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仔细观察，确认师妹不在，拖着自己的椅子到林翊的工位旁，趴在椅背上小声开口：“师兄，咱打个招呼呗。”


    林翊停下滑动滚轮的手，因为这个奇怪的要求而暂停文献阅读，莫名其妙地扫了师弟一眼：“早上好？”


    “……不是这个打招呼，而且现在快中午了。”师弟抹了把脸，犹豫着继续说，“我就是想说，我的论文，师兄可不可以不用问号做批注……”


    林翊惊讶地彻底转过身：“你还对标点符号有偏好？”


    “不是不是，就是，现在的批注一列下来全是问号，看着有点……”师弟比划一番，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很难描述得合理，讪讪地闭上嘴。


    林翊试图理解：“你希望我多写几个字，不要太单调太机械？”


    师弟小心翼翼地点头。


    “你是不是想把我投稿到什么互联网热门论文批注高级讽刺合集里去？”


    师弟猛烈地疯狂摇头。


    林翊无语：“你想让我骂得委婉点，就别犯低级错误。”


    “师兄，你这样毒舌是追不到女朋友的！”师弟怪叫一声。


    “我又不追女朋友。”林翊笑了一声，严入海可是很喜欢和他聊天的。


    “你和师姐打听人，难道不是喜欢人家？不是为了追那姑娘？”师弟撇嘴不相信。


    林翊点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是啊。哦，师妹和你们说了这件事，但是没说我打听的是男人？”


    “男的？”师弟懵了一下，脱口而出，“师兄你喜欢男的，你爸不介意吗？”


    林翊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喜欢男的又没违法犯罪，他一个坐过牢的哪敢管我这个，小事。”


    师弟张了张嘴，完全被林翊两句话之内抖出来的从未听说过的信息惊到了，半晌才低声道歉：“对不起师兄，我不知道……”


    “没事，又不是我坐牢。”林翊瞥了眼时间，拿起手机，“论文改不下去你就先去吃饭，休息一下再干活。”


    “师兄你不去吃饭吗？”师弟自以为很隐蔽地偷瞄林翊的眼镜上倒映出的手机屏幕。


    林翊翻着严入海刚刚发来新鲜出炉的广告照片，选出一张品牌元素没那么明显、帅得比较直接的照片，设置为锁屏，又返回图库把那天在红树林上他自己给严入海拍的照片设置为桌面背景，满意地放下手机。


    “我不饿。怎么，你饭卡没钱了？”


    “没有没有，就是想着正好一起去嘛。”师弟抓耳挠腮不敢八卦得太明显，但又实在好奇。


    林翊沉默片刻，他突然想起刚才师弟听到他喜欢一个男人，第一反应居然是问他爸介不介意，难道……


    “师弟，你爸介意你喜欢男的？”


    “噗——咳咳……”师弟被口水呛了，趴在椅背上猛咳，勉强挥挥手，脚支住地面挪着椅子滑回了自己的工位。


    林翊手指点住太阳穴揉了揉。如果师弟喜欢男的，他是不是得和师弟保持点距离？


    严入海会吃师弟的醋吗？他应该看得出来林翊不喜欢这种清澈愚蠢还玻璃心的男大学生吧？


    说来他昨天到底是不是吃师妹的醋了？要是吃醋就能喊哥哥……算了，要走正当渠道。林翊低头思考，怎样才能正当地让严入海喊哥哥？


    最好能亲口喊。林翊绷着脸，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深呼吸一番，快速平复下来。


    刚才还说不饿，现在是真的饿了。林翊没管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在和气管里的口水搏斗的师弟，揣着手机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虽然林翊还没有和严入海在一起，也不知道严入海到底喜不喜欢他，但是……出乎意料地，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人之后，林翊觉得他的生活都明亮起来。


    总有人说“坠入爱河”，以前的林翊只是匆匆看过，不解其意，只觉字面看来似乎有坠落的风险。亲身经历时，他像在天空滞留太久已不知岁月的飞鸟，被波光粼粼的水面吸引降落入水，阳光下泛着暖意的江流化开他麻木的感官，他不由驻足，因而感受到世间更多的美好。


    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严入海的那天，林翊难以克制心底的欲念，因而无法清晰地确定他到底怀有怎样的感情。如今两人暂时分开，林翊闲暇时总会忍不住问自己的心，他喜欢严入海什么？究竟有多喜欢？


    每一次的答案都不一样。


    林翊回忆起严入海的一言一行，明明以前觉得没什么，他们只是很普通地交流，但曾经的普通在脑中再现后，对他造成的影响却截然不同。


    似乎每一面他都喜欢，每一问都比上一问更喜欢。


    他不知道这是大脑对回忆的加工美化还是别的什么，林翊越想越觉得，严入海也是喜欢他的，只是以前的自己太过一根筋，完全没有察觉严入海隐藏在话语和眼神中的情意。


    都说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他喜欢我”，林翊正面临着这样甜蜜的烦恼，一面回忆一面质疑。


    要是能开展重复测试就好了，他一定会做出不同的回答，严入海也会给出不同的反应。


    ……这算什么重复测试。林翊闭眼揉了揉眉心，感觉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明明还没有开始谈恋爱！不是，明明还没有确定对方是不是也喜欢他！


    把刚吃完的餐盘收好，林翊寻思着去溜达一圈再回办公室，刚走出食堂门就有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咱们所的公认男神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什么美人值得你这么念着啊？”老陈笑嘻嘻地凑过来八卦。


    林翊翻了个白眼，长舒口气：“当初是什么支撑了你选择天坑专业，而不是新闻学？”


    “是分数线。”老陈故作沉痛地念了一句，很快又把话题带回去，“说说呗，你是不是有目标了？对方什么样？你多久能脱单？”


    “你是媒婆吗，我脱单了你能拿抽成还是怎么的？”这连环三问谁答得了，更何况严入海是公众人物，林翊果断拒绝回答，“你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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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别打听了，你也少跟师弟八卦有的没的，不然你来带他。”


    “哎呀，我就休息时间跟他唠两句，不耽误孩子搞实验。”老陈见直接问行不通，试图采取怀柔政策，抬手就要去揽林翊的肩，“虽然我不认识，但是小许认识啊，不是我们所里的吧？高校的？那算异地恋啊。”


    林翊闪身躲开老陈的手，站定转身面对老陈，决定让老陈去陪师弟：“这么想知道？”


    老陈眼睛一亮，停下脚步连连点头。


    林翊似笑非笑：“我喜欢一个男人，长得很帅，已经同居，你要是对我们的事有兴趣我可以让你看看。”


    老陈瞪大了眼，欲言又止，捂住喉咙，林翊成功在老陈也被口水呛到前飞离现场。


    这种炸裂出柜惊爆所有人眼球的玩法真是太有意思了，林翊甚至有点上瘾。


    虽然对老陈的气管很不友好，但林翊毫无心理负担，毕竟他不算说谎，同居过也是同居，他们在一张床上睡过两周呢。


    那两周他居然什么都没做，真是钢铁般的意志，林翊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林翊发自内心地对自己喜欢严入海这件事感到高兴，他太喜欢爱一个人的感觉了。


    接下来告诉谁？林翊想起师弟提过他爸介不介意的事，立刻掏出手机，翻了半天才翻到被他设置了免打扰的父亲，对方发过来的最近一条消息还是时事新闻，他懒得回，干脆无视，直接另起话题：“老林，周末吃饭。”


    林翊的父亲在牢里关了太久，对智能手机运用不熟练，这会儿应该在做午饭没看手机。林翊退出去翻了翻推荐餐厅，选出一个评价不错的川菜馆子，预约订位分享链接一气呵成，在父亲回消息前就敲定了这件事。


    至于母亲……林翊犹豫了一下，成年后他就几乎没和母亲联系过，只有本科毕业时给她发过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她回了一句平平无奇的毕业祝福。算了，她应该也不想知道他的感情状况。


    和父亲吃完饭之后一起去奶奶墓前说一下，他就没什么要通知的家人了。林翊飞快思考完这一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搞错了顺序，一般情况下应该先在一起谈一段时间再把男朋友带回家通知家人，现在严入海还没有……


    想这些干什么，等他们在一起后再带严入海回来一次就行了，现在先给老林铺垫一下压压惊。


    完美的计划，离成功就差了解严入海的性取向了。


    这倒是得好好谋划一番，该怎样自然而不突兀地问出口呢……


    林翊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神神叨叨地绕着课题组所在的实验楼走了两圈，没注意自己一路引起多少人侧目。直到他觉得构思得差不多了，才满意地上楼回办公室。


    至于严入海父母那边，还要等他们在一起后从长计议。毕竟严入海家庭美满，需要沟通，不像林翊还没毕业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他因此能做家里的一切决策。


    总之不能像梦里那样被岳母大人追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