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切不能拒绝她，还记得吗，他是一只“纯血的”家养小精灵。


    他瞪着怨毒的眼神，不情不愿地向前挪动脚步，将手中的挂坠盒递到哈莉手上，在这一当间，哈莉再度对他发号施令——“讲讲，它从哪儿来的。”


    克利切从头到尾，他颤栗着，哆嗦不止，仿佛有人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抽走一般，他那双浑浊的大眼睛忽而涌满了泪水，发黄而布满血丝，肮脏的手带着长长的指甲弯到面前，把自己那层灰暗的皮拉扯着，他被埋到名为“哀伤”的土里，用那副总压不住阴毒的破锣嗓子喑哑着说：“这是雷古勒斯少爷的。”


    雷古勒斯。


    ——哈莉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她不像刚才那么茫然了。


    是啊，她该想到的，能让克利切如此珍视的，当然属于这个家——布莱克家的一员，除了小天狼星。在老克利切心里，还有谁比得上他成日挂在嘴边的“雷古勒斯少爷”呢？


    哈莉觉得自己的脑子“轰——”一下开始发热——雷古勒斯的东西，为什么日记本能感受到呢？这是什么魔力高深的黑魔法物品，还是……她扭头看向刚刚被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本——这原是大马尔福所保管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伏地魔的走狗。


    雷古勒斯……如果哈莉没记错，他十六岁就加入了食死徒。


    哈莉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她的目光在手上的挂坠盒和桌上的日记本上游离，以一种反胃而憎恶的态度去思考它们之间的联系。


    也许这也是另一个伏地魔的容器，哈莉想。


    这并不确定，哈莉只是猜测，但不论如何，她需要知道细节，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绝不能真的将挂坠盒交给日记本里的里德尔，她应该将它们隔离起来。


    更多的信息……哈莉这么想着，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我需要你告诉我关于这个挂坠盒的每一件事，还有关于雷古勒斯和它的所有事情。”


    克利切抬起脸，深深凝视了哈莉一眼，又低下去，蹲下去，他蜷成一个球，犰狳一样把自己缩起来，前后摇晃着，有些恍惚地开口：“小天狼星少爷离开了——可喜可贺，真是摆脱，因为他是一个坏孩子，总是不守规矩，伤透了女主人的心。可雷古勒斯少爷不一样，他很有教养，他知道布莱克家族的姓氏和自己高贵的纯血统意味着什么，他一直在家里，扛起了布莱克家。”克利切的声音并不大，像是在天上飘着，穿过些什么清晰传到哈莉耳边，“他……还有女主人……雷古勒斯少爷总是提起黑魔王，那个让巫师不再隐藏，而反过来统治麻瓜和麻瓜出身……的人。十六岁的时候，雷古勒斯少爷加入了黑魔王的麾下——如此骄傲，如此自豪，如此幸福的侍奉……”


    他哽咽了一下。


    “然后有一天，在他加入一年以后，雷古勒斯少爷下楼到厨房来看克利切，就是这里，就在这儿……雷古勒斯少爷一直喜欢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爷说……他说……”


    他摇晃的速度加快了，哈莉注意到他的脖颈抽搐了一下。


    “……他说黑魔王需要一个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停下来不说了，呢喃着什么。


    哈莉感到奇怪：“然后呢？”


    “然后……”克利切回过神，扭着脖子空洞地说，“雷古勒斯少爷推荐了克利切，当然了，少爷……克利切到了黑魔王那里。黑魔王没有告诉克利切要做什么，只是把克利切带到了海边的一个洞穴里。洞穴深处是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个很大的黑湖……有一条船……”


    他嘶哑的嗓音报丧一样缓缓荡在空中，哈莉没有打断他，静默地听着。


    “岛上有一个装满了药……药水的盆。黑……黑魔王让克利切喝掉它……”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双肩瑟缩，剧烈抖动起来。


    “克利切喝了，喝的时候看见了可怕的东西……克利切身体里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克利切哭喊着要雷古勒斯少爷救救他，而黑魔王只是大笑……”克利切更恍惚了，泪水不断从大大的眼眶里涌出来，“他让克利切把所有的药水都喝光……他把这个挂坠盒放在空盆里，用更多的药水把它装满了。然后黑魔王把船划走了，把克利切一个人留在岛上。”


    哈莉感觉自己在出汗，十二月，她的后背濡湿了。


    “克利切需要水，他缓缓爬到岛的边上，从黑色的湖中喝水……很多手，死人的手，从水中伸出来，把克利切拉向水下……”


    死人的手？那是什么？哈莉想知道，但比这个问题更关键的是——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恐惧猝然被打断，克利切平静地像换了一个人：“雷古勒斯少爷让克利切回来。”


    “我知道……可你是怎么从那些死人的手里逃出来的？”


    克利切似乎并不能理解哈利的话。


    “雷古勒斯少爷让克利切回来。”他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但是——”哈莉停住了，她知道了——


    雷古勒斯对克利切下令，这样就触发了家养小精灵的服从机制——主人的话是最高法律，克利切由此摆脱了那些死人，因为他是家养小精灵，他可以即刻移形换影。


    他做了雷古勒斯让他做的，仅此而已。


    哈莉想知道回来后又发生了什么，挂坠盒是怎么从盆子里到克利切手上的，她喘着气，焦急地询问。


    克利切没有看他，他的视线从哈莉后面穿过去，那儿什么也没有，他好像透过空气在注视什么人，又好像只是回忆——


    “雷古勒斯少爷很担心，非常担心，”他轻轻地说。“雷古勒斯少爷交待克利切待在房子里不要出去。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晚上，雷古勒斯少爷到橱柜里找克利切，克利切能看出来，雷古勒斯少爷很奇怪，跟平时不一样，他的精神好像很混乱……他要克利切带他去山洞，去克利切曾经和黑魔王一起去过的山洞……”


    “然后呢？”哈莉从椅子上下来，蹲在克利切面前急切地问。


    “然后……”克利切张了张嘴，哈莉被他眼中那种毁灭性的悲伤淹没了，但她还是坚持着，残忍地问：“他让你喝掉那些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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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里的药水？”


    本应如此，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但克利切摇头哭了。


    哈莉什么都不明白了。


    克利切摇着头哭，哈莉茫然地半跪在地上，地下室刺骨的寒意透过睡衣薄薄的布料传到哈莉膝盖里，阴冷地搅动着，她看着克利切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这样吗？她不敢相信。


    哈莉停止了呼吸，空荡的厨房里，只有克利切压抑的哭声，哭声渐渐放大，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雷古勒斯少爷又拿出来一个盒子，让克利切拿着它，一旦石盆空了，就掉换盒子……”


    克利切的呜咽变成了尖利的哭号，接下来，最残忍的人就是他了，他口中说出的话让哈莉恨不得身在梦中，只要用力挣扎，就有醒来的希望。她真希望现在是在做梦。


    “他命令克利切离开。他还交待克利切……回家……不告诉女主人……他所做的事情……还要毁掉……第一个盒子，他喝下了……喝下了……”


    克利切的眼中一片猩红，眼珠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深陷的眼眶里拖出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地上，揪着自己那根本称不上衣服的破领子大口喘息，一只手在空中虚虚捞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悲哀地垂下去，大脑袋上写满了绝望。


    厨房微弱的壁灯下，哈莉本不应该看得如此清晰，但匪夷所思地，克利切的一切动作在此刻都像被刻意放大了一样，一个个都烙印在哈莉眼中，她直觉自己将听到一些重要而可怕的东西，也许是震惊而颠覆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即将知道的事实了。


    克利切的脸是如此清晰，哈莉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他总是阴毒的，怨恨的，仇视的，轻贱的，他不欢迎布莱克家阔别十几年的“败家子儿渣浑大少爷”，更不情愿去侍奉她这个“被大少爷带回来的小杂种”，现在，哈莉宁愿他跳起来骂自己是个肮脏的杂种。


    接下来，克利切慢慢地说着——太慢了，太慢了，哈莉想，她要被折磨地受不了了，老克利切的话就像锯木头一样在凌迟着她的心，她一下子感觉浑身发麻。


    克利切还在说着，他割下刽子手的最后一刀——


    “雷古勒斯少爷喝下了所有的毒药，他让克利切回家。”


    克利切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冰冷反光的油腻的地板，他翻过去，脸贴近它，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即将断掉的救命稻草那样绝望，哈莉怔怔地看着他，那些话就像火炮一样在她耳边炸开了，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一只手，铁做的手扼在她喉咙上，她喘不上气。


    克利切已经被泪水彻底淹没了，和那些名为悲伤的土壤一样，它们埋葬了他。


    哈莉拖着僵迟的脚步缓缓离开了厨房，家养小精灵的哭声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削得脆弱，现在，她是一张破败的小提琴了，每拉一下都只是折磨，没人想听。


    她和自己锈涩的弦一起回到卧室，她拉开被子，罗妮的胳膊搭了过来，黏黏糊糊说着梦话，哈莉把自己缩起来，钻进她的怀里，天色将晓，她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