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狸轻虽不明白他们修炼之人是什么使命，但至少眼前的这个少年有责任感。


    悠凉的夜风拂过衣襟，狸轻瑟缩了下肩膀，似乎还是执着于那一点心愿，她旧事重提：“公子真的没有想完成的心愿吗？”


    徐靳译不懂她的执着，扭头看她：“你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


    “嗯……”狸轻托着腮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可能是我想早点儿回家吧。”


    “回家？”


    “是呀。”


    徐靳译拧了拧眉，表情上写满了疑惑，狸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青丘每个狐狸都很倔强，固执的执着于一件事。”


    “什么事？”才问完，徐靳译反应过来，皱眉问，“帮别人完成心愿？”


    狸轻点头：“狐狸们幻化成人形后遇见的第一个救他们的人都是恩人，恩人救了我们就要报恩，自然要帮恩人完成心愿了。”


    说到这，徐靳译还当真仔细想了一番。


    “我没什么伟大的心愿，唯一的愿望就是世人平安喜乐。”他说。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希望世人平安喜乐。


    就在狸轻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徐靳译站起身说：“天色不早了，早些进屋休息吧。”


    狸轻也站起来，问：“公子今晚还在外面守夜吗？”


    徐靳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狸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默契的不再开口，从屋檐上下去了。


    等狸轻进屋睡下后，便收到了长云山的传音。


    凝云仙尊让他去西城处理一桩极其诡异的案件，他领命便连夜前往了西城。


    案件一直处理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徐靳译在回来途中遭遇魔族的截杀，腰腹被划了一剑，鲜血流了一路。


    徐靳译回到小草屋时，狸轻并不在屋中。


    他从柜子上拿过一个药瓶，上身的衣袍已经全数褪下坐到了床榻上。


    少年白皙的躯体健硕欣长，他侧着身子坐在床沿，左边的腰侧被划开了一块伤口。


    徐靳译打开手中的药瓶，将里面的药粉往伤口处倒了一些，他忍着疼痛闷哼出声。


    还没开始包扎，狸轻便推门进来了。


    徐靳译听见门口的动静，他动作一顿，分了一些注意力在门口的人身上。


    “去哪儿了？”


    徐靳译开口问道。


    狸轻没优先回答，反而最先看见他坐在床榻上涂着药，担心道：“公子，你怎么受伤了？”


    徐靳译看她脸上惊慌的神色，别开眼不看她，声音低而沉：“没什么事，小伤。”


    狸轻走过去，将他手里的药瓶夺过来：“你都流血了还没事？我帮你吧。”


    说着，她便俯下身给他上药。


    徐靳译愕然抬起头，眼眸深沉看不清情绪，只见眼前的女子正细心的帮他上药。


    狸轻还不忘关心一句：“公子，要是疼的话同我说一声。”


    徐靳译回过神来，偏头不再看她。


    半响，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狸轻上完药，从旁边的柜台上拿过纱布，一圈接一圈的缠在他腰上。


    “好了。”狸轻将纱布和药瓶放到一边，“公子，我去给你打些水来。”


    “嗯。”


    徐靳译应了声，狸轻便出去了。


    没多久，狸轻便端着一碗水进来，门还没关上就看见坐在床榻上的徐靳译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公子！”


    狸轻大惊失色，来不及关上门，手里的那碗水跌跌撞撞翻起涟漪。


    她坐到床沿，扶住徐靳译坐好，一脸的担忧：“怎么回事？不是就一点小伤吗？”


    “该死……”徐靳译咬牙，一副被算计了的模样，“那剑上有毒。”


    狸轻没明白：“什、什么剑？”


    “昨夜你睡下后，师尊传音于我，命我前往西城处理一桩诡事，今早回来的路上被魔族截杀在半路，被那该死的魔族偷袭了。”徐靳译说。


    “他们发现你的踪迹了？”狸轻把那碗水递给他，示意让他漱口。


    徐靳译接过，仰头灌下，才继续道：“应该是专门守在西城堵我的，不过他们应该还没发现这里，但是此地也不宜久留。”


    狸轻点点头，“公子的毒怎么办？能解吗？”


    徐靳译用另一只手按在手腕处，学着医者的模样把脉：“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毒，看样子应该不是特别严重，死不了。”


    “公子竟还会把脉？”狸轻感到诧异。


    “略通一些医术。”徐靳译没想那么多，同她说道，“在长云山和长老学了一些，算个半吊子罢了。”


    狸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靳译皱眉看她：“笑什么？”


    狸轻摇摇头，说没什么。


    这一夜换徐靳译睡床了，毕竟他身上有伤，今晚不宜守夜。


    起初，徐靳译还有些质疑，拧眉问：“你确定你守夜可以吗？”


    狸轻：“公子还不相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虽然徐靳译还是有点不相信，但也没说什么。


    “公子只要信我就好了。”


    之后，狸轻便推门出去了。


    徐靳译如释重负般躺在床榻上，似乎这些天是真的累到了，一躺下便困意来袭。


    后半夜时，毒素发作了。


    他闷哼一声，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打坐在床榻上，想用真气强行将体内的毒素逼出。


    但是毒素已经蔓延至肺腑，甚至整个身体都像是被人放到火堆上烤一样，燥热滚烫。


    门外的狸轻听见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她抬手叩了两下门。


    她开口担心道：“公子，你还好吗？”


    狸轻怕他会突然毒素发作。


    草屋里没人回应，狸轻心里的猜测更笃定了，她丝毫不带犹豫的打开了门。


    门打开，只见少年打坐在床榻上，周身都是邪恶的黑气环绕，像是在吸取他身上的力量。


    “公子！”


    狸轻想也没想朝他冲过去，手还没碰到他就瞬间被一股力弹开。


    徐靳译周围像有个无形的屏障一般，将他以外的人都隔绝开来。


    狸轻见状，她抬手施法试图将徐靳译周围的黑气打散。


    以她的境界，区区魔域瘴气不在话下。


    可惜，那些黑气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发觉她的气息便忽然调转了方向，直冲她而来。


    狸轻来不及躲开，手上的施法倏然被打断，瘴气蔓延至她的五脏六腑，她痛的闷哼出声。


    她脆弱的不堪一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魔域而来的黑气脱离了徐靳译周围，他也同样遭到了反噬，吐了一口血。


    在这时，狸轻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她倒在了地上，徐靳译发觉后跌跌撞撞的跑下榻，过去伸手扶住她。


    怀里的软玉奄奄一息。


    狸轻躺在他的怀里，抬手去触他的脸颊，却听见徐靳译出声了：“你怎么了？”


    “公子，你……清醒啦？”她艰难道。


    “嗯。”


    “那就好，只要公子没事、就好了……”


    徐靳译还没说话，她又继续道：“公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没说话。


    狸轻苦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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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公子还是不想说的话……也没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公子叫什么，只是想听公子亲口告诉我……”


    “对了公子，”她艰难开口，“你不要担心你的身体，其实你没有中毒，他们这样做只是想利用你，想让你做他们杀人的刀……咳咳……”


    狸轻第一次在这种时候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生怕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徐靳译嗯了一声，抱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我知道，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公子，”她不想放弃能和他说话的任何机会，“你答应我，不要去魔域……”


    她知道，她就快要死了。


    她也知道徐靳译一定会去魔域。


    她只是不想他就这样被魔族利用，成为魔族杀人的利剑。


    徐靳译不说话，她像是得不到答复就不罢休：“公子，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不应。


    狸轻按住他的手腕，眼神哀求：“公子……”


    “好，我答应你。”


    徐靳译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狸轻睫毛颤了颤，整个人松了口气，忽然从掌心里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徐靳译微皱着眉，声音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这是什么？”


    “这是……”狸轻颤着声音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等公子完成师门的使命了再打开，好吗？”


    徐靳译没有犹豫，他接过来，应了声好。


    做完这些，狸轻又同他说起了她的故事，小草屋里便响起了少女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虚弱嗓音。


    夜渐渐深了。


    狸轻不知道她说了多久。


    只是在某一瞬间，眼皮困倦的抬不起来。


    她好像困了。


    又好像并不是困倦的原因。


    生命的尽头快到极限了，她一直都有数。


    “狸轻。”徐靳译喊她。


    “公子，我在。”她虚弱的发出声音。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徐靳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狸轻有一时间的狂喜。


    徐靳译双目无神般顿了半响，才轻轻开口。


    “你会死吗？”


    他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带着满心的试探去问这句话。


    怀中人久久不答。


    徐靳译得不到回话，他有些着急：“会吗？”


    “我……咳咳……咳……”


    狸轻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突然咳嗽起来，口中溢出许多鲜血。


    将她今日穿的碧绿襦裙渲染上一层绯红色的油漆。


    “为什么要救我……”


    就这样让他被反噬而死不好吗？


    为什么要救他？


    他都对她那么绝情了，为什么她还要不惜丢掉性命去救他？


    “你怎么这么傻？我对你又不好，你救我干什么……”


    “胡说……咳咳……公子怎么会对我不好……咳……公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咳咳咳……”


    这一刻，徐靳译再也绷不住了。


    看着她一直咳出血来，他再也无法强装镇定。


    徐靳译连忙伸手去接住她口中的鲜血，仿佛只要不让这些血液滴下来，她就还有救。


    那些鲜明的红色在徐靳译的眼中像瀑布似的狂流不止。


    徐靳译知道，在他问出那句话时，其实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是这时候他竟变得有些固执。


    好像怀中的人安慰似的告诉他，她不会死，他就会相信一样。


    他艰难的说出两个字：“别死……”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