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寿宴，男客大多分在两院，中隔屏风，一处隔于荷塘水榭，水声潺潺，清风徐来之际几株芙蓉含苞欲放，清灵俊秀，诗意盎然，另一处则是练武场，虽闲置多年，但各式兵器尽有，都是齐老将军留下来的上好兵器。


    两处都热闹非凡，只是气氛截然不同。


    新科三甲之中，除了裴谨和榜眼是位郁郁不得志多年，一朝厚积薄发的老朽之外，最让人瞩目的便是那位不见经传，出身寒门却一举夺魁的新科状元。


    只是这位状元，不仅出身寒门，更不是出自有名望的朝臣门下，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竟然一飞冲天，跃了龙门。


    像这样的人，来不了这种世家豪族的宴会，自然而然就成了宴会上的谈资。


    “你是没瞧见过那位修撰大人，几乎每天都在史馆里，平日几乎都见不着他人，管你是谁，一应宴饮一概不去！”


    “架子这么大？”


    “可不是？”


    “不给你的面子算什么？你没听说过？之前放榜的时候，程家三小姐看中了她，第二日便有媒人上门去提亲事。”


    “怎么？他竟然连御史大人的面子都不给？”


    “岂止不给？”那人冷哼一声，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看了一眼不远处，“我们这位状元，可是连面都没漏，就让他那个老仆连人带东西一块扔出去了！”


    那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裴谨手中握着茶盏，一片吟诗赋颂声之间，孑然独立。


    那人了悟一笑：“谁能有我们这位裴大人无情啊！新婚之夜，一纸休书就把人休回家了。”


    “诶，怎么能说无情呢？才子佳人才最为相配，谁会娶个丑八怪回家啊！你我都是男人……”


    俩人凑在一块低低笑出了声，浑然不觉身后悄无声息站了两个人。


    “你们在聊什么呢？同我也说说呗。”轻佻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那人毫无觉察地张口就来：“就是裴……”


    那人一抬头，猛然对上沈懔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顿时吓了一跳，笑意僵在脸上，上不上下不下，五官都有些扭曲。


    “裴什么？裴谨吗？”沈懔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声音大，一时周围人都看了过来，沈懔就是故意嚷给裴谨听的，裴谨的目光也如他所愿淡淡地投过来。


    那人头皮一阵发麻，这种事背地里笑笑也就罢了，裴家也不能把人的嘴缝上，但是这么当面一捅破，虽说对于裴谨来说，不过一场风流韵事而已，但也算是后宅之事，他们背后嚼了舌头，传出去终归不好听，更何况，裴谨还在当场呢……


    “不是！不是……”他尬笑着忙拉住沈懔的胳膊，又向站在一边的沈俭投去求救的目光，希望沈俭能看在同窗的面子上，管管他这个弟弟。


    但沈俭就这样站在一边，动都没动，冷不丁和他对上目光，那人更是吓了一跳，沈俭一向温和，往日在书院，就算有人故意惹事，也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眼底都跟结了冰一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懔素日就是个混世魔王，有了沈俭无声的纵容，更是毫无顾忌地一手拎起一人的衣领，拖着两个人往回廊走。


    “沈二，你可别犯浑！”人群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挑刺。


    沈懔掀了掀眉，颇有些不耐地看过去：“怎么？郑世子有意见？”


    “他们可都是……”


    郑狁话没说完，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伴着惨叫，那两人就前赴后继地一同跳了水。


    这边热闹，另一边贺衡拿着池雨眠塞给他的信封绕去戏台，虽然在亭子边能远远看见戏台，但贺衡也是头一次来齐府，不认路，绕了半晌才到门口，这一看，原来的位置上哪还有人了？


    答应了的事，也不能这么没头没尾，贺衡无奈，只得在附近找起来，幸好不久，他就在花园处看见池雨眠指的那只蝴蝶钗。


    只是方才远远看一眼，见她戴着帷帽，贺衡还在疑惑是不是乐云楼见过的那位，这下听见她身边的人叫她姜棠，贺衡就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他上次就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顾霁有病的，但是没找着机会，正好今天碰上了，他绕过花丛，还没出声忽听姜棠左边的女子揽住她的胳膊道：“我说你那个姐姐怎么还好意思回京的？”


    右边的女子冷哼一声，不屑道：“她今日来是不是又是想方设法来纠缠行止的？”


    “不知道。”姜棠左右看了看，有些不自然道。


    好在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念头里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姜棠才不想和她们说姜扶楹和齐家的关系，本来她在这群世家小姐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若是让她们知道姜扶楹和齐家的关系，说不定她们心里只会更看不起她。


    “我看就是！真是不知廉耻，都被人赶出门了，还恬不知耻地上赶着！阿姝，你可不能轻易放过她。”


    “那当然！”既然之前的教训还不够，那她这次就要好好教训她一番，郑姝环抱双手，眼底冷意更甚，她斜瞥了一眼姜棠。


    左边的女子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亲热地拉着姜棠的胳膊：“你说她平日里总那么欺负你，我们这么帮你，你会配合我们的吧？”


    姜棠当然知道她们的意思，上次在威远侯府，就是她帮她们骗人去了冰湖，还险些闹出人命来，幸好祖母和父亲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只是威远侯府势大，郑姝行事更是胆大，这次她们不会又想……


    上次的事之后，她总觉得姜扶楹看她的眼神有些渗人，害得她做了好几次姜扶楹找她索命的噩梦，弄得她睡觉都不敢熄灯了，现下再做这种事，姜棠不免有些犹豫。


    正当她沉默的当口，郑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道冷冰冰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颤。


    说着这种事突然被人抓包，任谁心里都要颤三颤。


    她回过头，看见来人并不认识，就带着审视的目光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一身武将装束，不像京中打扮，估摸着就是个西关军队中的小将，反正她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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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回头只要找兄长帮忙警告他一句别乱说就行。


    姜棠心里却是又惊又怕，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腿就忍不住发软，想往后退，手却被明见拉着，动弹不得。


    贺衡没想到自己只是送个东西就听到她们在背后撺掇人，不用猜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贺衡常年在战场厮杀，最讨厌这种背后耍阴招的手段，听到这种事，眉眼顿时阴沉下来，周身的杀伐气息不必藏，也藏不住。


    不屑之余，想到刚刚她没应声，估计也是不屑与她们为伍，毕竟她是池雨眠的好友，贺衡与池雨眠相识多年，自然相信她的眼光。


    “姜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贺衡冷冰冰的目光骤然扫过来，明见吓得手一抖，就这样松开了姜棠。


    姜棠求助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郑姝，郑姝视若无睹地转身走了。


    姜扶楹离开戏台后，在离齐家后门近的地方绕了半晌，也没等到池雨眠。


    怎么回事？


    姜扶楹来回踱步，她没见过魏晋，不能确认齐铭和魏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只能把池雨眠叫来，趁着宴会人多，远远看上一眼，得先确认了身份，若他真是魏晋，她们也好查清楚这背后的缘由。


    但又怕是自己认错，池雨眠等了他这么多年，如果到最后是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所以她给池雨眠的信里只说了是有事相商，并没提到具体事由。


    毕竟是来客，总在后门转悠难免引人注意，姜扶楹脚步转了转，最后嘱托云奚在附近盯着，有情况就来报，她心里还惦记着顾霁的案子，想去找沈俭问问前因后果。


    穿过小道，就是两院之间，左边是荷塘水榭，右边是练武场，沈俭一定在水榭。


    姜扶楹正准备招手叫来小厮，让人去请沈俭。


    不料手伸到一半，刚张口，突然，一个沉稳的力道在姜扶楹毫无觉察的时候出现一下按下她的手，同时揽住她的肩膀，就这样不容置疑地一把把她拉到月洞门后。


    莫名熟悉地气息倏然之间完全笼罩在她周身。


    姜扶楹心头一跳，呼吸都漏了一拍。


    谢砚！


    下一刻，姜扶楹就这么突兀地听见一个谄媚的声音：“太子殿下！”


    祁钰？祁钰怎么会来齐家的寿宴？如果刚刚谢砚没有拉住她，或许会和祁钰正面撞上。


    姜扶楹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等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了水榭，谢砚蓦然松了手。


    姜扶楹想转身，但两人靠的太近，谢砚沉缓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姜扶楹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退了半步，想走，谢砚的手却像铁钳一般突然握住她的胳膊，姜扶楹被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谢大人？”姜扶楹一抬眼，对上谢砚漆黑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谢砚一身黑衣，眉眼微压，眼底晦暗不明，锐利的视线直接穿透帷帽，看进她眼底，一切伪装都无处可逃。


    姜扶楹心里突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