……只是陆骁哥哥，在过河时突然不见了……”


    阿铃也眨着眼睛认真道：“我和王先生一组，是从西门出发的，一路上都很顺利。可刚过河，王先生就在雾里消失了。我害怕被落下，就到处喊人，这才遇到了裴先生和小书。”


    王先生就是那个西装男。


    裴翎默默分析两人的话，正思索着，狼园中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吼，铁丝网里好几只瘦骨嶙峋的狼正在互相争斗，混乱又惨烈。


    这是狼群无主了，残存的狼正在争王。


    忽然，一只细弱的瘦狼靠近铁丝网，竟直立起身，两只前爪撑在网面上，朝着裴翎的方向疯狂拍击。


    裴翎心中疑窦丛生，这狼的姿势神态与狼群格格不入，不像野兽，反倒是像人。


    “裴先生……既然如此，我们是该回头，还是往前继续走？您拿个主意吧！”阿铃的声音带着隐隐哭腔。


    思绪被打断，裴翎收回视线。他犹豫片刻，指向前方：“继续前进。”


    他侧身让开道路，让阿铃和小书先走，自己垫后。这两人都不知何时遗失了发箍，裴翎担心他们已失去了游客身份，也许会遭遇院中其他未知的危险。


    阳光下，阿铃头顶一撮短短的红毛鲜艳得晃眼，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惹得裴翎多看了几眼。


    下一站是象馆。这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测，他们确实被刷新到了北门附近，现在正循着虞绛一行曾走过的路径前进。


    被河沟环绕的象馆内，几头大象在草地上悠闲戏水，唯独有一头大象神情低落、萎靡不振的样子。


    它紧挨着河沟，反复尝试迈步踏入浅浅的水流中，可却始终无法下脚，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枷锁困住。


    很快，大象注意到了裴翎，突然兴奋地摇晃长鼻，在原地转了个圈。裴翎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便被兜头泼了一大捧水。


    原来是大象从河沟里汲水，朝他喷出了一道粗壮的水柱。裴翎抹了抹脸上的水，脸色阴沉下来，却见那头大象像是因为引起了他的注意而感到高兴，鼻子积极地指着身旁的地面。


    那里是一片被水花打湿的沙地，象鼻歪歪扭扭地在上面画出了一条曲线，像是个“6”字。


    小书在一旁催促：“快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可裴翎却盯着沙地上的“6”字看得出神……6？陆？


    陆骁？


    他不是早在过河时就失踪了吗？可他的发箍正好就是大象，难不成桥上失踪的游客会被投放进对应的动物园区里？


    这个念头一通，裴翎脑海中的迷雾如遇疾风一扫而空，思绪也豁然开朗。照此推断，那方才狼园里那头形态像人的瘦狼，难道也是人类游客？


    游客阵营中的“狼”，正是刘茵茵！


    “我明白了！它是陆骁！我们得把这头象救出来！”裴翎猛然喊出声。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顿觉不妙，猛地转身，便看见“小书”正站在他身前，手上随意把玩着一个大象发箍——这本该是陆骁的发箍。


    阳光下，“小书”脚下的影子，却是一头比他明显大一圈的小象形态。


    稚嫩的脸上笑得狡黠：“被发现了……不过幸好，抢到的是大象发箍，正好克狮子。”


    阿铃不知何时已经退到远处，冷眼旁观着这场象与狮的对局。


    尽管裴翎身为成年人，身体强壮，按理说对付小书这样的小孩绰绰有余。但在斗兽棋局里，狮子面对大象可是毫无还手之力。


    裴翎瞬间明白了：“陆骁根本不是突然失踪，而是在桥上被你摘掉了发箍，对吧？游客一旦失去发箍，就会被变成动物关进笼子里……”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明显有问题的“阿铃”和“小书”，沉声发问：“你们两个分别是动物园的‘狗’和‘鼠’吧？怎么变成人形的？”


    “我们本来就是人！”顶着阿铃样貌的狗立即反驳。


    “多亏了你们阵营那个小男孩，正好经过鼠展，才解锁了园区大门。我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吵架赢了其他鼠，这才顺利出逃。”假小书语气轻快，估计觉得胜券在握，便和盘托出。


    “那只比熊也是，刚好遇到叫阿铃的女人路过，才能逃出来。”


    说罢，他动作飞快地戴上了大象发箍，朝裴翎冲了过来。


    虽然小男孩孱弱的身体跑得摇摇晃晃，可当他戴上大象发箍的那一刻，裴翎的身体便如同被冻结了一般，竟动弹不得，甚至连小孩子胡闹似的一击都无法闪避。


    假小书揪住裴翎的头发，一把摘下他的狮子发箍，如同扯倒一个玩偶般将他砸倒在地，脸朝下狠狠碾进泥土。


    “臭比熊，快来给爷帮忙！老子这回也能升职了，还能直接升成象呢！”假小书露出狰狞笑意，揪着裴翎的头发反复撞地，直到鲜血从他额头汩汩而出。


    裴翎的头骨撞得生疼，脑浆都要榨出来了。他左手青筋绷紧，机械右臂奋力抬了几次都无法突破规则限制，将这个邪恶的小屁孩拎起来吊打。只能咬紧牙关，强忍怒意与剧痛。


    假阿铃则焦虑地绞着手指，声音颤抖：“你答应我的……只要我帮你打掩护，就告诉我小书的下落。”


    “打掩护？你这木头疙瘩起了什么作用？还不是抱上大爷我的大腿，捡了只落单肥羊。”


    假小书眼珠一转，捏住裴翎的脖子，将他翻过身来，露出满脸血污的脸孔。


    裴翎咬紧牙关，疼痛尚可忍受，但他却察觉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从狮子发箍被摘下之后，他感到身体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皮肤开始隐隐发痒，像是有毛发要从毛孔里钻出来。


    这就是，失去发箍的游客变异成对应动物的过程？


    “你都不出手，还想白混个业绩？”假小书对着假阿铃笑得天真，声音却透着寒意，“你来，下手把这男人的牙敲掉，让狮园里多一个没牙的成员，给同事们来点新乐子。”


    假阿铃的身体抖了抖，迟疑着朝着裴翎走去。


    裴翎满脸是血，尽管受到规则限制，无法攻击戴着大象发箍的假小书，但他眼神中的凌厉之气，仍让原本就心虚的假阿铃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磨磨唧唧干啥呢，臭比熊快点。”假小书不耐地啐了一口。


    假阿铃不忍看到这张天真的脸变得邪恶残忍，不自觉地偏过头去，可手却勉强握成了拳。


    气氛僵持之下，一个身影却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就像生锈的锯子一遍遍切割陈年朽木一般。


    “白帽子，红袜子，今天的幸运儿是什么样子？”


    “找~到~你~啦!”


    ***


    面对虞绛的质问，裴翎往回走了几步，从浓雾中显出了身形。


    “真聪明，早知道在桥上我应该选你的。”他的脸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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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捏了个软柿子，选了你们中的‘狼’。”


    “茵茵的失踪果然是你搞的鬼，你在桥上动了什么手脚？”虞绛脸黑了下来。


    假裴翎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只狼头发箍，在指尖转着圈。


    旁边的假西装男立刻不满，骂骂咧咧的：“装什么装？明明你一只狮子，在桥上直接抢这女人的豹头发箍不就完了？拿了豹头发箍，剩下那‘狼’跟‘鼠’，岂不是在岸上就能直接撂倒？”


    “非要演，演个屁，现在翻车了吧？装货！”


    虞绛表面冷静，心中却快速分析着假西装男的这番话所泄露的信息。


    她之所以能识破两人的伪装，不过是刚刚想明白——戴着某种发箍的游客经过对应动物的园区时，能被动解锁园区，放出里面的动物。


    而这两个没有发箍、落单还主动送上门的家伙，自然十分可疑。虞绛随口一诈，果真套出了他们的底。


    只不过，从假西装男的说辞，再结合两人不断催促虞绛上桥的举动……这是否意味着，即便是战力等级更高的“狮子”和“老虎”，也不能随意攻击她这个“豹子”？


    必须进入某个特定区域……比如桥上，才具备攻击条件。


    这样一来，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刘茵茵之所以失踪，正是因为假裴翎在桥上，以更高战力的压制，强行夺走了她的狼头发箍。


    可失去了发箍的刘茵茵也突然消失，她去了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虞绛低头瞥了眼紧紧拉住自己的小书，忽然想起这小鬼曾提示过，豹园里的豹子想把她“换”进去？


    这样看来，刘茵茵在失去发箍之后，很可能刷新到了狼园，成了一头狼！


    “别着急啊。”假裴翎面对同伴的指责轻慢一笑，“狼头发箍虽然对付不了这个女人，但对付这只小老鼠，绰绰有余吧？”


    说着，他下桥逼近虞绛，随手戴上了刘茵茵的狼头发箍。虞绛连忙将小书护在身后，余光扫到假西装男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她眼中一亮，沉声道：“你们在桥上可以抢夺低战力游客的发箍，但在岸上却不能随意动手，除非……”


    “除非你们拿到游客的发箍，通过继承发箍所代表的战力，在岸上才能压制等级更低的游客。”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假西装男说拿到了狼头发箍的裴翎无法攻击虞绛，却可以针对小书。


    假裴翎不置可否，笑嘻嘻地说：“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你们已经被困住了。向前向后都是桥，要是逃到桥上你这只‘豹’的发箍也会被我剥夺，顺便送你回豹园！”


    “不如你乖乖交出这只小老鼠，我就放你一个人安全过河，怎么样？”他一副循循善诱的口气。


    虞绛冷笑，别说她不可能丢下小书，就算真能安全过桥，谁知道又会被刷新到什么位置，再遇到的同伴是人是鬼？


    况且，要是找不到通往敌方“兽穴”的路，过几次河都白搭！


    这次的情况跟美术馆类似，系统没有发出副本重叠的警告，她怀疑这又是一个未成型的副本胚胎。难怪这个旅行团副本毫不掩饰地接纳NPC与玩家共同参与……


    原来是想吸收养分，招兵买马！


    虞绛带着小书步步后撤，右手悄然伸进了口袋，摸到了那枚熟悉又冷硬的怀表。


    “滴答——”


    奇异的能量如潮水般上涌，虞绛的视野如画卷般展开，这次的视野甚至比上次在荒村祠堂时更加广阔了。


    《蜡妹棋牌室》副本升级后，果然连营业空间都变大了，几乎能覆盖动物园的西北区域。


    虞绛正思索着，该如何利用自己的副本空间破局，脚下的泥土却突然微微鼓动，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挣扎爬出……


    一只老树皮般枯槁褶皱的手从泥土里伸了出来。


    “啊！”小书惊叫着跳了起来。


    “谁？”这是假裴翎和假西装男同时喝问。


    “哎？”虞绛却怔住了，看着眼前从土里爬出的三个“老朋友”，陷入巨大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