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程狸同贺千寻一起上前查看，程狸摸向钱不予的脉搏，已然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贺千寻先点住他三处穴道，接着二指探向钱不予颈间。缓缓注入一点灵力，但也只能短暂地维持一会儿，不至于让他即刻丧命。


    “让一让让一让，我这里有颗丹药！你先给他服下！”周遭乱成一片，天阳挤了进来，掌心递出一颗黑色药丸，“可保他一个时辰内不死，但多的也起不了什么效果了。”


    他下凡前，父亲总是放心不下，怕他有个什么风吹雨淋生疮害病，但给不了他法力，便备了许多各式各样的仙丹，装在他的囊袋里，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钱不予服下后，又咳出两口乌血，继而转醒。


    程狸问道：“你是准备服毒自尽？”


    钱不予眼珠开始变得浑浊，他一声叹息，偏过头去，“原本就是我的报应。”


    “我原本以为还能多撑几个时辰，至少也要等到安葬了母亲，我再去见她，向她赎罪。”


    “你们为什么要救他？”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质问。


    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向说话者，那是一名也身着白色丧服的女子，看样子也是随行送葬者之一。


    她身形枯瘦，脸色苍白，与之形成极大反差的是她的眼神，瞳孔幽黑，目带恨意，阴郁又冰凉。


    她又重复道：“你们为什么要救他？”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无比，“钱不予戕害镇民，逼母自刎，做尽恶事，罪行罄竹难书！这样丧尽天良的人你们救他干什么？！就让他死了不好吗？！！”


    “戕害镇民？！”


    “逼母自刎？？？”


    这对今日前来送行的人来说，简直是惊雷一声又一声炸起！


    “澜香！”钱管家惊呼，他又怒又气，质问道，“平日里老爷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澜香？一听这名字，程狸和贺千寻不由得相视一眼，钱府那位侍女？


    澜香一把扯下披在头上的白麻，扬在手中，向众人宣告道：“各位，老夫人的确不是被钱不予杀害的。”


    澜香指向钱不予，“——但却因他而死！”


    “因为钱老夫人发现了他的恶行！”


    “呵！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镇子上那些消失的害病的，其实全都是遭了钱不予的毒手！”


    众人一片哗然。


    “那晚，我看见老夫人把钱不予叫进房间，让他跪下——”


    “跪下！”钱夫人喝道。


    “娘，这是怎么？”钱不予心若擂鼓，忐忑不安。


    “我要你现在对着我起誓，说我们镇子上发生的失踪案怪病案，和你没有半分关系！若你胆敢有一句虚言，我们的母子情分就到此为止！”


    “娘......”


    “我要你发誓！”


    钱不予跪在那里，嘴唇翕合，欲言又止，半晌，他撇开了同钱夫人对视的眼神。


    “果真是你干的？”


    “我......”


    “是，还是不是？！”


    她只求一个答案，言语间步步紧逼，丝毫不给钱不予留有狡辩的空隙。


    钱不予垂首，他确实无法自辩，默默点了两下头。


    “竟真的是你......”钱夫人倒退两步，跌坐在椅塌上。


    “娘！”钱不予起身欲扶住她，可钱老夫人却愤怒至极失望至极，扬手挥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她从来都没有打过钱不予，连一句责骂也没有过。钱不予从小就懂事知礼，勤奋刻苦，街坊邻居人人都夸赞他品行端正，知礼仪，懂孝道，从来不让人操心。别人家的孩子偶有顽皮闯祸，挨父母的棍棒，只有钱不予，一次都不曾忤逆过她。


    “你从小，我是如何教你的？”


    “善事奉行，恶事莫做，堂堂正正，心无妄念。”


    这十六字箴言自他懂事起，钱夫人便时常教导他，钱不予也一直践行，做得无可挑剔，即使后来他阴差阳错没有考取功名，转而行商，也因人品出众，得道多助，加之眼界开阔，而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儿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钱夫人痛心疾首，颤抖着双手拍了拍榻面，她言行中难掩失望和痛苦。


    “娘，我也不想！我也是被逼无奈！”


    “什么叫被逼无奈？你到底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您还记得，十年前，你生了一场大病么？”


    十年前的一日，钱夫人忽的一病不起，双眼凹陷，脸色憔悴，钱不予花重金请来各地名医，每个人一番望闻问切后都无奈摇头，说自己医术浅薄，让钱不予再另请高明。


    这其中只有一位心直口快的大夫对钱不予说了实话。


    “钱大官人，瞧您一片孝心，我也不想再瞒你，你母亲年轻时必定吃了许多苦吧？身子大大透支，现在她已近花甲之年，发鬓斑白，确实是命数到了，身体才会每况愈下......”


    钱不予聪慧，怎会不明白这话外之音？


    但他仍苦苦哀求，“大夫！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夫叹了口气，只道，“人生大限，无人能破。她有什么心愿就尽量满足她吧。”


    那一日，钱不予魂不守舍，在钱老夫人榻前暗暗落泪。


    她听见钱不予的哭泣声，虚弱地睁开眼睛，唤道：“不予，好孩儿，人各有命，迟早有分别的那天，我这一生无憾......你不必为我伤心落泪。”


    钱不予握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就像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母亲，被她捡回家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轻轻摸着他的脸，温柔地对他说，“从此以后，你就有家了。”


    悲郁中，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件往事。已故好友曲连生曾对他提道，凤鸣后山是真的有仙药百灵草。


    不要说凤鸣后山，即便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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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山赴火海，他也要去求取而来。


    当晚他就独身一人出发，他曾想要不要多带几个人手，又转念一想，那后山如此危险，要是同他前去的人遭遇不测，他实在是于心有愧，母亲若知，必定也不会高兴。


    这么多年过去，后山的路依旧不好走，钱不予行至后面，开始步履踉跄，但他不怕这漆黑的夜，更不怕这苍茫的山林，只因心中有一丝希望，就会义无反顾。


    他继续在山路慢慢攀登，脑海中突然又想起旧友，他心念道：


    “连生，你当时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吗？”


    登上顶后的三天，钱不予几乎翻遍了每一处草丛，每一方陡崖，也没找到百灵草，想到家中恹恹垂危的母亲，他又一次深深感到无能为力。


    正当他灰心丧气准备下山回家，突然看见一座破庙，他以前从不信这些玄学，那日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看见一座神像，他也不管是什么神，直接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虔诚道：“愿上天垂怜，保佑我母亲快快好起来。”


    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正欲起身，忽然想再贪心一次。


    双手合十，又许了一个愿。


    “或是能让我找到百灵草也行，只要能救我母亲，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又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在磕最后一个头时，他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真的让你做什么都行？”


    钱不予那一刹那几乎要被吓得跳起来，他连连后退，道，“你你你......你是神仙吗？”


    “老子可不是什么神仙。”


    话毕。那座雕像竟动了起来，走到钱不予身前，钱不予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黄鼠狼！


    他冲钱不予桀桀一笑，“小子，你要知道，神仙才不顶用呢！”


    “若是求神拜佛就有用的话......呵！”


    不知为何，一说是妖，钱不予心中顿时就不怕了。


    “你......”他试探着问道，“你能帮我？”


    “求人不如求己，有些事你如果肯做，自然可以救你娘的性命。”


    “什么事！”钱不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人的命数虽然有限，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平衡之法，”黄鼠狼伸出二爪，比比划划“只要将别人寿命取来，加之在你母亲身上，不就此消，彼长？”


    钱不予双手放在心口，不假思索道：“求你将我的寿命拿去，换给我母亲！”


    “嗤！”黄鼠狼笑带不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帮你？”


    钱不予顿时明白它话中弦外之音，这是一场交易，双方有利可图才能达成合作。


    “需要我怎么做？”


    他心中有预感，接下来它所提的要求，决计不是什么好事。


    “很简单，我要你们凤鸣镇男女的魂魄。”